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芷不以为然,取出一盒药膏,让落棋给诗墨涂抹在伤口上,漫不经心地说:
“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向别人伸手,也不用看别人的脸。别人也欺负不着。”
“这是什么药膏啊?”
诗墨轻轻揉着伤口,“涂在脸上挺舒服的,香气也好闻,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尤芷告诉诗墨,这药膏是她根据外祖父医书上的方子调制的。
她外祖父是前任太医院院使,能活死人肉白骨,医学造诣极高。幼时她对学医很有兴趣,得到过外祖父的精心培养。
她想利用自己的医术调制各类美肤膏,拿到店铺里售卖,靠这个营生养活自己。
她的嫁妆中有个店铺,临玄武街,位于繁华闹市中,可一年也没见多少银子进账。
现在想来,应该是她从不过问操心,银钱都流向别处了。如今,她要用心经营起来,凭自己的能力,好好做一番事业。
次日一大早,诗墨和落棋就将尤芷叫起来,精心为她打扮。
这俩人心灵手巧,给她梳个京城最时兴的飞云髻,鬓上戴朵石榴红的烟纱头花,插一支累丝嵌宝石步摇,衬着她的雪肤花貌,更显得清丽出尘。
诗墨挑了件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给她穿上,二人看得眼直:“仙女都没法比主子更美了吧。”
尤芷到府门口时,一顶奢华马车撞入视线。
车身侧板上镶金嵌玉,挂着西域进贡的鸦青色软罗窗帘,她一眼认出这是睿王府的马车。
马车顶和车夫的皮帽子上,都覆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想来他们在门外停的时间不短了。
仆役将车凳摆好,诗墨准备搀扶尤芷上车时,听到一句“我来”,赶紧退后了。
温润又有磁性的嗓音很熟悉,让尤芷的心紧缩一下,然后针扎般的痛。
她赶紧抬脚往马车上登,想避开睿王,可忙中出乱,脚一下子踩空了,身子因失重倾斜跌倒,被一双敏捷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
接触到他手上温度,尤芷不由自主微微颤了下。
那一刻她有片刻的恍神儿,竟然希望秦月柔的事,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回过神儿来,她就自责自己的痴心妄想。
萧楚这双臂膀,以后小心翼翼搀扶的,就是他的白月光秦月柔了。自己还留恋这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马车里空间很大。
以前尤芷跟他同乘车,都是并肩坐在后面的软座上,他会用手臂环着尤芷,让尤芷靠在他身上,说这样稳一点儿,不会太颠簸。
但尤芷现在不想靠近他,就坐到了侧面的座上,低头摆弄着衣角上的绣花。
摆弄了好久,才发现车厢里一片寂静。她用眼睛的余光去瞥,发现萧楚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她。
见尤芷停止摆弄,萧楚从后座儿挪过来,坐到她身旁,取出袖中一个锦盒,用手托着举在尤芷眼前,打开。
锦盒里,一对儿金镶珠宝摺丝虾须镯赫然在目。
这正是尤芷让婆子卖掉,换取生活费的那副虾须镯,出现在萧楚手里,真的是......好尴尬。
尤芷耳根发烫,偷眼瞄了下萧楚。后者眉宇微蹙,神情沉重,却丝毫没有讥嘲的意思。
此时马车突然晃动了下,萧楚身体一倾,贴靠住她,馨香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摧开她满面的绯霞。
心突然狂跳,又觉尴尬,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动,跟萧楚拉开了距离。
车内又是一阵沉寂,空气像被抽空了一样,令人窒息。
尤芷故意转头看向车外,但她感觉得到萧楚落在她身上的、能灼伤人的目光。
手上突然温热,原来是被萧楚拉过去了。那副虾须镯重新套回到她的皓腕上,衬着白皙的肌肤,更显得光灿鲜亮。
“这副手镯是皇室至宝,宗亲们全都认识。他们会笑话睿王府,竟然潦倒到卖首饰度日的份儿上。”
他是不是在讽刺自己离开他以后很潦倒?
那就请他放心吧,就算饿死也不会后悔离开他的。
再说,睿王府会不会被别人笑话,尤芷一点都不在乎。
被睿王休弃一事即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才是她不得不在乎的事。
可叹低调如她,被推上嗤笑的风头浪尖,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一股恨意从心头浮起。
尤芷麻利地褪去两个虾须镯,扔给萧楚:
“还给你!留着给新人吧,我不要了。”
“这是太后赏赐之物,天盛朝找不出第二副能跟这个相比。你不戴,老人家会多想的。”
不由分说,萧楚又抓过尤芷的手腕,强行给她戴上。
提到太后,尤芷心里沉甸甸的。
她跟萧楚的姻缘,是太后拿绝食跟今上抗争来的,可今天走到了穷途末路,太后知道了一定难过。
“吁——”
车夫吆喝着勒紧缰绳,马车缓下来,停在了宫门口。
萧楚跳下马车,很绅士地伸出手臂,搀扶尤芷从车上下来。
门口宾客们看到此番情形,有人就啧啧称赞起这对恩爱燕侣。
“只怕恩爱难长久了。”
窃窃议论的声音传进尤芷耳中,
“卫国公的嫡女秦小姐回来了,人家才是睿王爷的心上人,家世地位也都比睿王妃强得多呢。”
尤芷唇边泛起一缕苦涩,今后这样的议论会铺天盖地,让她无处躲藏。
宫门内停着很多软轿等候宾客。
萧楚的身影一在门内出现,一顶软轿就飞跑过来迎接。
他一手掀轿帘,一手去拉尤芷,却拉了个空。回头一看,尤芷已经走向另一顶软轿,坐上去了。
他望着那顶远去的软轿,像渐渐被抽走了元气似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肩膀。
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宫宴设在坤和宫。
正殿里已经坐满了人。萧楚的座次在最前面的尊位上,尤芷跟他坐一张桌。
二人都沉默无话。
萧楚蹙着眉,眸底阴郁晦暗,嘴角紧紧抿着,显然心绪不佳。
尤芷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自己主动为秦月柔腾出位子,成全他们这对儿有情人,他们不是应该普大喜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