颠簸的小路,6路绿皮公共汽车上。
一名夹着军绿背包,身着粗麻职工服的人闭着眼睛昏睡、
一名戴着军绿帽的售票员,声音洪亮的嗓音喊着。
“前面到站百货大厦了啊,没买票的抓紧时间补票,记账的把条子交给我啊!”
“嘿,内哥们儿,别睡了,赶紧的,是打条子还是交钱?”
一阵叫嚷声中,孙治朦胧着眼睛醒来。
又差点睡过站了,接连一个多月的加班赶进度,他已经身心俱疲,他甚至都快怀疑自己要猝死了。
“到了国贸了是吗?”他揉揉眼睛,突然发现面前的一切都便了。
原本干净明亮的313路双层公交车,此时竟然变得破旧不堪,平日里都戴着耳机,穿着丝袜露着大长腿的乘客小姐姐,现在也变成了一群穿着绿色制服,或花花绿绿服装的大姐,地上摆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包袱,甚至——还有大葱?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国贸?什么国贸?前面是百货大楼。”
看向窗外,和他记忆中的也完全不一样。
原本的车水马龙,高桥立交,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条的乡间小路,道路两旁坑坑洼洼,挤满了各类小推车,摆着各种农副产品,红薯,土豆,大葱,豆角——
北漂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坐错车,来了影视基地了?
“抓紧时间,要么交钱,要么打条,要么滚蛋!”
“交钱,我交钱!”
孙治赶忙从绿袋子里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一张五十元钱。
可下一秒,他更加愕然了。
眼前的五十元的图案,变成了黄河口瀑布,是1980年发行的上一代人民币!
慌忙的,他把钱交给了售票员,就在此时,全车乘客的眼神瞬间火辣辣的盯着自己。
这些人不约而同的目光把他看毛了。
“草,带着五十块钱坐公交车,你在这跟我炫富呢?”
“我告诉你,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有俩骚钱了不起是吗?”
紧接着,在座的乘客也开始偷偷指指点点,对着孙治议论纷纷。
五十块钱?有钱人?这怎么想怎么不搭边啊。
这时,他才看到驾驶位旁边用白色油漆喷涂的几个大字:票价1分。
一分钱坐公交车?
这特么是什么年代的物价了?
“哥们,我这确实没有零钱,要不然你找找零钱?”
“找不开!”
售票员死死的盯着这五十块钱。
“那就算了,不用找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紧接着全场更是一阵轰动。
“不用找了?”
“那可是五十块钱!”
售票员的眼睛也瞪得溜圆,“你没跟我开玩笑?”
孙治摇摇头,一脸茫然的说:“不就是五十块钱吗,找不开就算了,就当我请全车的车票了。”
“说话可不带反悔的!”
“不反悔。”
话音落下,售票员瞬间换了一副嘴脸,从刚才的不屑立刻变得谄媚起来,说:“这位大哥,我们都是正规的公交公司,这钱不会白收你的,这样,这五十块钱就当是你的永久票了,以后你坐六路,永久免费,我们不占你便宜,你看怎么样?”
孙治摆摆手,看着周围的目光,和售票员惊讶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这里可不是影视基地。
他重生了。
从沿途公交车站上面的标语可以看出,现在是1984年,而他所处的,正是1984年的公交车上。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连续一个月的加班,他最终猝死在了公交车上,但神奇的是,他竟然重生到了1984年,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孙治身上。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才了解到了孙治的生平。
孙治,糖果厂工人,媳妇是纺织厂的下岗女工,在这个经济局势动荡的前景下,糖果厂也裁员了。在失业了一个多月之后,孙治打算到城里去投奔做生意的二叔一家,打打零工补贴家用,是个典型的老实人。
“兄弟,咱们公交车的票价一分钱,那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
“猪肉?那玩意可贵了,今年闹粮荒,猪肉都得快两毛钱一斤了,我们家都半年没开荤了。”
售票员激动坏了,有了这五十块钱,按照现在的市场价,他都快购买几头老母猪了,要知道,他一个月的工钱才两块多,五十块钱都够他两年的工资了。周围的乘客,纷纷羡慕的看着售票员,他赶紧把钱揣在兜里,生怕下车被人抢跑了。
要知道,这里的治安并不好,小偷小摸的事儿可不少。
孙治听完后,脸上露出窃喜的笑容。
他的包里,有五万块钱。
这五万块钱,本来是早上准备给甲方项目经理的回扣,没想到自己死在了公交车上,这五万块钱,竟然以同等面额被兑换成了老版的人民币。
猪肉两毛钱一斤的年代,五万块钱能干什么?
现在的他,说自己是全村的首富都不过分吧?
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他自然是了解的,一开始的出手阔绰,是因为他不了解现在的处境,如果现在他再把钱露出来,可保不准车上会不会有人盯上自己,杀人越货。
下车的时候,售票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神情激动,眼泪纵横。
“大哥,我叫王晓聪,是公共集团的职工,家住公主坟那边,你一打听就知道了,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老弟一定鞍前马后!”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甚至连寻呼机都并不普及,所以大家的交流沟通,基本上只能自报家门。
下车以后。
他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了百货大楼。
孙治有个二叔,是他爸的亲弟弟,十多年前去城里打工,认识了一个城里女人,说白了,就是傍上了富婆。
在富婆的帮衬下,在百货大楼租了个柜台,卖皮鞋,赚那些‘高端人士’的钱。
皮鞋在这个年代是奢侈品,随随便便一双都要一两块,贵一些的甚至要五六块一双,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双鞋的。和他打交道的,基本上也是社会的中产阶级,每个月赚不了三二十块钱的中产,都不敢进门。
到了门口,他隔着窗户看到了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正唾沫横飞的数落着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