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原张大嘴巴，仿佛一口要吞下影男似的。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唯有嘴唇带点红色。但他那张苍白的脸根本不像病色，而是一种天生的刺客相。

“这太有趣了！那，营业方式呢？”

扮作佐川的影男听了后没有半点惊讶，反而笑嘻嘻地问对方。

“你不愧是小说家佐川，没有半点慌张的神色和表情。我们这种公司，是不能做广告宣传的。可不声不响又怎么会有客户上门呢？因此，我们三个主要经营者的工作就是寻找客户。也可以说，这跟侦探几乎是相同的工作。可我们不是寻找罪犯，而是寻找那些需要杀手的有钱人，决定价格后便受理杀人委托。”

“原来是这样的经营方式！这样的生意太有趣了！可你们那样做能有生意吗？这是玩命的买卖，如果没有相当的利润……”

两个人说话的语气和十分投机的交谈，犹如两个企业家在商谈一笔生意，但他们继续交谈的内容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别看有的人社会地位很高，但他们心里往往会藏有杀机。理由嘛，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他越是没有自由。一旦有人妨碍他们的前程和名誉地位，他们一定会用夺人之命的方法除掉眼中钉。当然，这样的思考方法多半是人的本能。只是人可以用道德那样的理性，不让这样的本能变成行动。许多人即便有杀意，可由于害怕杀了人后要受到法律的严惩，不得不迫使自己忍耐。这些人一般来说都有一至两个死对头，就他们的本意来说，希望这些死对头和有可能危及自己的对象尽快从世界上消失。大凡有这种想法的有钱人，一旦明白杀了这些人还能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因此不管成交额多么巨大，都会毫不吝啬地奉送。这样一来，我们公司的生意也就成交了。”

俩人越说越起劲，不知不觉脑袋几乎凑到一块了。从交头接耳到公开谈论，那兴奋的语调仿佛在议论小说情节。

“你们那家公司是什么时候开张的？迄今为止成交了几笔生意？”

扮作佐川的影男一口喝完杯里剩下的威士忌苏打水，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喂，再来一杯！”

须原没有立刻回答影男的提问，而是抬高嗓门招呼服务生。影男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个须原简直胆大狂妄，根本不在乎别人听见他们说什么。不过，当说到重要部分时，他立刻一边注意周围，一边尽量压低嗓门。不用说，须原是一个胆大心细的男子。

“从开张到现在还不到一年。成交这样的生意，必须具备相当的条件。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三人可谓生死与共。我们三人都是知识分子，具有超常的聪明才智。我曾经是学者，另一个男伙伴曾经是评论家，女伙伴曾经是医生。从营业开始到现在，这一年里，我们将三十个人从这个世界驱逐了。其中二十五个人是被我们一并杀害的。为了杀其中一个，我们剥夺了其他二十四个无辜者的生命。就杀人合同来说，只不过签订了六个。虽说是六个合同，但公司的收入却一跃达到数千万日元。”

“你们那次将二十五个人杀害的方式，是在列车上还是巴士上？在船上还是飞机上？”

影男的兴趣逐渐增加起来。

“嘻嘻嘻……真不愧是作家！佐川，你的提问太尖锐了！那一次集体被杀是在列车上，具体哪个车次我不便说。就在列车经过高高的悬崖，急刹车的时候，我们将大石块朝着列车滚落。大石块掉落在列车钢轨上。由于列车来不及反应，驶到大石块上，致使一节车厢与其他车厢的联结器断裂而坠落谷底，车厢里一共是二十五名乘客。”

“杀人目的达到了吗？”

“是的，这纯属偶然。目标人物居然在死者中间。如果目标人物不在其中，我们还打算采取其他措施补救。”

“是谁滚落岩石的？”

“当然不是我们喽，是无罪的孩子们。指示孩子们将岩石滚落到列车钢轨上的则是我们。孩子们还小，根本不会考虑后果的严重性，只觉得是恶作剧而已。再者，唆使他们的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施行者，脸上也没有一丝恶意。因此，像这样的事件发生，孩子即便被抓住，也不能定什么罪。”

“太有趣了！我也曾经写过那样的小说。”

“是的哟！我是受你小说的启发采用这一办法的。”

“什么？我的小说？”

“是的，所以说我是你的忠实读者嘛。”

须原这个奇怪的男子说完嘻嘻笑了。

“其他五种杀人场合，我们也动了不少脑筋。如把对方的脸按入盛满海水的盆里致死，然后将尸体扔入涨潮的大海里，制造溺水身亡的假象。或者，将拳打脚踢致死的尸体装车驶向悬崖，随即连同车一起推到崖下，伪装因车辆事故而死的假象……总之，我们想了不少办法。我们是杀人专家！即便得到的钱不怎么多，也不希望杀人的手段太普通。并且，杀人是完全犯罪，我们必须有清醒的认识，杀了人以后，绝对不能被警方发觉。我们也雇用一些能代替我们成为罪犯的男子，例如那些叫花子，一进入拘留所或监狱，还有人管他们的饭，不必担心挨饿。不过，在使用这种人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让警方觉得这是一种有计划的杀人犯罪，而要让警方觉得这是一种过失杀人犯罪。这种杀人犯罪，通常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而且有期徒刑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俩人谈到这些重要内容的时候，声音会突然间变得非常轻，用不着担心让人听见。可尽管如此，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话还是一种冒险行为。

扮作佐川的影男看了一下手表，将须原说的话返回最关键的话题上。

“贵公司的经营范围以及业绩，我大致清楚了。请问，你有什么要托我办的？”

“简而言之，我们希望你当敝公司顾问，发挥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才能。杀人既要干得漂亮又要讲究艺术，这不是能轻易做到的。再说委托杀人的客户越来越多，我们应接不暇。在这种情况下，要使公司进一步发展，无论如何需要一个天才顾问。例如，你曾经写过将尸体隐匿在枯井里的这样一本小说，并且，为达到这一目的，你还写了一个崭新的方法，在各地购买有枯井的空地。我们读了那篇小说后佩服之极。我们隐约觉得，你不仅写这样的小说，而且事实上你肯定拥有那种类型的土地。怎么样？我们的判断没有错吧？”

“哈哈……那是小说！你把虚构与现实挂钩，真让我感到困惑呀！”

“你可以蒙骗其他人，但在我们面前，你这样说等于白搭。我在一开始见你时不已经说了吗？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你的情况！嘻嘻嘻……”

须原说完，白了对方一眼。匕首般的眼神，足以让老奸巨猾的影男感到震惊。

“抛尸的场合，既安全也不安全。今后，我们需要的时候有可能使用你那有枯井的土地！当然，我们会支付高于土地价十倍的酬金给你。”

“如果我有那样带枯井的土地，一定借给你。要是没有，也请你别见怪。我可以先答应你。对我来说。允诺借给你们的，只是我的智慧。”

“是的，是的。我没有说要你出借生命。”

“那，请告诉我顾问费是多少？”

“好，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四个人合作，利润也由我们四人平均分配。也就是说，你和我们一样，获得公司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五。”

“那，假如我不同意呢？”

“我们也不会强求你，但有一点，我们见面一开始就已经有口头约定，如果你泄露了秘密，我们就会把你除掉。但如果你不违背约定，那你是自由身，随你怎么着。实话告诉你吧！即便你把今天晚上我说的内容告诉警方，我也无所谓。我可以当着警方的面说，刚才说的全部是虚构的，编造这些故事，纯粹是想取悦作家佐川春泥。这是因为一般人不会相信世上有杀手公司。”

扮作佐川的影男开始喜欢起这个思路敏捷的须原来，与这个充满智慧的须原共事，肯定能干出许多有趣而且轰轰烈烈的大事。

“好，我很欣赏你，愿意接受你的请求，出任贵公司的顾问。”

听扮作佐川的影男这么爽快答应了，须原笑出了声。

“谢谢！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哟！彼此之间的契约我想不必白纸黑字证明了。为保险起见，我们不留下任何证据。只是，违约的话，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从现在起，你得对我们公司承担责任。也就是说，如果你泄露我们的机密，我就让你从这个世上永久消失。明白了吗？”

“我决不会泄露秘密！因为这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保密对你我都同样重要。在我们今后的合作过程中，你们会渐渐地知道我的秘密。”

“不能在这里说，改在别的地方说吧！明天上午我打电话给你，你在吧？”

“其实，我真的很忙。好吧，为了你们就赔上明天一天的时间吧！我明天不外出，等你电话。”

扮作佐川的影男拿起帽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