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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创造工程 5

现在,让我们来粗略地俯瞰一下艺术的创造工程,浏览一下艺术作品的凝铸经过。

工程太大,项目太多。我们只能根据兴之所至、目之所及,选出几条线索,勾划某些局部。当然未免寒伧,但我似乎已找到遁辞:许多前辈大师说过,艺术的奥秘本来就说不太清楚,完全说清楚了,也许就不再是艺术。

为了寻找叙述的入口,我们追寻着艺术得以凝聚的质素和机遇。

或许可以这样说:艺术生命凝铸的契机,在于艺术家的心灵与客观世界的各种奇异遇合。

那末,就让我们从这里进入。

我国当代一位青年诗人写道: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了的孩子

我任性

艺术,不是坚硬的大地本身,也不是诗人呼唤光明的幻想和任性,而是由诗人画在大地上的“窗子”。

大地,有大地的份量,但它莽榛丛生、冷漠幽深,只有当包蕴着激情的心灵火光把它照亮,才能成为人们的观照对象;心灵,有心灵的魅力,但它流荡不定、飘逸无常,只有当它开掘了现实大地,并与大地共魂魄,才能在世界上留下它的物化对象,辉耀久远。

只有在大地上画满了窗子的那种心灵,才是真正渴求光明的心灵;只有被画满了窗子的大地,才能把自己的底蕴释放出来。因此,这样的窗子便把心灵和大地联结了起来。它畅然洞开,指引着人们的精神趋向,使他们的眼睛渐渐“习惯光明”,使他们的心灵获得提升。这便是艺术。

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大学者弗·培根曾用拉丁文为艺术下过一个定义:

ars est homo additus naturae。

(艺术是人与自然相乘。)

初一看,这个定义颇为粗疏。但奇怪的是,许多现代艺术大师经过长期的探索和颠荡之后,又回过头来对这个数百年前的定义投注了温煦的目光。

一九二八年,欧洲现代最出色的传记文学作家安·莫洛亚在剑桥大学发表演讲,其中讲了这样一段话:

艺术的对象是现实的图画,……同时这现实又是由人的理智安排的。我们可以援引培根的不朽的公式:“艺术是与人相乘的大自然。”

震动现代画坛的艺术大师凡高,则在一封私人通信中写道:

对艺术我还不知道有更好的象下面的定义。这定义是:艺术,这就是人被加到自然里去,这自然是他解放出来的……

美学家们也以近似的论述方式验证了这个定义。例如,黑格尔指出,艺术理想的本质,就在于“使外在的现象符合心灵,成为心灵的表现。”而现代著名美学家桑塔耶那则认为,一切美都可以从这种遇合中寻求:“美乃是灵魂与自然一致所产生的结果”。

这些说法,含义并不一致,着眼点却相去不远。因此,尽管培根的定义不太符合现代逻辑对于定义严密性的要求,艺术创造的要旨却被它触摸到了。

中国古代艺术论,只要是达到了较高层次的,大多也会从人与物、主观与客观的交融关系上来论述艺术构思的起始和极致。它们主张,最理想的创造,出之于艺术家“心与物化”的创作状态之中。连描摹竹石马兽,也不能徒取其形,只有当艺术家的心灵与竹石马兽,融成一体。难分彼此,才能进入“化境”的创造。这样的记载,在中国古代文化史籍中不可胜数。中国古代艺术家不习惯制订定义,他们常常通过追述自己和友人的具体创作体会来窥探艺术的真谛,通过对特定风格的解析来裁定心与物的融合程度,也就是说,他们的理论幡帜,是深深地插在经验实证的土壤上的。这更可靠,何况他们立足的土壤是那么久远、那么辽阔。

其实,中国古代艺术理论中特别发达的关于艺术形象的论述,也大都是从这条思路上凝冻出来的。“意象”、“意境”、“神用象通”、“拟容取心”、“形神皆备”等等,无不如此。艺术形象,乃是由主客两方的不同组合状态所凝结成的自足感性形式。对此,中国古代艺术家体察得最深。

中国现代艺术家仍然劈头遇到这个问题。作家王蒙深有体会地说:

回忆我个人写作的过程,最难解决的也是经常碰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创作中主观与客观的关系。有时候这个问题不象哲学上的问题那么容易说得清楚,那么单纯。在文学创作上、文学作品里往往是非常纠缠不清的一种关系。文学作品,它既是非常客观的,又是非常主观的。

《创作是一种燃烧》

此起彼伏的西方现代派艺术纷纭繁复,若要撷取它们共通的理论基因,那么,不妨说,它们大多以一种特殊的对抗方式描述了人与环境的关系。对抗,也是一种遇合。

因此,我们或许可以放心地把主体心灵与客观世界的遇合,作为我们考察艺术创造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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