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战神之恋 老长征与“黑牡丹”

1940年2月,时令还是冬末,春天的脚步便悄悄踏进了晋察冀革命根据地的土地。你看,杨柳的枝头在融融阳光中开始泛青,习习和风在吹送着春天的气息。河北省灵寿县的牛庄村,是晋察冀根据地的腹地,也是抗大二分校的所在地。与前线震天动地的枪炮声相比,这里显得安静多了。

出牛庄村向西不远,有一条不太宽的小河,飘着冰块的河水在这初春时节又开始了欢乐的歌唱。河边上,有两个佩带“八路”臂章的姑娘在漫步聊天。她们声音很低,只有那一川奔流的河水听得明白。年龄稍大一点,个头不算太高的姑娘叫童广生,刚谈了个对象,眼下正准备结婚。身材苗条,皮肤稍黑,脸盘却非常好看,且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美丽眼晴的姑娘叫杨静,是陕北公学的毕业生,绰号“黑牡丹”,从延安一直叫到晋察冀。杨静是半年以前分配来这里,配合童广生开展妇女工作的。两人吃住在一起,可说是无话不谈。

“说吧,我的童大姐,今天你把咱叫到这河边,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让妹子帮忙筹办婚事呀?”杨静嘻笑着问童广生。

“我呀!实话对你说吧,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只要我的‘黑牡丹’不出嫁,我是坚决不结婚。”童广生虽说也笑着,答话却显得很认真。

“叫你贫嘴,叫你贫嘴!尝尝我的疙瘩梨!”杨静说着,小拳头雨点般地落在童广生的后背上。童广生一边躲闪,一边连连告饶。

“喂,今天老大姐不跟你开玩笑。陕北公学有没有你相好的,或者说你‘黑牡丹’曾看上过哪一位,快给我—从—实—招—来!”略显滑稽的童广生还来了半句京剧道白。

“没有,还是没有,都给你说过一百遍了!”杨静小嘴一噘,略显不耐烦地回答。

“那么,没有也好!我问你一个人,看你是否认识。”

“谁?”

“詹才芳!认识吗?”

“他呀,抗大二分校的特科大队长,老长征,老英雄,谁不认识他呀!前天还听他讲抗战形势呢?”杨静嘴快,没等童广生说话,她就讲起詹才芳几天前的一件事,故事虽然也是听来的,但杨静却讲得有声有色。她说,不久前的一天,詹才芳正在办公,屋外突然进来一个面黄肌瘦的挺着大肚子的女八路。一问才知道是洪学智的爱人张文,在部队转移途中掉了队,因为有孕在身,实在一步也走不动了,就打听着找到了詹才芳。你猜怎么着,詹才芳亲手给张文下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又送了她5斤大米,还用自己的马送她上了征程。刚来的新学员以为是詹才芳的爱人来了,问詹才芳怎么嫂子刚来就把人赶走了,并且一口一个嫂子地叫得满亲热,可真有意思!杨静自己话没说完,先笑弯了腰。

“那你觉得詹才芳那人怎么样?”

“不错呀,好心肠人!”

“那么,和人家结个夫妻如何?”

童广生开门见山,一下把杨静憋了个大红脸,半天才说:“童姐你这是胡说八道!”

“不,是千真万确的!”童广生眯着眼回答。

“讨厌讨厌,自己的喜糖还没给人家吃,倒先做起红娘来了。我倒要问问,你是自告奋勇,或是受人之命?”杨静低着头问。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童广生说:“老实告诉你吧,牡丹妹子,詹大队长看上咱的‘黑牡丹’了,并且已经声明:这辈子非‘黑牡丹’不娶!”童广生接着便谈起詹才芳是如何看上了杨静的,又是怎样拐弯抹角地托童广生传递信息,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能不令杨静不相信。说到最后,童广生拍着杨静的肩膀说:“好我的‘黑牡丹’妹子哩,快拿主意吧,不是我童广生已有了人家,恐怕詹才芳就先归我所有了!”

杨静红着脸听着,心里真象15个吊桶打水。谁不知道,她杨静离开延安到晋察冀来,就是为了想躲开因恋爱惹的一场风波。当时在陕北公学叫“黑牡丹事件”。那还是1937年杨静刚到陕北公学那会儿,这朵美丽可爱的“黑牡丹”立即成了众矢之的。向她求爱的信件每天不下五六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经不住这样的“轮番轰炸”。她觉得自己有无尽的烦恼,一想到恋爱,结婚,生孩子,她甚至感到害怕。她是为了抗日,才带着幼小的弟弟从苏北到了陕北的,事业上还没干出个名堂,她怎能过早地被家庭拖累呢?可是,那些执著的求爱者——其中大多是来自内地的学生,象群蜜蜂似地围着她转,叫她心烦,令她讨厌,躲不开,逃不脱,无可奈何,杨静心生一计,在自己住的窑洞门口贴了一副“安民告示”:“学员杨静10年之内不嫁人。”这一下可不要紧,成了陕北公学的一大新闻,各种各样的传说便随之而生:“嘿,听说了吗?‘黑牡丹’10年不开花!”“喂,不是不开,看是谁哩,要是求花人是个中央级大干部,准开!”“知识分子嘛,啥时候也不肯扔掉那两字——骄傲!”这话传到杨静耳朵里,姑娘悄悄地抹了泪。她想,做女人干什么好象都特别难。她只盼望着能早一天毕业,到前线部队去,摆脱这个困境。她想,晋察冀靠近前线,不会有那么多的文化人跟在屁股后边吧。没想到,到这儿偏偏遇上了一位“老长征”,而红娘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大姐。

对于詹才芳,她并不陌生,自从到晋察冀来,虽然离二分校还有十几里路,可也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比如,当年张国焘搞肃反时,他怎样冒着生命危险,保护那些蒙受冤屈的好同志;长征路上,他又怎样把自己的马让给重病的尤太忠骑,使有生命危险的尤太忠安全过了草地……总之,大家都说这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是个受人尊敬的领导。但要跟他结为夫妻,却有点犹豫。看詹才芳模样,足有30多岁年纪了,而自己呢,刚满18岁,人家不更说自己高攀吗?

看看童广生那热情期待的目光,杨静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无可奈何地反问一句:“童姐,你看我该怎么办好呢?”

童广生笑了笑说:“这事我看没啥犹豫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规律。再说,詹大队长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嘛!”

童广生建议,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应该先跟人家见个面谈谈才对。杨静觉得童广生的话在理,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杨静应约来到了詹才芳的住处。

爱情这东西,有时包含着许多奇妙的成分。

未曾见詹才芳之前,杨静已经下定决心:想几句比较合适的话拒绝了詹才芳。可当她真的见到了詹才芳,对方那英俊的身材,那双充满自信而坚毅目光的眼睛,尤其是詹才芳那热切而真诚的话语,吸引了杨静,也感动了杨静。她印证了许许多多关于詹才芳的传说:这的确是一个正直、勇敢,对同志对下级有颗火热的心的好同志。

虽然是第一次交谈,但詹才芳却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全部历史。这个出生在湖北黄安一个雇农家庭的红军战士,少年就追随董必武投身革命,后来参加了著名的黄麻起义,为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作出过重要贡献,此后又参加了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的斗争。一、四方面军会师后担任了红三十一军政委。1938年以后留抗大二分校工作。詹才芳全家人都投身于革命斗争,有的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当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詹才芳的话说得很坦率:“我从小就受穷,参军后在部队上才学得了几个字,我知道你是个红军队伍的高材生,我配不上你。可除了喜欢你之外,我多么希望娶一个象你这样有文化的人做妻子啊,既是终生的伴侣,也是我终生的老师……”

平时生性活泼的杨静,此时脸羞得通红,面对这人生的重大抉择,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詹才芳那发自内心的话语里,她听到的是真诚,是纯朴,绝没有城市来的那些学生兵的丝毫缠绵。

“好吧!我知道你们女同志都爱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咱们就来个简单点的。如果同意的话,就点个头。如果不同意呢,咱们现在就分手,算是相识的同志和战友。”

杨静不能再沉默了。她抬头看了看33岁的詹才芳那真切的渴求的目光,羞涩地却又显得那么自信地点了一下头。

詹才芳的脸上立刻闪现出兴奋的光彩,他一把攥住杨静的手,“太好了,你同意啦,就让你我结成志同道合的终身伴侣吧!”

杨静也显得异常的兴奋。兴奋之中,她也向詹才芳谈起自己的身世。与詹才芳不同,杨静出生在苏北淮安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和***算是同乡。她的家庭可以说是个革命家庭。她的二哥杨述是个非常坚定的共产党员,在清华大学读书。杨静和姐姐也都跟着哥哥在北平华光中学读书,并秘密参加了抗日组织“民先队”。1937年初因生活原因杨静又回到苏北老家。此后不久,二哥杨述从清华大学拍来一封秘密电报,大意是说日本鬼子将大举入侵,苏北很可能成为战场,要全家变卖所有家产,到延安找共产党去。

母亲考虑再三,为了怕目标太大出危险,干脆兵分两路找共产党去。一路由母亲带大嫂、弟弟去成都找从事地下党工作的大哥;一路由杨静带着14岁的弟弟直奔延安。那时候杨静刚刚16岁。从苏北到陕北,一路上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在1937年秋天到了延安。

刚到延安不久,成都方面便传来噩耗,杨静的大哥因叛徒出卖,被国民党特务活埋了。杨静姐弟俩闻讯抱头大哭。这件事后来被***知道了,经过与国民党多方交涉,***亲自派飞机把杨静的母亲及全家接到了延安,受到共产党领导人的热烈欢迎。***主席接见了杨静的妈妈,并称赞她为“革命母亲”。后来,这位母亲去世于河北平山县的西柏坡,中国共产党为这位普通妇女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赞扬她是中国革命妇女的优秀典型。当然,这是后话。

杨静的叙说,使詹才芳对杨静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没想到,面前这位外表纤弱的女性,竟然会有如此波澜壮阔的经历。他敬仰那位心向革命的慈祥母亲,也更加喜爱面前这位具有坚定革命信念的姑娘。一双握枪的大手,把那双娇嫩的小手攥得更紧了。杨静一双手生来第一次被一个男子紧紧攥着,她体味着幸福和欢悦。“不过,也请你答应我,咱们不马上结婚,我们总还要熟悉和相互了解一段吧。”

带过多年兵的詹才芳,了解这些学生兵的性格,他们总有与老八路们不同的爱情方式。他答应了姑娘的请求。并且按杨静提议,每一个月只见一次面,通两封信,这样不会影响双方的工作。

詹才芳虽然点头答应了,可后来真的要把约法三章变为实践,他挠头了:一个月见面一次,这谈话好说,只是这写信,对他来说比打仗还难。尽管在部队学了几个字,最多也只能写几句话的作战命令。若要写情书,那才真叫难为了他。对方却是个女红军里屈指可数的高材生,这就更叫他难上加难。对方的信已经寄来两天了,而他要回的信却一字未动。正犯难时,他突然想起老战友刘昌毅的爱人徐坚。徐坚在二分校被称为才女,字写得非常漂亮,恰好又和詹才芳在一个党小组过组织生活。这不正好是难得的代笔人吗?

这一天,他特意把徐坚请来,把自己的难处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人家。那徐坚一边抿着嘴儿笑,一边以詹才芳的口气写了第一封言真意切的情书。然而,当杨静接到第一封情书时,她禁不住一阵惊疑:不是说没文化吗?哪来这样一笔秀丽的字体和颇具文采的文章呢?姑娘为解疑虑,赶了十几里路去见詹才芳。詹才芳毕竟是老实人,他如实向杨静端出了请人代写情书的经过。杨静没有生气,而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天下什么都可以找人写,唯有情书不可请人代笔,哪怕写几个字,那是自己写的,表示对爱情的珍重。”

詹才芳抓抓头皮,心想,这谈情说爱还真有点讲究,不管是人家写还是自己写,能把“爱”那个意思说清不就行了。心里只管这样想,可他不敢说,初恋嘛,总要尊重对方的意见。没办法,他硬着头皮,开始学着自己写情书,尽管一张纸写不满三分之一。但杨静每次看得都非常认真,在写下一封信时,将詹才芳上封信的错别字一个个指出来告诉他。既谈了恋爱,又学了文化,对詹才芳来说,可算是一举两得。

尽管两人的感情在不断加深中,但对詹才芳来说,总感到心里有些不踏实,按照黄安老家的规矩,既然定了婚,就总要送个定婚戒指什么的作为定情物。如今革命部队虽然不兴那一套了,但送支钢笔,送件衣服之类,却仍是常有的事。可看看自己四壁空空,除了一身灰军装、一条灰军被,实在拿不出什么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恰在这时,他在川陕根据地时的警卫员,现在当了营长的谭志耕看他来了。对谭志耕来说,詹才芳算是救命恩人。肃反时,谭志耕因和几位朋友偷吃了财主家的一只鸡,被人诬为以他为首成立了“吃喝委员会”,企图反党,当天夜里准备拉出去砍头。恰在这时,师政委詹才芳从这儿路过,一问缘由,批评那些拘捕谭志耕的人简直胡闹,不仅下令放了谭志耕,还让谭志耕当了自己的警卫员。长征胜利后,俩人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这个差点成了刀下鬼的小谭如今竟当上了营长。

一阵寒暄之后,詹才芳便开门见山地问:“小谭,你有派克钢笔吗?”

谭志耕有点纳闷,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黑钢笔说:“这支钢笔还是军长送我的,只有笔尖是派克的,其它都是国产货。”

“派克笔尖也行啊,送给我吧!”詹才芳伸手就抢。谭志耕手往后一缩说:“老首长,不说清干什么用,这钢笔可别想要!”

“你小子忘本了是不是?跟你要支钢笔都不情愿了。”

“那也得说清楚。”谭志耕仍然恋恋不舍。那时候,钢笔可是八路军战士的宝物。

无奈何,詹才芳一五一十地把要钢笔的缘由道了出来。谭志耕听完一拍大腿,高兴地跳了起来:“老首长,若是为娶嫂子用,别说是钢笔,就是金元宝也得献出来。”说完,双手把钢笔交给了詹才芳。后来,这支钢笔作为爱情的信物,一直珍藏在杨静的身边。

又一个金色的秋天到了。春天播下的爱情种子,已到了收获季节。经华北局书记彭*亲自批准,詹才芳和杨静要结婚了。这是二分校的一件喜事,也是晋察冀的一大新闻。前来贺喜的将军们挤满了詹才芳的小房间。红娘童广生跑前跑后忙个不停。眼看要举行婚礼了,她看看詹才芳穿着一身缀满补丁的军装,而杨静参军3年连一身完整的军装也没发过,如今裤子和帽子都是当学生时的穿着,只有一件上衣算是灰布军装,心里总觉得不大满意,就把自己的意见和二分校供给处长吴先恩说了。被称为“抠门处长”的吴先恩这回真的开了恩,破例给新郎新娘每人发一套崭新的军装。

穿上新军装,詹才芳显得年轻多了。而杨静,这军中“黑牡丹”更富迷人的光彩。婚礼当中,闹洞房的人们热闹极了。有两个曾在陕北公学读过书的宣传干部故意出杨静的洋相,把杨静贴“安民告示”的事重新端了出来,惹得洞房哄堂大笑。童广生趁机解围说:“‘黑牡丹’十年不嫁人,那是在陕北,如今这儿是晋察冀嘛!地点变了,安民告示就作废了!”一席话,把大伙儿逗得更欢了。

就在新婚的第三天,中央一纸命令,把詹才芳从二分校调至晋察冀三分区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后来又担任了冀东军区司令员,他们相距得更远,甚至一年也难得一见。然而,他们的心却离得很近很近,因为追求民族解放的远大理想把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内文照片:1954年詹才芳同志与杨静同志的合影

毕占云: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1935年在遵义与刘彩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