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市政府工作的人,一般都比较关心新闻和政治,昨天晚上王步程就浏览了几个小时的平州新闻网。有网友发帖子说:过去老百姓说瑞雪兆丰年,在文人的笔下,雪,银装素裹,绮丽浪漫;雪,纯洁干净,曼妙无比;雪,或飘飘洒洒,或凝凇垂挂,多是美好的象征。但是今年的雪却大得成灾难,持续时间特别长,到处白皑皑一片,路面上的冰十多天也不化,空气寒得冰心彻骨,凛冽的西北风呜呜悲鸣,大雪铺天盖地把整个世界都埋在冰里,让人心里直害怕;还有简讯说大批从外地回乡过年的农民工乘火车非常困难,无法回家的农民工夜晚只好在停工的、在建的半拉子房里住宿,大学生寒假回不了家……
连日大雪,当下的平州和大部分地方的情况一样:冰雪使交通不畅,燃煤供应紧张,很多火力发电机组被迫停机,冰雪又使全国电网大面积“冻伤”,城乡停电和拉闸限电频繁,从城市到农村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电荒”。由于运输受阻,蔬菜品种减少,价格上扬,而大雪持续时间之长,百年不遇。雪灾造成房屋倒塌,道路阻塞,无家可归的人们随时都有生命之忧……也有人抱怨一连十多天家里没有暖气,到处都是冰凉冰凉的,厨房里随处可以发现冰块,水龙头也被冰封了,每天都需要用热水浇开,连液化气都打不着,只好用电磁炉做饭……
王步程平时的习惯是早上7点钟准时起床,前后误差不会超过5分钟,如果醒来得早,他会在床上再待一会儿,不过手会不自觉地放在妻子杨春柳的胸口去抚摸她的乳房,有时候春柳很厌烦地把他的手推开,有时候会没有反应地让他尽情重复着那个动作,有时候她也会“心血来潮”……杨春柳的习惯是7点半起床,因此王步程醒来的时候她往往还在甜蜜的梦乡,王步程抚摸她的乳房,她会断断续续梦呓道:“讨厌……那么自私……我正困呢……讨厌……”
王步程如果醒得晚就要匆匆忙忙地起床,风风火火去洗脸刷牙,然后往市政府赶。昨天王步程从郊西回来后接到杨春柳的电话,说晚上到苏微醒那里去陪她,苏微醒和男朋友吹了,这几天心情不好,身体又不大舒服。其实杨春柳是通过江春潮认识苏微醒的,也知道江春潮曾经和苏微醒是恋人关系,不过她好像是一个缺心眼的女人,不仅不怨恨苏微醒,反而和她成了好朋友,甚至比江春潮还关心她。江春潮虽然不怎么情愿,却也不好说什么。
杨春柳能够从一个企业的学校里调到市委宣传部文教科上班,全是因为苏微醒跟抓工业的副市长盛毅强的关系,因为她的帮忙才把王步程的妻子杨春柳从企业调到宣传部。原来教书不被人们重视,教师宁愿到企业去上班;后来教师又比企业工人高了一等,但是比不上机关干部,教师还是愿意到机关里去。其实当时王步程是想让杨春柳到郊东集团去上班的,杨春柳说当工人辛苦,没有机关干部逍遥自在。郊东集团的一切事情都是董事长高大全说了算,市政府的领导们并不多插手企业的事情。郊东集团开始红火的时候,江春潮还在银海集团的学校里教书,后来通过招聘,才进了一个政府机关当秘书,后来经王步程引见当了盛毅强的秘书,在那之前苏微醒就已经是郊东集团的兼职会计了,当时她说要杨春柳去郊东集团上班,杨春柳有些犹豫不决。后来苏微醒竟然通过关系让杨春柳到宣传部了,苏微醒的办事能力简直快比上无所不能的关子贵了,这一点令王步程刮目相看。
因为郊东集团煤矿和电厂污染的事情,上面要处罚高大全一个亿,需要市政府领导出面协调说情。苏微醒来找过王步程几次,是王步程把她引荐给副市长盛毅强的。盛毅强和其他领导上下打点,终于摆平了对郊东集团污染处罚的问题,罚款减半,高大全交了5000万罚款。苏微醒属于惊艳、性感、乳房偏大的女人,颇有外国女人的味道。
王步程也知道盛毅强曾有一个女人叫柳丝绦,是盛毅强来平州市当副市长不久,找高大全安排在郊东集团上班的。盛毅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柳丝绦的关系,平时他们之间的接触非常隐秘,然而生活牵涉方方面面,有时候盛毅强不方便出面,免不了委托王步程为柳丝绦办过几次事情,王步程也怀疑柳丝绦的孩子是盛毅强的,因为那个孩子的长相特别像盛毅强。王步程也发现一个秘密,只要哪天盛毅强在餐桌上不吃大葱,晚上必然不回家,估计是到柳丝绦那里了。现在杨春柳和苏微醒已经成了知心朋友,杨春柳调动工作的事情是苏微醒主动和盛毅强说的,盛毅强和宣传部部长是战友,事情说好以后盛毅强才对王步程说:“小王,让你老婆去宣传部上班吧,已经说好了,尽快办手续,以免夜长梦多。”
王步程当时有些吃惊,不知道应该感激盛毅强还是应该感谢苏微醒,竟然只是点点头,其他什么也没有说。杨春柳知道盛毅强爱喝酒,说让王步程请盛毅强和苏微醒吃个饭,可是王步程怕在饭局上因为苏微醒和江春潮的关系彼此尴尬,就迟迟没有请客。因此杨春柳就说王步程不会办事,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写材料,是个典型的书呆子。
昨天晚上妻子不在家,王步程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失眠,平时都是手放在杨春柳的胸口抚摩着她的乳房才能够入睡,从结婚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妻子的性格、能力、长相在王步程看来都平常得没有任何特点,只有乳房与众不同,大,手感特好,因此王步程认为自己在欣赏女人方面还是比较内行的。
手机闹钟响的时候王步程还在做梦,惊醒后一看已经7点多了,赶紧起床洗漱了一下,把偏分头梳理得恰到好处,才出门下楼。出了楼道口,看见盛毅强的老婆又在院子里捡拾别人丢弃的饮料瓶,王步程和她打了招呼,她对王步程憨厚地笑了笑。王步程在心里直埋怨盛毅强也不提醒一下自己的老婆,在市政府大院里捡拾饮料瓶会有人笑话她品位低,像个农村妇女;有人甚至会说他这是让老婆出来作秀,假装清廉。可是盛毅强平时对老婆的一切几乎是不管不问的,她也不怎么听他的话,人老实,性格倔。
王步程是在市政府家属院里租房子住的,江春潮给盛毅强当上秘书之后也在这里租了房子,两个人在院子里相遇,就结伴到办公室去。从家里到办公室也就10分钟路程。他们踏着雪往市政府办公大楼走,突然接到盛毅强的电话,说要王步程和他到海南去办事,现在就去机场,什么也不用带,苏微醒和杨春柳也去,她们已经在那边了。
这个决定也太突然太草率了,王步程还没有回过神,安如山已经把车停在王步程面前了。王步程迷迷糊糊地问:“怎么,小安也去海南吗?”问了这话王步程就觉得自己太没有水平了,难道人家安如山就不能去?秘书和司机不是一样为领导服务的,他这个曾经的秘书能去,司机为什么就不能去?
“欣球,我一个车把子哪里有那个福分?你现在是副主任了才能去,小江不是也不能去。”安如山果然有些不高兴地说。王步程看一看江春潮,他没有任何表情。
王步程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刺激了安如山,就不再说什么。在车上王步程本来想问一下盛市长在哪里,这样的天气是不适合出门的,但看安如山不高兴,也就没有多话。王步程始终不明白去海南怎么会安排得这么仓促,在抗冰救灾的时候出去是不是合适?难道是上面安排的什么政治活动或者什么会议。
走进机场候机厅,王步程先看见苏微醒、杨春柳和盛毅强站在一起说话,又见高大全、时运兴、封紫烟和刘彩云两男两女在远处站着。刘彩云和封紫烟向王步程招了招手,王步程也回应了一下。
官场上的事情真让王步程越来越糊涂了,昨天盛毅强还煞有介事地批评挖苦时运兴,双方大有水火不容之势,今天就又和高大全、时运兴他们一起到海南去了。王步程猜想是苏微醒的主意,不然盛毅强不会让王步程带着老婆和他们一起去。那么这个事件不知道是时运兴和高大全故意示好给盛毅强,还是盛毅强被人家俘虏了,王步程不得而知。
大家走到一起的时候,高大全第一个和王步程握手,还非常亲切地说:“小王去过海南没有?”
王步程说:“没有,这是第一次,感谢领导关心。”
时运兴也和王步程握了手说:“好好跟着领导干,领导不会亏待你小王的,这不,海南举办企业文化研讨会就让你去呢。”
王步程弄不明白时运兴说的领导是指他自己还是指盛毅强,也弄不清楚一个副市长是否有参加企业文化研讨会的必要,高大全和时运兴无一不是满口江湖味道的话,让王步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就赶紧说:“愿为领导效犬马之劳。”
王步程看了一眼杨春柳,她傻乎乎的只知道和苏微醒说话,并不注意丈夫,倒是苏微醒偶尔用复杂的目光看王步程一眼,又竭力保持自己的矜持和平静。王步程明白,高大全和时运兴关系非常好,他们在拉拢盛毅强,借企业文化研讨会之名让盛毅强去海南。刘彩云很主动地微笑着握住杨春柳的手说:“嫂子,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能够一起到海南也算是有缘,难得啊!你不知道现在很多有钱人都是夏天住北方,冬天住海南,那边的冬天像咱们这里的夏天。”
封紫烟羞答答地上前拥住杨春柳,如同亲姐妹一样亲热。在王步程看来刘彩云属于秀外慧中的女人,而封紫烟属于外精内憨的那种女人。封紫烟漂亮得惊人,有时候也憨得可爱,只是说话不太注意,闹出过很多笑话。就像今天对杨春柳说有钱人夏天住北方、冬天住海南的事就不妥当,我们会是有钱人?
开始检票登机了,大家向检票口走去,王步程不由自主地观察面前的几个人。高大全人高马大,大背头梳得整齐铮亮,面容很慈善,国字脸上总挂着微笑,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时运兴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平凡得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像个没有文化的农民,甚至有些丑陋。封紫烟端庄秀丽,皮肤白得炫目,两只眼睛特别妩媚,她与高大全还算般配,只是年龄上悬殊太大,高大全当封紫烟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刘彩云文了眼线、漂了唇,脸上还敷了一些闪闪发光的金星儿。
飞机在清扫了积雪的跑道上起飞的时候,让人们感觉耳朵很不舒服,大家都捂着耳朵,等飞机上了蓝天,大家的情绪才放松了。杨春柳平生第一次坐飞机,既兴奋又紧张,自从钻进那个黑通道坐上飞机之后,就一直紧紧握着王步程的手,紧张得不得了。等飞机升空之后,王步程拍着杨春柳的头说:“别怕,快看舱外的云朵。”
这时杨春柳才抬起头,隔着窗子向外看,天空上是一望无际的白云,地上是一望无际的白雪,完全是一个银色的世界。天空的白云既像山又像海,恍惚之间,就像置身于仙境之中,那云卷云舒的壮景,就像电视剧《西游记》里的仙境一般。
杨春柳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依偎着王步程的胸膛,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王步程也非常高兴,不过更关注其他人。因为飞机是从平州起飞的,盛毅强、高大全和时运兴怕熟人看见,他们虽然和小蜜坐在一起,都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和不正常的表现……飞机经过长时间的飞行,终于在海口机场降落了。
大家没有下飞机已经感觉到闷热了,赶紧把上身的冬装全部脱下来,只留了衬衣。当着众人的面没法脱裤子,面对滚滚热浪,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时运兴说:“走,赶快出机场到宾馆里换衣服,这里太热了,和平州的气候简直就是两重天。”
一行人擦着汗随他们走出机场,坐出租车来到海口的一个酒店里住下。按照安排,下午是在酒店的会议室里进行企业文化研讨,也没有研讨什么,只是宣读了几个人的企业文化论文就结束了。负责企业文化研讨会的同志说明天开始旅游。高大全要打麻将,时运兴附和,盛毅强同意,苏微醒说让王步程也参战。王步程面有难色,因为口袋里没有多少钱,杨春柳也悄悄拉一下王步程,那意思他明白,是不让他赌博。苏微醒看着王步程笑一笑说:“步程哥放心参加,我做你的坚强后盾,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的,这样总可以了吧?嫂子也没有意见了吧?”
苏微醒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王步程不能再拒绝。打麻将不仅仅是大家十分喜爱的一种娱乐活动,更是沟通感情的一种方式,在某种情况下已变相为行贿受贿的一种手段。因此平州市政府就有“不准在公务时间和公务场所打麻将,不准在下基层调研和工作时打麻将”的规定。今天是在外,他们自然不需要考虑那些禁令。现在打麻将,很少有不挂“彩头”的,“彩头”的大小往往根据人的身份。王步程认为无论“八小时”之内还是“八小时”之外,干部打麻将只要挂“彩头”就不好,因此平时他很少打麻将,市政府办公室有几个人打麻将,他们的赌注一般是十元,而今天的赌注是一、三、五,就是杠100元,自摸300元,杠上开花是500元,王步程偶尔打一次麻将,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大的,心里非常紧张。苏微醒一下子在王步程面前放了1万元,还竖起一个大拇指,垂下一个小拇指。王步程明白她的意思是一个男子汉要像一个爷们儿,不要像一个小女人。开局之后,王步程这个不怎么熟练的人暗杠开花,一下子赢了1500元,接下来是盛毅强赢。说也奇怪,一个多小时下来基本上是王步程和盛毅强赢,王步程赢了8000多块,盛毅强赢了1万多块。
牌局结束时王步程没有拿钱,准备把钱留给苏微醒。苏微醒把钱递给杨春柳说:“春柳嫂子,这是步程哥赢的钱,他的手气真好,你拿上,咱们去吃海鲜,大赢家盛市长请客。”苏微醒原来一直是叫春柳姐的,她和江春潮分手之后就改变了称呼。
众人出了酒店,分坐两辆出租车到海滨去。
海口的海滨建有一个很大的露天海鲜城,他们找了个临近海岸的桌子坐下,时运兴就忙着去张罗海鲜。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搞什么都风风火火,腿脚也特别勤快。
夕阳西下,晚霞映照着海面,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只有零零星星的渔船缓慢地驶向海岸,海浪此起彼伏,苍苍茫茫,眼前一片汪洋。
刘彩云、封紫烟、苏微醒和杨春柳四个女人都依在栏杆上观赏宽阔的大海,不知她们在想些什么。王步程望着能吞没一切的大海,想到了神秘而不可测的官场,也想到面前这些平州精英们。
在宦海里遨游,有几个人能够保证一生一世不翻船,到达理想的彼岸?宦海有时恶浪拍岸,鲸吞日月;有时温柔无比,广纳百川,它永远都那么神秘莫测。它的浩瀚汹涌,使许多人对官场望而生畏,身在官场的人甚至想归隐山林,去过闲适的田园生活;它的深奥广袤又充满着诱惑,使许多人趋之若鹜,不顾一切地投入它的怀抱。在宦海里畅游自如的人赞美宦海,感谢宦海成就了自己;在宦海中翻船的人,成了冤魂野鬼,说官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王步程不知道面前这些精英们将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知道平州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平静,不知道盛毅强这个军人出身的副市长能不能一路平安。
王步程正在胡思乱想,一个说着海南话的男子来叫他,他回头看,大家已经入席,海鲜摆了满满一桌子,几个女人都在望着王步程笑,可能刚才王步程正在欣赏大海,神情太专注了,样子有些痴呆。王步程正准备入席,他二哥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里,他如实相告。王步凡就又批评他不应该和那些人一起去海南。王步程小声说:“盛市长让来,你说我能够推脱得了吗?二哥有事情吗?”
“没有事情。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呢?”
“哎呀,有这个必要吗?我吃饭了。”王步程很不高兴地挂了电话,他也知道二哥是关心他,可是这个关心也太过了,其他人来海南会不会和他这个纪委书记打招呼?真是多此一举!
王步程刚入座,苏微醒就开腔了,“秀才,看了大海是不是又要发表什么妙文?要记得让我先睹为快。不过开吃喽,公螃蟹,好吃呢。”女人们大多嘴馋,望着一桌子的鱼虾龟蟹,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了。四个女人像四只饿狼,吃起来格外有味道。
王步程开玩笑说:“美女就是厉害,连螃蟹的公母都知道。”
苏微醒白了王步程一眼说:“亏你小时候和你二哥还在王家沟的小河里摸过螃蟹呢。”
“我就纳闷了,我和我二哥抓螃蟹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王步程有些不解。
“有嫂子在,你的过去我还能不知道?”苏微醒笑眯眯地说。
王步程开玩笑说:“有内奸,很怕人啊!”
大家笑着开始吃螃蟹,公螃蟹确实好吃。吃着海鲜,时运兴给每人倒了一大杯酒。
杨春柳推辞道:“时书记,我不会喝酒。”
“春柳,这你就老土了,吃海鲜必须喝酒,不喝酒是要拉肚子的。今天晚上要是拉肚子,明天可就不能愉快旅游了。你要是一拉,王主任只怕得背着你去旅游了。”时运兴把杨春柳说得一脸红晕。
高大全和时运兴又开玩笑:“西霸天,你真无聊,吃饭的时候怎么拉回来拉回去的?这样的话一听就粗鲁,像一个痞子。”
封紫烟接腔道:“时总不是自称是一大二公的践行者吗?高总你怎么说人家是地痞流氓呢?”
时运兴不依不饶接腔说:“东霸天,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不见得吧?比如在女人方面,你是不是痞子?以后不叫你东霸天了,就叫你老流氓算了,对不对,紫烟姑娘?”
时运兴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大笑,封紫烟羞红了脸,人面桃花的神韵益发明显。
苏微醒急忙打圆场说:“不准说粗话,你们怎么到一起就说粗话。海风这么温柔,沙滩这么浪漫,你们却说一些煞风景的话,这可是要罚酒的哟。要是在这里谈情说爱多好,人生在世,可能会经历不止一次的婚姻,有幸福的婚姻,也有不幸的婚姻,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把握好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刘彩云说:“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姻缘,你想拥有幸福的家,美好的姻缘,首先要学会珍惜,否则是得不到幸福的。”
时运兴玩世不恭地说:“在我们平州市,大多数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可是不止一次的也多了,最初的不一定幸福,最后的也不一定不幸福。”
高大全也说:“刘彩云的观点值得商榷,既然最痛苦的莫过于姻缘,那么人们为什么还要结婚呢?我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想得到幸福的家容易,想得到美好的姻缘难。什么才叫美好?对于这个问题人和人的看法也不一样。盛市长,你相信爱情吗?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盛毅强笑着说:“伙计,婚姻肯定是要珍惜的,不珍惜,就不可能幸福。但是对于爱情我有时候相信,有时候又不相信,你说是不是,微醒?”
苏微醒笑着说:“我不知道,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有资格谈论爱情吗?”
刘彩云说:“苏姐,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你没有听人家说吗,当你准备结婚的时候,就预示着爱情已经死亡了。”
封紫烟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地问:“刘姐,难道婚姻里没有爱情吗?如果想要永远得到爱情,是不是就不能结婚?这太可怕了,怪不得那么多人结婚之后又离婚。”
盛毅强不喜欢听关于爱情的话题,说:“你们几个女人酸不酸啊,讨论什么爱情?来,喝酒!有酒量的两杯,没有酒量的一杯,这个酒虽不能多喝,但也不能不喝。”
王步程昨天才醉了酒,觉得自己一杯也喝不了,杨春柳又不会喝酒,王步程左右为难地看着面前的一大杯酒。苏微醒悄悄把王步程的酒杯拿过去,朝她杯子里倒了一半。王步程感激地望她一眼,她急忙把脸扭到别处了——只要有杨春柳在场,她都会十分注意,从来不正眼看王步程。王步程也没有对苏微醒动过心思,他知道苏微醒当初是江春潮的恋人,他这个当姐夫的不能有非分之想。
王步程仔细观察那个酒,颜色是浅黄色的,好像是药酒。别人都在喝这样的酒,他也没有多想,只管喝。虽然说好今晚盛毅强请客,可是等吃完饭,时运兴却说他已经付过账了。
吃过饭回到酒店,王步程和杨春柳立即回到房间里。已经三天没有和杨春柳做过夫妻情事了,王步程今天有些想。杨春柳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酒,脸色像一个病人一样苍白,四肢无力。王步程催她去洗澡,她让王步程先洗。王步程给杨春柳倒了杯开水,扶起她软绵绵的身子,让她喝了点水,她才觉得好一点儿。过了约一个小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看她好些了,王步程去开电视。杨春柳却坐起来,说:“现在的电视没啥好节目,别看了,难得出来静一静,你去洗澡吧,我也有些想了。”说罢又重新躺在床上。灯光下,杨春柳侧身躺着,样子也算动人。
王步程脱了衣服和小裤头,进了洗漱间。站在莲蓬式水龙头下,小水珠不断喷溅到身体上,温热的气息雾一般弥漫开来。洗着澡,心里惦记着杨春柳,胡乱洗了一下就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再一次催杨春柳去洗澡。
杨春柳懒洋洋地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
王步程听着洗澡间里的水哗哗啦啦不停地响着,心里一阵阵地冲动,那个东西比任何时候都不安分,他甚至想冲进卫生间里,但觉得跟自己的老婆到卫生间里做爱没有那个必要,就忍住了。
约莫过了20分钟,杨春柳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见王步程急不可待的样子故意说:“咱们订个君子协定吧,既然房间里有两张床,咱们各睡各的,互不侵犯。”
王步程见杨春柳“反悔”,他可不愿意了,扑过去,把她压在床上,抚摸着她的身体说:“虚伪,刚才不是还说想吗?怎么一会儿就性冷淡了?”王步程一边抚摸杨春柳的乳房,一边去吻她。她身子抖动了一下,接下来就有些急不可耐,王步程感觉到她需要他,那个东西也比任何时候都坚挺。王步程突然想起什么来,说:“会不会是今天晚上的酒里有药?”
杨春柳想了想说:“也许,反正我觉得和平时不一样,心里焦躁不安,像虫子爬进去一样,过去可很少有这样的情况,我在性生活方面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他们不再多说话,开始了夫妻重复了千百次的事情。杨春柳很配合,双方很尽兴,可是王步程觉得一次还远远不够。杨春柳羞羞答答地说:“不要再搞了,旅途劳累,注意身体,休息吧。”
王步程余兴未尽,缠着仍然要搞。杨春柳问:“还行吗?”
“肯定行,你没有看它生机勃勃的样子多么可爱啊!”
杨春柳媚笑着说:“今天发什么神经病啊?”
床第风暴过后,彼此都有些累,王步程仍然抚摸着杨春柳的乳房说:“春柳,你说他们几个现在会不会和我们一样?”
杨春柳嗔怨地瞪了王步程一眼说:“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你说他们是人还是畜生?真想不通她们怎么想的,大姑娘和老头子上床,好像还心安理得,你可不准和那些老流氓一样,他们怎么那么不要脸。”
可能是王步程药酒喝得少,两次以后就没有那个欲望了。杨春柳好像还没有尽兴,要求他再来一次,他真是有点力不从心。杨春柳摸了一下王步程的那东西笑着说:“死鸡娃一样,真扫兴!刚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一晚上五次吗?”
“你厉害,你真厉害,下次我一定多喝一点药酒再来个五次。不行了,现在新鲜感已经没有了。”
“吹吧,反正吹牛也不用报税。哎,药确实管用啊!”
“那当然,如果不管用会有那么多人喝药?”
“那你说经常喝伟哥对身体会不会有坏处?”
“肯定不会有好处,任何事情都应该顺其自然,如果违反了客观规律肯定不好。”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杨春柳觉得好笑。突然想起什么又说:“我听苏微醒说郊西的老百姓告时运兴了,还说姚四杰和关惬的死有些蹊跷,可能是时运兴搞的阴谋……”
“这个事情你可不要乱说,时运兴现在说老百姓是告姚四杰的,姚四杰这么一死,问题可能不了了之,也可能更加复杂,时运兴平时和市委副书记、市长的关系都非同一般,我看老百姓也不一定能够告出什么名堂。”
杨春柳不再说话,两只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王步程想起别人对他讲的笑话,就讲给杨春柳逗趣。说有一美女下夜班,被一男子尾随跟踪,美女很害怕,正好走到一片坟地,男子正要下手,美女走到一座坟墓前说:“爸爸,开门吧,我回来了。”吓得男子狂奔而去。美女为自己的聪明得意地笑了起来,哪知笑声未落,从坟墓里传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闺女,你咋又忘记带钥匙了呢?”美女吓得尖叫着跑了。这时,一个盗墓者从坟墓里爬了出来,说:“影响我工作,吓死你。”突然发现墓碑前有一老者,手拿凿子在刻墓碑,就惊奇地问:“你在干吗?”老者生气地说:“这些不肖子孙把我的墓碑都刻错了,只有自己来改啦。”盗墓者一听,吓得撒腿就跑。看着盗墓者的背影,老者冷笑道:“跟老子抢生意,吓死你。”一不小心,凿子掉地上了,老者正要弯腰去拾,却看见草丛中伸出一只手,同时还有冷冰冰的声音:“啊,敢乱改我家的门牌号?”吓得老者连滚带爬地跑了。一个拾荒者从草丛中爬出来,捡起地上的凿子,感叹道:“这年头,捡块烂铁还得费这么大劲儿。”
杨春柳吓得直往王步程怀里钻,还和他探讨孩子的问题。王步程知道杨春柳已经想要孩子了,不知道怎么就是怀不上。王步程有些累,也有些瞌睡,不再和她探讨孩子的问题,于是和妻子相拥而睡……
第二天他们开始旅游。这次他们出来旅游,酒店老板专门派了一辆丰田面包车为他们服务,他们并没有随旅游团。司机是个女的,二十多岁,自我介绍说叫阿春,姓时,说他们也可以叫她小时。出发之后他们经琼海,达万宁,在路上封紫烟难耐寂寞,就吵着非让大家每人念一个自己手机上的黄信息,说谁也不能例外。
别人的短信息都让人捧腹大笑,该王步程念了,他把手机上的另一个黄色短消息念了一下:
一女在厕所小便,一醉鬼酒后误入,听到哗哗尿声,忙说:别倒了,我真的不喝了!女子吓坏了,不敢再尿,憋不住放了个屁,酒鬼说:我靠,怎么又启了一瓶?
王步程的短消息让封紫烟笑得捂着肚子,时运兴要求导游小姐也说一个,导游小姐说:
教师在农村扫盲,让一农妇认被子两字,农妇想不起来,教师提示说:睡觉时你身上是什么啊?农妇说是老公。老师哭笑不得地说:老公不在的时候呢?农妇说:是村长。
高大全开玩笑说:“不对吧,应该是支部书记,不应该是村长,对不对,老时?”
导游小姐说:“我说的是村长,不是支部书记。叫我小时吧,可不敢叫老时。”
大家都在看着时运兴笑,时运兴并不解释什么。说说话已经到了兴隆,夜晚就住在兴隆温泉度假村,有人跑上来争相散发传单。
到海南旅游,主要是观赏热带自然风光,这里的气候、树种与北方都不相同,虽同属于中华大地,就像两个世界。
登完东山下来,一帮人都累得一身臭汗。回到宾馆后,大家各自进房间洗了洗。
导游小姐阿春的性格活泼开朗,是司机兼导游,一路上她总是不停地说笑或介绍人物景观,或唱几首黎族民歌,或讲几个黄段子,很讨游客的欢心。
吃晚饭的时候阿春又出了个主意,说每个人都得作一首诗,诗中必须有四棱八角、又好又多、一来一往、心里快乐几个词。谁作不出来就罚酒半斤,大家附和着赞同。
阿春先说:“我的肚子啊四棱八角,里边的孩子又好又多,丈夫的老二一来一往,我们夫妻心里快乐。”
封紫烟悄悄问苏微醒:“苏姐,什么是老二?”
苏微醒笑着悄悄告诉她:“小二和老二都是男人那东西的代名词。”
封紫烟又脸红了,她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刘彩云和苏微醒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时运兴笑出了眼泪,他擦着眼泪问阿春:“阿春,你结婚没有?”
“还没有呢。”
“那你怎么能说出老二一来一往的话呢?难道试过?”
阿春脸红了:“我是听别人说的,莫要对号入座。”阿春接下来就逼着让盛毅强作诗。
盛毅强想了想说:“我是农民出身,就作一首与农村有关的诗吧。庄稼地呀四棱八角,五谷杂粮又好又多,一年四季一来一往,丰收之后心中快乐。”
盛毅强过关了,阿春就让时运兴作诗。时运兴随口吟道:“包间啊包间四棱八角,里边的小姐又好又多,客人一来一往,老板收钱心里快乐。”
高大全不等阿春催促就吟道:“平州市啊四棱八角,建设项目又好又多,资金周转一来一往,干部群众心里快乐。”
王步程听着高大全这么吟诗就觉得他不光精明,而且圆滑。刚才高大全当着大家的面,竟然说出那么冠冕堂皇的话,看来此人不一般,而时运兴就空有一副书记的外表,内心并不光明磊落。高大全是很有心计的人,他在副市长面前就不说下流话。
阿春并不知道王步程是市政府的干部,逼他吟诗,其实他早已经想好了:“市政府大楼四棱八角,里边的官员又好又多,调动升迁一来一往,降者哭骂升者快乐。”但他想了想怕不合时宜,最终说:“我不会作诗,我认罚,就喝一杯酒吧。”说罢自己端起酒杯把酒喝了。
时运兴不解地望着王步程说:“秀才,你是有名的笔杆子,怎么连诗也不会作了?”
王步程笑着解释道:“平时只会写官样文章,哪会作诗啊?诗可是语言的精华,比写文章难上一百倍呢。”
阿春又点了封紫烟的将,封紫烟似乎早就想好了:“织布机啊四棱八角,织出的布匹又好又多,梭子一来一往,穿上新衣心里快乐。”
苏微醒问封紫烟怎么还知道织布机,封紫烟说她们家有织布机,这个故事她奶奶好像说过。
该刘彩云了,她想了一阵子,想不出什么好句子,忽然眼睛一亮说:“政府大院四棱八角,工程项目又好又多,烟酒钞票一来一往,多多发财心里快乐。”
回到宾馆,进了房间,杨春柳就很不高兴地说:“以后少跟他们这些人来往,都不是好人。”杨春柳警告王步程。
王步程说:“我原来没打算来,只不过不想败了你的兴,想让你见识见识也好,以后和这些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他正这么说着,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还以为是领导打过来的,一接竟然是问要不要上门服务,对方自我介绍说她多么性感,多么迷人。王步程婉言谢绝,摇头不已。
游天涯海角时,置身在青山蓝海、银滩怪石之间,其他人都在忙着照相,也许他们觉得一生只会来这里一次,不留点纪念总有些遗憾。王步程不爱照相,望着海南美妙的自然风光,就想到了中国的历史。过去很多文官到这里来,并非出于情愿,更谈不上旅游,往往是在统治者那儿失宠后,被贬到这里为官的,像苏轼、赵鼎等等就是如此。不过海南的自然环境真可谓“一尘不染”,这里的海水清澈,海岸洁净,苍山叠翠,绿树常青,没有一点污染的迹象,空气里充满清新的味道,满眼都是生命的绿色。而在平州市,现在正是万物肃杀、沙尘满天的时候,即使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也很难再找到一方净土了。今年的平州市,大雪已经让人苦不堪言,都说可能是老天爷发怒了。平州市的环境污染快让人生存不下去了,与海南根本无法相比。
王步程突发奇想:宁做海南民,不做平州官。他甚至觉得苏轼被贬到海南是他的造化,这里远离斗争旋涡,民风淳朴,空气清新,四季都有瓜果蔬菜,对身心健康是大有裨益的,不然,苏轼在海南那么多年身体好好的,为什么朝廷召他回去复职,刚刚踏上中原的土地就死了……不知道盛毅强他们游海南有什么感想,感觉他们纯粹就是带着小蜜出来逍遥自在,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
王步程他们从海南回来的时候,在机场大厅的电视里看到这样的消息:
记者1月9日从平州市委获悉,平州市新华区新华煤矿8日凌晨1时许发生瓦斯爆炸事故,当班下井33人,目前14人安全升井。到记者发稿时已有9人死亡,10人失踪。平州市委证实,据初步调查表明这是一起瓦斯爆炸事故。新华煤矿系维修整改矿井,平州市尚未批复此矿复工,属整改期间自行复工。
事故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有关领导立即作出重要批示,并委派官员赶赴现场指导救援和处理善后工作。
国家安全监管总局领导和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领导立即组织研究,发出了事故抢救指导意见,要求进一步核清人数,全力组织施救,严防发生次生事故。协助指导当地政府全力做好抢险救援工作,尽快查明事故原因。同时,部署向各地区和督察组发出通报,要他们深刻吸取教训,亡羊补牢,认真开展安全生产大检查工作,切实加强安全生产措施,有效防范和坚决遏制重特大事故发生。
听到又一个煤矿发生事故,盛毅强又开始骂了:“又是煤矿发生事故,这煤矿事故何时才能罢休啊!”
高大全幸灾乐祸地说:“运气,只怨他们运气不好!”
王步程在心里反驳:这能和运气扯上边吗?你高大全的煤矿也不是没有出过事故,只是事故小,没有伤筋动骨而已!
2
刚刚从海南回来上班,江春潮就神秘兮兮地把王步程领到盛毅强的市长办公室里,然后示意他看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这样的好干部我们应该保护
最近,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说我们的党委书记时运兴这不好那不好,甚至还有人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告他的状,那么,就让我们看一看时运兴同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时运兴在郊西村当了十年党支部书记,也经历了人生的一次次严峻考验。那一年,国有企业征用了郊西村一千多亩土地,当第一笔补偿资金到位后,按照有关规定,以时运兴为首的支部班子想给每位村民发放1500元的补贴。消息传出后,村里三名退休村干部找到时运兴,想额外要一点钱算作他们过去的工资。时运兴毫不客气地说:“我做不了主,要村民大会同意才能给。”村民代表会议讨论时,大家认为:既然这几位退休村干部过去已经拿了工资,现在就不能再多吃多占。于是,会议没有通过,他们也没有拿到额外的工资。但这几个人不甘心,先后找时运兴“理论”,还煽动老百姓告时运兴的状。他们还散发传单,煽动群众,说什么时运兴在征地中得了几百万元的好处费,有三套房子五辆轿车,在香港都有存款等等。不明真相的群众急了,一百多人带着棉衣、棉被把村委“占领”了。这一事件严重影响了村委的正常办公,虽然时运兴问心无愧,但面对这一局面,他不得不请求辞职。
事件发生后,有关部门展开调查。面对郊西村满脸困惑的两委会班子和不明真相的村民,调查组一个同志说:“调查组是查腐败分子的,但也保护干部。时运兴如果真有腐败问题,我们一定坚决惩处;如果没有问题,我们也绝不让他背黑锅!”
调查的结果让调查组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不仅反映的问题均不属实,而且通过调查还发现了时运兴任职十年期间的感人事迹:不该要的钱坚决不要,应该要的奖金坚持少要,应该领的工资坚持少领,应该得的补助坚持少得,将个体户送的好处费、个人应得的奖金、应领的工资和通讯费累计5万余元全部交公……这样好的干部不保护,还保护谁呢!于是调查组决定为时运兴讨回公道。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笼罩在郊西村村民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沉积在时运兴心中的委屈也终于得以纤解。告状信告出清廉的故事,在平州一时被老百姓和机关干部传为佳话。
在郊西村村委会换届选举中,时运兴再次高票当选为村党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郊西村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但是时运兴说:“权力不能太集中,我要继续做个好人,做个村民信得过的支部书记,带领大家早日走上共同致富的共产主义道路,村委会主任还是让姚四杰同志当吧。”因此村民又选举姚四杰同志当了村委会主任……
王步程正在看信,听到重重的脚步声,知道是盛毅强来上班了,就慌忙把信折叠放好。盛毅强进来后,江春潮急忙说:“盛市长,又有一封信,是要求保护时运兴这个好干部的!”
盛毅强抖开信,一看这封评功摆好的群众来信就骂道:“这样的东西谁相信?纯粹他妈的胡说八道!时运兴是个好干部?鬼才相信!”然后把信扔到纸篓里了。
盛毅强刚骂完时运兴,就接到了市长关海民打来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一段时间以来,有许多反映郊西村党委书记时运兴问题的。有些信访案件,情况比较复杂,一时难以搞清楚。市政府的意思是,时运兴还是西城区的区委副书记,不行让他换个地方任专职副书记,这个同志在大节上毕竟没有问题,我们要注意保护干部。
关海民强调现在郊西的老百姓越级上访到省城告状去了,堵截上访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其他都是次要问题,要盛毅强赶快到省城把告状的人劝回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不然市政府没法向省委交代。
盛毅强非常纳闷地说:“市长,咱们平州市不是有信访局吗?怎么让我这个抓工业的副市长去堵截群众上访呢?这样的做法合适吗?时运兴如果真是一个好干部,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告他?”
“你忘记咱们市委、市政府领导都包着片吗?郊西是你包的,你不去谁去?还是你去一趟吧,现在可不要再说合适不合适的话,稳定压倒一切呀!至于时运兴是不是一个好干部,咱们现在暂不争论,保持平州市的安定团结才是头等大事。另外让你去省城还有一个事情,是步凡书记找你有事情谈。”
盛毅强接完电话,皱了皱眉头对我说:“小王,收拾一下东西,咱们马上去省城!去试一试!老关说你二哥找我有事情谈,谈什么?”
王步程说:“这个我怎么知道。不是试一试,市长的意思是必须完成任务,他是这么说的吧?咱们怎么去?”
“坐飞机去,给谁省钱啊?咱们省钱,败家子们挥霍,唉……”
“那我去买机票,几个人?”
“就咱们两个,小安和小江就不要去了。”
“好,我现在就去买机票。”
盛毅强无奈地点点头,脸色跟猪肝一样,骂骂咧咧地说:“市委书记在北京治病,市长就一手遮天了,这叫什么事情啊!好事从来想不起老子,当炮灰的事情倒想起老子了。”骂了几句又对王步程说:“买机票吧,咱们去省城一趟,如果今天能去就今天去。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在家里享受,把老子架火上烤。”王步程点点头,下楼和安如山直奔售票处。
在去省城的飞机上,盛毅强和王步程讨论起郊西的事情,盛毅强说时运兴这个人真是神秘莫测,我办公室那封信你知道吧,明明是为时运兴树碑立传的,信访局也有一个调查报告,说时运兴一身正气,以身作则,清正廉洁,先后将别人所送的各种好处费累计5万元捐赠给郊西学校。这样清正廉洁的好领导为什么告状信不断、告他的群众一拨又一拨呢?就是因为时运兴大刀阔斧有冲劲儿。短短几年时间,郊西村不仅扭亏为盈,村民收入也大幅度提高。但改革也断了一些人的“财路”。这些人气急败坏,开始捏造事实,不停地告状,目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搞下台。
王步程说:“把时运兴调走,息事宁人,当一个专职副书记不也很好吗?有时候转移视线效果非常好。”
“差远了,一个专职区委副书记可比郊西村的党委书记差远了,时运兴不干,有些人也不会那么安排。”盛毅强说。
王步程对盛毅强的话不怎么明白,他不知道盛毅强说的有些人是指谁。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就见有一个个头很高、长得很白净的年轻人举着“平州市盛毅强市长”的牌子在接人。我们迎上前去,年轻人很恭敬地笑着问:“是平州市的盛毅强市长吗?”
盛毅强答应着与年轻人握了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我是平州市驻省城办事处的,是受郑书纪副秘书长的委托来接您的。”
盛毅强说:“郑书纪忙什么去了?”
年轻人急忙说:“郑秘书长生病住医院了,因此没能亲自来接你。”
盛毅强很不高兴地说:“郑书纪是副秘书长,不要称他秘书长。一个副秘书长在这里都解决不了群众到省城告状的事情,还要一个副市长亲自来,真他妈的见鬼了。”也不知道盛毅强是对郑书纪不满意还是生告状者的气。他对驻省城办事处的事情没有多问,也没有问郑书纪的病情,坐上车离开了机场。官场就是这样,一些机构只要产生了,就必定有它产生的原因和背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好。
驻省城办事处的人开车送盛毅强和王步程到省信访局去。到了省政府附近那个胡同口,盛毅强和王步程下了车。他们刚站稳,就过来几个人,拉住盛毅强的胳膊问他们是哪里人。盛毅强说:“我是平州的。”
那几个人一听说是平州市的就松了手,然后向远处几个人招了一下手,那几个人飞快跑过来,架住盛毅强就要往一辆警车上推。
王步程急忙说:“你们干什么?我们是市政府的,这位是盛毅强市长。”
那几个人一听说是市长就松了手,盛毅强喝道:“伙计,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平州市的副市长盛毅强,我们是来接访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几个人一脸愕然,其中一个年龄偏大一点的人,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搞错了,我们以为是上访的群众。盛市长,我们是郊西村的,我们时书记说了,只要是从郊西村来省城上访的人,见一个抓一个,绝不能让他们去信访局里登记,他们都是刁民。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盛市长,你是不知道啊,现在的老百姓有多么的刁……”
这时忽然听到郊西村的那些人一声尖叫:“人来啦!人来啦!这可怎么办呀?”王步程抬起头看见一百多个人簇拥着向这里走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论如何要挡住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到信访局去。
盛毅强大大咧咧地对郊西村的那些人说:“你们在这里挡住,我和小王去做他们的工作。”他们匆匆忙忙迎了上去。离上访群众还有50米远,盛毅强就大声说:“乡亲们,我是平州市的副市长盛毅强,请大家稍停一下,有话跟我盛毅强说,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郊西村的上访群众已经走到盛毅强跟前了,有几个年轻人看见盛毅强就要打。
盛毅强吼道:“伙计,你看清楚没有?我是副市长盛毅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怎么就是个糊涂蛋,不问青红皂白……”
“误会了误会了。”其中一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拦住年轻人,端详着盛毅强说,“你是副市长,盛市长?”
“对,我就是盛毅强。”
老头赶紧说:“弄错了,他是好人,他曾经骂过时运兴呢。盛市长,对不起,你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其实我们的问题很简单,就是让时运兴保障我们的吃饭问题,他把土地都卖了,我们的生活没有保障怎么办?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时运兴推给姚四杰,姚四杰推着不管,我们也知道他管不了。现在姚四杰和时运兴的小姨子赤肚子死在车库里了,时运兴又说当初卖地是姚四杰的主意,是他签的字,让我们找姚四杰去,我们怎么找死人?难道让我们去阎王殿找姚四杰?时运兴推给姚四杰,姚四杰又推给时运兴,我们到平州市信访局反映情况,信访局的人也对我们提出的要求一推六二五,根本不当回事,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到省城上访的。民以食为天,我们现在就面临吃饭的问题,我们的子孙没有土地还不饿死?我们就不信省城的大官也管不了时运兴,让他在村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盛毅强尽管对群众上访也不支持,但是他作为市领导不能不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说:“乡亲们,我是来接访的,可不是来堵截的。接访,顾名思义就是接待来访者。上访、信访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政府机关设有信访部门,是对公民权利的维护和保障。政府部门设立信访局,就是供老百姓来反映问题的。然而,有些工作人员不负责任,不给老百姓办事,他们的良心坏了,让狗给吃了。我在这里大声疾呼,对待群众上访,不仅仅是一个工作方法问题,它还体现出政府是否执政为民,是否与中央精神保持一致的重大政治问题。谁背离中央精神,谁违反政策法律,谁损害群众利益,那么谁就是罪人!”
有几个群众拍手称快:“盛市长说得对,盛市长可真是一个好干部啊!”
盛毅强又表态说:“乡亲们,我刚刚来平州市一年多时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群访事件,我没有什么漂亮话可说,在此我向大家表个态,一星期内让时运兴解决群众的问题,他不是搞一大二公吗?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建议在你们村其他地方建一个商贸城,没有土地的人在商贸城经商自给,如果这项工作我做不好,情愿辞职,请乡亲们务必相信我盛毅强。”上访群众吃惊地看着盛毅强,好像他的话没有可信度。盛毅强唯恐群众不相信,又强调说:“伙计,我以一个副市长的名誉担保,我如果兑现不了诺言,我情愿辞职。”
这时,那个年龄大点儿的老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录音机说:“盛市长,你说的话我们还可以相信一次,如果是时运兴说的话我们是不敢相信的。我们就相信你这一次,如果你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我们可有证据,不但到省城告他,还来省城告你!”
盛毅强说:“伙计,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次你们上访的路费由市政府来承担,每人解决200元路费和住宿费。你们派个代表,我回去之后就先解决这件事情,请大家回去吧。”
上访群众听盛毅强这么一说,叽叽喳喳嚷嚷了一会儿,就自动后退,分散队形离开了。盛毅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酸酸的,眼也湿湿的。王步程在心里感慨道:多么通情达理的群众啊,如果不是时运兴当官不为民,何以闹到这种地步?这时他也不知道该为这些通情达理的群众感到自豪,还是应该为被逼走上上访之路的群众感到悲哀。
王步程觉得他们站在省信访局胡同外边简直是扮演了小丑的角色,就急忙向盛毅强市长说:“盛市长,咱们走吧,别在这里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人不能正确对待上访的群众,是不是还不如封建时代的包拯呢……”
盛毅强一摆手说:“走吧,真丢人,我一个副市长来搞这种事情,真他妈的窝囊!丢人!我从小就崇拜包拯,可是崇拜归崇拜,现实归现实啊!明规则好说,潜规则不好解释,也不好执行啊!”
盛毅强来省城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见纪委书记王步凡,王步程说他不想去见他二哥,盛毅强就一个人去了。王步程并不是不想去见二哥,他是不想和盛毅强一块儿去。
盛毅强是通过王步程认识王步凡的,一来二往两个人也就熟悉了,他知道王步凡清廉,没敢带什么其他贵重东西,只带了两条烟,在秘书小张的迎接下直接来到省纪委王步凡的办公室。王步凡对盛毅强很客气,秘书给盛毅强倒了水,王步凡让盛毅强坐下来。盛毅强仍然大大咧咧地说:“王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王步凡马上严肃起来:“知道你老盛是军人出身,直来直去,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有什么事情王书记你说吧。”盛毅强还以为是王步凡为了他弟弟王步程说什么事情。
“你海南旅游出麻烦了,你们刚刚回来就有人把告状信寄到我这里了,我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你们离开平州,人家就寄了信。你这个老盛怎么就那么头脑简单呢?举报说你开会还带着情人,把步程也带着,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盛毅强一下子瘫了,气得他嘴唇直打哆嗦,只咬牙切齿地说:“没有的事。陷阱,绝对是陷阱!”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步凡批评着说:“人家挖个陷阱你就跳?你就没有长脑子啊?这个事情去的时候你就没有考虑利弊?你可是平州市的副市长,出了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办?处理你吧于心不忍,不处理你吧下不了台。”然后王步凡讲:“你们花近20万元公费旅游,租用高级豪华旅游车,住星级宾馆,有些铺张浪费吧?我可是知道平州财政并不宽裕,有的教师绩效工资尚未到位,一些行政事业单位工资还不能按时发放,但你一个副市长带队公费旅游,你就不怕出问题?就说花的是企业的钱,私企的钱还不允许公务员花,况且他们是国有企业啊!”
盛毅强铁青着脸说:“王书记,我错了,我掉进陷阱里边了。唉……我可怎么办啊?”
王步凡说:“我们这已经碰过头了。你此次外出活动虽然超出了学习的范围,形成了借机进行公款旅游的事实,与上级厉行节约和规范学习考察活动的规定不符,但毕竟是企业文化研讨会,你又是抓工业的副市长,让你写份检查,外出活动的费用由参加者自行承担。其他的事还要继续查,如果属实,另行处理。这样已经是最轻的处理了,你看……”
“谢谢王书记,谢谢王书记,我一切照办,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盛毅强有些感激不尽的表情。
“我让车送你回平州,步程和你一起不合适,让别人知道好像是来走门子,你一个人先回去吧。”
盛毅强是迷迷糊糊被小张引出去,又被安排了车回平州。盛毅强离开后小张又把王步程带到王步凡的办公室里,这一次王步凡就没有那么客气:“海南玩美了吧?我说你政治上不成熟你还不服气,怎么样?被人告了!”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
“你怎么和那个盛二蛋一样没有脑子,人家挖陷阱你就跳?我看你早晚被人家暗算了,就这还想走仕途?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子!”
“二哥,我早就跟你说过,市长关海民是有问题的,时运兴是有问题的,高大全也是有问题的,可是你这个纪委书记就是不查,倒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王步凡发火了:“你说人家有问题就有问题了?证据呢?没有证据我就查人家?符合组织原则吗?什幺鸡毛蒜皮?你们去海南有人举报了,有举报我就不能不管!”
王步程也有些不高兴:“纪委书记难道就是坐在办公室立等证据吗?难道就不会主动查一查那些干部有没有问题?”
“我看你不是幼稚,是无知!平白无故去查干部,那样不乱套了?还怎么保持和谐,保持稳定!”
“我今天回去就专门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我就不相信他们是一身光滑的处女!”
“你敢!平州人人都可以反映情况,唯独你不能!”
“为什么?难道我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难道我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笑话!我为什么就不能搜集他们犯罪的证据?”
“因为你是王步凡的弟弟,因此你不能!”
“法律哪一条这样规定了?”
王步凡火冒三丈,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砸向四弟:“你浑蛋!法律没有规定家法规定了,父亲不在了,我的话就是家法!不可理喻,你简直不可理喻!滚,你给我滚出去!”
王步程看二哥气成那样也没有敢再犟嘴,急忙溜了出来。小张要送王步程,王步程不让,小张执意要送,王步程没有再拒绝。出了省纪委大院,小张已经叫来了朋友的车送王步程,他还说:“组织上有审查干部的职责,也有保护干部的职责,你的一举一动是引人注目的,你如果在平州搜集别人的罪证,别人会不会说是王书记授意的。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不管最终结局怎么样都会让王书记非常被动你知道吗?人家有罪,会说是你们兄弟两个联起手来整人家,没有罪会说你们无中生有诬陷人家,什么结局都不好,明白吗?”王步程并不赞成这样的观点,但是也没有反驳。他上了车,小张把两万块钱和一个光碟丢进车里说:“你们外出活动的费用将由参加者自行承担,王书记知道你经济上不富裕,他给你出了。那个光碟是王书记被采访时候的讲话,他说让你看一看。”王步程一言不发离开了省城。
回到平州后,王步程退还了海南旅游的费用,也看了他二哥被采访时的讲话。
……加强党内监督,主要目的是通过实行监督关口前移,将一些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防止和减少腐败现象的滋生。实践证明,监督对加强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权力运行,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要继续做好向县(市、区)延伸的工作,切实加强对这一级党政领导班子及其主要负责人的监督。同时,要对国有重要骨干企业进行监督,要把严肃地方党委换届组织人事纪律作为监督工作的重点。
……突出对领导班子及其成员尤其是党政“一把手”的监督,着重了解贯彻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特别是科学发展观的情况,重点了解落实中央关于加强宏观调控、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增强自主创新能力、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等一系列重大决策和部署的情况,看有没有背离科学发展观的行为,有没有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和弄虚作假的行为。要了解领导干部廉洁自律的情况,重点了解有没有违反规定收钱送钱、跑官要官、纵容配偶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谋取非法利益、利用婚丧嫁娶等事宜收钱敛财,以及参加赌博等五个方面的问题,有没有严格执行省委、省政府、省纪委制定的廉洁从政各项规定。要注意了解落实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实施纲要的情况,解决损害群众利益突出问题的情况。要了解执行民主集中制的情况,重点解决党委内部议事决策机制是否健全,领导班子特别是主要负责人是不是在重大决策上充分发扬党内民主,是不是在党内政治生活中正确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不是存在闹不团结、个人专断或软弱涣散的现象。对腐败问题要坚决查处,决不手软;对不适合担任现职、需要调整和交流的领导干部,要及时提出组织处理意见和建议;对苗头性、倾向性问题,要早打招呼、早提醒;对受到错告、诬告的干部,要主持公道、澄清是非;对为民、务实、清廉的优秀领导干部,要向省委推荐。对体制机制制度方面的问题和薄弱环节,要通过深化改革、创新制度来解决。
王步程看了光碟不由笑起来:“高调,又是高调。二哥呀,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看了半天我也不明白你是让我反腐败还是保护干部!”
3
从省城回来,盛毅强写了检查,也退了海南旅游的费用,好像已经把那些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时运兴也不知道是心中有鬼还是故弄玄虚,在平州大酒店专门设宴招待盛毅强和王步程两个,陪客的都是市委那边的领导,盛毅强的秘书江春潮也来了。不知道时运兴是故意让盛毅强看一看他的势力,还是真心为他们两个接风洗尘。吃饭的时候,时运兴故意在盛毅强面前摆谱说:“盛市长,我请示了市委副书记毛孝纯同志,他本来说是要来的,上边临时来领导了,他一再交代说让我好好请你吃个饭,你可是平州市安定团结的功臣,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盛市长一定要给个面子。”
王步程以为盛毅强不会吃这个饭,也不应该和时运兴在一起吃饭,没想到他竟然说:“吃个饭还是可以的,你时运兴面子大,毛孝纯书记都发话了,我还能不给你面子?吃个饭又不是腐败行为。”
王步程悄悄提醒盛毅强:“盛市长,郑副秘书长在省城住院了,咱们在那边也没有顾上去看望一下,是不是一会儿我打个电话代表你问候一声?”
盛毅强很不高兴地说:“你以为他郑书纪真的病了?我看他是耍滑头,怕见上访群众,装病,不要理睬他!”盛毅强虽然爱说伙计,但是在王步程面前几乎不说。
王步程讨了个没趣,不再开口。就突然想起江春潮说市民们现在把毛孝纯说成是“猫叫春”有些可笑。王步程看一看江春潮,他的表现非常拘谨,处处低心下意。他当初可不是这样的,这可能与一个人的性格有关。
在平州大酒店的房间里,时运兴点了一大桌饭菜,要了茅台,还点了一条大蛇。一个人拿着大蛇来证明蛇是活蛇,而不是死的。王步程看见蛇头直发晕,盛毅强却伸手摸了摸,连连说好。
酒宴开始,盛毅强和时运兴对蛇胆酒好像情有独钟,跃跃欲试地要用大杯子喝。王步程实在忍不住就说:“盛市长,我看过有关报道,好像说不能喝酒楼或餐馆里现场配制的蛇胆酒。蛇胆虽说是中药,但药用蛇胆的来源、炮制方式、服用方法和用量都有严格的规定。一般来说,酒楼里配制蛇胆酒的程序是将蛇胆从蛇腹中直接取出来,弄烂后加入酒里就完事了。生蛇胆里有很多有毒的东西,甚至还有寄生虫。只有用高浓度酒长时间浸泡鲜蛇胆,才有可能杀死寄生虫。如果喝了没有经过严格加工的蛇胆酒,会得急性胃肠炎、伤寒、副伤寒、寄生虫感染,严重的还会诱发肝、肾功能衰竭。所以蛇胆酒虽好,还要慎服少服。”
时运兴哈哈一笑说:“小王啊小王,你哪里都好,就是书生气太浓了,身体这个东西我觉得还是听天由命的好,医生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哎呀,你说你和步凡书记是同胞兄弟,你们两个的性格可是大不一样。”
王步程最烦别人在他面前说他二哥,时运兴还特别爱提起,王步程很不高兴地说:“老时,咱们能不能不提我二哥,你再提他我就去省纪委反映你的问题了。”
时运兴哈哈大笑:“不提,以后不提。我有什么问题可反映的,咱可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啊!”
盛毅强也笑着说:“伙计,有道理,你老时的话有道理啊。”
面对盛毅强这样的态度,王步程还能够说什么呢?他命令王步程把蛇胆酒和蛇血酒喝下去的时候,王步程只好闭着眼把一杯红的、一杯绿的酒喝下去,根本没有品是什么味道。刚刚喝下去就觉得十分恶心,一股东西直往上涌,他赶紧借故去卫生间吐了。吐过之后仍然觉得肚子里有一条蛇在轻轻地蠕动,正准备吃他的五脏六腑,吸他身上的血。
过了一阵子,王步程又吐了一次,才觉得好一点,就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消耗时间,并不急于去餐桌上,免得谁再让他喝蛇酒……等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盛毅强和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有江春潮在等着他。他们下楼准备坐出租车回去。
到平州大酒店门口,正好碰见苏微醒、封紫烟和高大全也从上边下来。高大全向王步程点点头没有说话,封紫烟对王步程莞尔一笑也没有说话,等封紫烟拉着高大全离开之后,苏微醒才把车停在王步程面前说:“步程哥,上车吧,你们去哪里我送你。”
王步程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和他们在一起,他应该给春潮一个独立的空间,就推说自己还在酒店有事情,让他们先走,然后返身回酒店。
苏微醒望着江春潮说:“春潮,你去哪里我送你。”
江春潮逗苏微醒说:“想去嫖娼你也送我?”
苏微醒抿着嘴一笑说:“你如果会嫖娼,我就把嫖娼费给你报销了。忙不忙?如果不忙就找一个地方喝点咖啡吧。难得碰见你。”江春潮在犹豫不决,苏微醒又说:“还生我的气?还恨我?当副市长秘书了,不想理睬我了吗?”
江春潮摇摇头没有说话。现在苏微醒主动发出邀请,他没有理由拒绝她,就喃喃地说:“哪里哪里,好吧。”
苏微醒和江春潮来到梦韵咖啡厅,苏微醒停了车,他们正准备下车,看见甄丽萍和关子贵从里边出来,苏微醒对江春潮说等一等。待甄丽萍上了关子贵的车,离开之后,苏微醒才说让江春潮下车。下车之后他们像情侣一样步入咖啡厅,找了个地方坐下。苏微醒要了咖啡,他们坐着,谁也没有话说,彼此居然有些陌生的感觉。苏微醒又要了酒,他们一人一大杯,又喝酒又喝咖啡,就是不说话。江春潮不由想起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咖啡厅,同样是坐在这个地方——
那天江春潮在学校里正无聊,苏微醒打电话过来说:“春潮,我在梦韵咖啡厅等你,你过来吧!”江春潮轻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梦韵咖啡厅是江春潮来到平州市第一次和苏微醒喝咖啡的地方,去过几次他已经记不清楚了,那里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江春潮脑海中灵光一闪,莫非今天苏微醒答应嫁给我了?其实,近一段时间,江春潮结婚的欲望一直很强烈,潜意识里,他渴望早日和苏微醒喜结连理,有一个温馨的窝,面对平州这个城市的高楼冷墙,他们双方都感觉非常孤单。江春潮跳下床,打开衣柜。穿什么衣服呢?虽然苏微醒刚刚给他买了西装,他却有些舍不得穿,想等到结婚的时候再潇洒一番。可是他翻找了一阵,实在没有其他合适的衣服,只好穿了苏微醒给他买的衣服。
到了梦韵咖啡厅,江春潮看见苏微醒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配了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亭亭玉立,一头乌黑的披肩发更衬托得她婀娜多姿。她画了眉,涂了口红,面颊上好像还打了一点脂粉,很有古典美人的韵味。江春潮望着苏微醒满意地笑了笑,差一点惊呼苏微醒是个大美女。苏微醒的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略带苦涩的微笑。江春潮在苏微醒的身边刚刚坐下,就过来一个女孩子坐在苏微醒身边,当时江春潮不知道她就是封紫烟。
江春潮细细地打量着苏微醒身边的女孩子,她有着苹果一样的脸,妩媚的双眼,嘴唇的线条很明朗,唇彩很鲜艳,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那个女孩子也看着江春潮傻笑。苏微醒对江春潮说:“她叫封紫烟,是我新单位的同事!”江春潮很礼貌也很友好地向封紫烟点头示意,并礼貌地对封紫烟说:“你好!”
这个时候侍者端了咖啡过来,放在他们面前,苏微醒给江春潮的咖啡里加了点糖,轻轻搅动着。江春潮不喜欢咖啡那种浓烈而沉重的焦糊味,虽然它泛着机械和金属的光泽,虽然它如铁一般的黑是那么诱人,但细抿一口,便是满口的苦涩,因此江春潮不怎么喝咖啡更喜欢喝茶。
苏微醒喜欢喝咖啡,江春潮便总是顺着她的性子,要不然他是不会来喝咖啡的。江春潮不知道为什么两个恋人见面,苏微醒还要带着封紫烟。但他一向尊重苏微醒,她既然带来了,可能就有带来的理由。苏微醒这个时候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封紫烟哄骗出去了。
封紫烟走后,苏微醒向侍者要了一瓶白酒,也不说话和江春潮对饮起来。江春潮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想问苏微醒怎么了,可是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劲地劝酒,不过她比江春潮喝得多。
“大潮,我有话想对你说!”听苏微醒这么叫他,江春潮抬起头看着苏微醒。江春潮很喜欢她叫他“大潮”,他认为大潮比春潮有气势,而苏微醒解释说叫大潮显得亲切、暧昧,因此她就一直这样叫他。江春潮看着苏微醒的脸,微笑着等她往下说。他都知道她今天可能会说什么,也许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又在故弄玄虚之后才说出来准备嫁给他。
苏微醒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想面对江春潮又想躲开他。她仿佛是用尽力气才说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大潮,我们分手吧!”说了这话,她已经伏在案上哭泣起来,双肩抖动着,样子极度悲伤。
江春潮依然在笑,好像没有听清她的话,只是在心里反复地重复她那句话,觉得她可能是和他开玩笑。但是看着她因哭泣而耸动的双肩,渐渐地,江春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目光直视着她。她抬起头,泪流满面。江春潮问她原因。她说没有,但是泪水止不住一串串地涌了出来。
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怎么就这么近?江春潮的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爱他到地老天荒的苏微醒,怎么今天突然就说要分手呢?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变心这么快,这么容易放下他。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爱他的一个小姑娘,现在竟会对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在他追问她的时候,她始终不说为什么,只有泪水滚滚落下,表情木然。
江春潮自嘲地笑了笑,一种淡淡的酸楚开始在心头滋生蔓延,他知道接下来他要流泪了。他闭了一小会儿眼睛,用手捂了一下脸,顺便把眼眶里溢出来的、不多的泪水拭去,然后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坚强地抬起头说:“小醒,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穿你买的衣服了,应该还你吧?”
苏微醒长叹一声说:“大潮,如果你认为需要还给我就还吧!反正现在我们是这样尴尬的关系,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你不应该质疑我的人品和情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多少年了,一个人会变成另一个人吗?如果变了,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江春潮无语了,他对苏微醒的人品从来没有质疑过,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她不可能一夜之间背叛他,现在背叛了,肯定有背叛背后的原因。这个时候封紫烟来了,苏微醒说:“紫烟,我们喝酒了,你送我们回去吧,先送大潮。”这时江春潮才明白苏微醒让封紫烟来的原因。离开咖啡厅的一刹那,江春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决堤的大海,身体都有些发抖发软。事情毕竟来得太突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总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在做梦……
醉酒的江春潮被封紫烟搀扶到住处。
江春潮醉眼惺忪地望着封紫烟说:“高大全……他不就是有钱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有钱……有钱就可以横行霸道吗?”
封紫烟说:“春潮哥,现在有钱人谁不心理变态啊。”
江春潮虽然有些醉,但是思维还正常,觉得封紫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是有良知的。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记日记收集平州贪官污吏的证据,他不相信省纪委书记王步凡对平州的事情会不管不问,他也相信表姐夫王步程会支持他的行动。
封紫烟要离开了,说第二天早上再来看江春潮,还给江春潮倒了水让他醒酒,这让江春潮非常感激。
时过境迁,今天苏微醒仍然让江春潮来这里既喝咖啡又喝酒,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他不想问,她也不想说,他们一直默默地不说话,一直傻坐着……他们没话找话,就谈到了封紫烟。江春潮对封紫烟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而苏微醒对她的历史好像非常了解,详细说着封紫烟的家庭变故。
刘彩云和封紫烟都是郊西村的人,封紫烟家原来也养奶牛,和时运兴家是邻居,而刘彩云只是一个技术员。原来的郊西村是一个美丽的村庄,四面环山,中间有河,山清水秀,特别适合养牛。封紫烟的父亲封建设是村子里养牛户的代表,他有点好吃懒做,妻子春秀却是个勤快人。封建设要到县城去参加同学聚会,封建设很多年没有穿过西装,也没有穿过一件上档次的衣服。他说咱一个喂牛的穿那么好给谁看啊,老婆春秀死心塌地和我过日子,不用讨好也贴心,咱也没打算招惹别的女人,女儿紫烟都那么大了,还张扬个啥?让人家说老不正经?现在穿的这套西装是女儿给他买的,倒是女儿常数落他:“爸,你本来挺标致一个人,干吗故意装土,给我和俺妈丢脸?我看你好好打扮一下比墙上贴的那个影星都帅。以后讲究一点好吗?农民怎么了,新农村,新农民,就要有点新形象。”女儿紫烟真的是长大了,自己可能真的见老了。封建设心里奇怪,妻子春秀那么一个摆不到桌面上的女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相貌出众的闺女。这难道就是农村人说的老鸹窝里出凤凰?不过闺女是仿他长的,眉清目秀,就是学习成绩不太好。封建设走出房门来到牛棚下。偌大的牛棚,一排排的黑白花奶牛,像一群漂亮女人在低头做针线活。一头头牛低着头吃着草,每每看到自己养的奶牛,他心里就多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封建设发现那头大花牛不停地叫,也有掉线的迹象,显然是发情了,惹得那头公牛娃在它屁股后头寸步不离,像一对情侣一般。他想告诉一下技术员刘彩云,却没有找见她,又想着从县城回来再去找彩云也不晚。在平州市,养奶牛曾经被政府列为重点扶持和推广项目,县、乡领导时不时到郊西村养牛场来指导参观。封建设的养牛场效益非常好,时运兴的养牛场却每况愈下,而且养牛劳累烦琐,收入不多,这让时运兴心里很烦,甚至忌妒封建设。时运兴每天都感觉到自己的养牛场随时都会坚持不下去而垮掉。唯一吸引他的是技术员刘彩云,亭亭玉立,相貌煞是可人。她又老是在时运兴面前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来去,并且一脸灿烂地说说笑笑。时运兴望着刘彩云的身影,心里就感到无比愉快。在他眼里,养牛场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够得到刘彩云,也算这辈子没有白活。
封建设在养牛场看了看,重重地跺了跺自己的脚,裤子上的灰尘好像掉下去许多,也感觉到自己的肌肉仍然有力量。他已经四十多岁了,青春早已不在,但力气还够大,干什么活从来都不累,就是有些懒,懒的原因是妻子春秀太勤快了。他对着眼前那头大白花牛笑了一下,大白花牛正吃得有滋有味。封建设的笑也就有了特殊的滋味。封建设看该做的事都被妻子做了,他只能闲着。现在,牛都在吃草,封建设在宽敞的场院里踱着,忽然想起“丑妻家中宝”这句话。平时他对着牛比对着妻子笑得还甜,他现在想对着妻子笑一笑,却看见春秀弓着身子一心扫院子,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今天穿着西装。于是就没有了笑容,春秀不让自己一刻闲着,不急的事情她也做得很慌张,累得满头大汗,天生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勤快女人,像个永远不停的机器,也像一头驴。
刘云霞是刘彩云的姐姐,也是时运兴的同学。刘云霞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她把55个同学中的13个都约到了。还有几乎四分之三的人没约到,原因是无法查到他们的联系方式。42个没约到的同学中,可以想象出有些是到外地谋生去了,天涯海角,没有联系电话;有些是生活在农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心思和同学们聚会?当然也有些觉得自己没有出人头地,不想和同学来往了。几十年不见了,见见又有什么意思呢?封建设也觉得自己当年的同学现在都人到中年,一个个都在奔波劳碌中慢慢变老,再后来一个个老态龙钟地在人间消失,如果不见一面,也许没有机会了。这样想着,就感到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悲凉,想这人活在世上,真的没什么意思,太认真了就是犯傻。同学刘云霞原来在平州市工作,是公职人员,后来自己办起了公司。不过听同学们说刘云霞作风不好,比较放荡,谁有钱就和谁上床,好像和时运兴也不清白。刘云霞在这个不大的平州市也算一个人物,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她的能力甚至能够影响和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因此她就神秘了,有号召力了。她在电话里通知封建设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没有摆官架子,也没有有钱人的架势,而是用柔声柔气的语调说:“建设啊,咱们俩可不同于其他人,我专等你来呢!”那声音让他直恶心。
封建设在此起彼伏的牛叫声里,幻想着平州大酒店的场面。那肯定是一个最高级的酒店,同学们现在大概正在往大酒店拥聚。封建设本来是不想去附庸风雅的,但是他接电话的时候,女儿封紫烟在身边,他喃喃地说:“我们要同学聚会了,去的人都在城里住,有工作,有房子,有的有权,有的有钱,我一个养奶牛的去还是不去啊?”
封紫烟想也没想就说:“当然要去的,怎么好不去,同学会又不是当官会、赛富会,你不去还算是同学吗?养奶牛的怎么了?他们城里人谁不喝奶,谁家的孩子不吃奶粉?他们还应该感谢你呢!再说去见一见刘云霞,也能够问一问养奶牛的前景怎么样,她不是做牛奶生意的吗?”
封建设想了想女儿的话有道理,就说:“那就去吧。”封建设收拾停当,慢慢走到门口等车。时运兴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蹿出来。封建设今天西装革履,样子就显得有些不真实。他看见封建设一个劲地笑,封建设转过脸来说:“我穿西装很可笑吗?”
时运兴说:“你老封帅死了,不可笑,但你可别穿着它去做可笑的事情,现在的男人啊,就像猫一样,没有不吃腥的。”
封建设最初养牛,时运兴曾经帮助过他,封建设知道欠着他的人情,平时就比较尊重时运兴,可是他总不正经,后来封建设就经常和他开玩笑,甚至还骂他。村里人说时运兴的心理不正常,行为更不正常,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他经常把正常的人际关系说得不正常,把不正常的又说得天花乱坠。为了这事,牛场的人没少跟他吵架,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破嘴。大家都不和他一般见识,都说他是神经病。也有个别较真的女人骂他嘴松。
时运兴看封建设不爱搭理他,就故意轻声说:“建设,你是不是要去会昔日的情人?你们好上多长时间了?”
封建设没有搭理时运兴,望着路上过来的客车,坐满了人,他招了一下手车没有停,只好再等下一辆。想起时运兴刚才说的话,他才对脸上挂着坏笑的时运兴说:“我和情人都生一百个孩子了,你说我们好多长时间了?你这松嘴,我就是要去会情人,你管得着吗?”
封建设这么一说,时运兴一下子愣住了。他深深叹了一声气:“风气真是坏了,这么老实的人都变坏了。还说别人,咱可是清白人。”
封建设笑了,没有再说什么。又一趟车停在跟前,他坐上车才看见时运兴也上来了。
封建设和时运兴来到平州大酒店门口,礼仪小姐为他们打开了门。大厅里豪华而干净,大白天灯火通明。封建设左顾右盼,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少进城,更没来过大酒店。进门时第一只脚踏上红地毯,第二只脚就犹豫得不知往哪儿放了。全新的环境使他的身子有些发飘,脚步走得也有些歪斜。他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进过城、没有见过大天大地的乡巴佬,就和时运兴说:“运兴,你说这城里人真是扯淡,酒店里弄这么大一个镜子干什么?”时运兴摇着头说:“你真没有见识,没有看见门口的字,衣帽不整者不得入内,你今天多亏穿了西装,不然人家根本不让你进。”
封建设正要说什么,发现一个时髦漂亮的女人,正在不远处大厅的沙发上坐着朝他们笑。他认出来是刘云霞。封建设想,但愿刘云霞没有看到刚才他迈脚的那一幕,不然丢死人了。刘云霞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说:“建设、运兴,我就是在等你们的。建设,我还担心会认不出你来,没想到你这奸商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风度翩翩。”
封建设憨厚地笑着说:“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没有变?你是绕着弯夸我呢,还是明目张胆损我呢?我一个老实得不知道方向的农民,怎么就成奸商了?倒是你现在袒胸露乳的,可真成狐狸精了。”
刘云霞说:“现在听说一家奶粉企业出了大问题,轰动全中国全世界,不是你们这些卖奶人搞的鬼吧?”
封建设摇摇头说:“天地良心,我们的奶可是好奶,一点毛病也没有,你要不相信,到养牛场看一看,让你亲眼看一下挤出来的是什么奶,是好奶你再拿走。”
刘云霞咯咯笑着说:“你怎么不让我趴牛肚子下边直接吸啊!建设,我是开玩笑的,知道你是老实人,你的奶要是坏奶,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奶了。对吧运兴?”
时运兴说:“我也正纳闷呢,你说这奶粉怎么会说坏就坏了呢?是不是你们这些二道贩子在弄虚作假?”
刘云霞愣怔了一下说:“运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可是义商啊,每年做的好事数都数不过来,报纸电视天天宣传,你说我会弄虚作假吗?”三个人都笑了。刘云霞又说:“走吧,聚会在三楼宴会厅。”
这是一场相隔20年的聚会。时间的车轮早把20年前的画面碾成了碎片,大家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捡起点点滴滴的记忆,然后轻轻地黏合,慢慢地连接,20年前的画面复合了,虽然陈旧得有些发黄,但那是大家共有的经历,大家指认着你我他,相互打着招呼,生分还是有的,但每个人都是谈笑风生的样子,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谈笑的内容终于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慢慢地,封建设发现自己已经被边缘化了,今天来的每个男同学都有所成就,每个女同学都珠光宝气,皮肤白嫩得有些炫目,那些看上去十分富态的男同学,无不神采奕奕。可以想象,他们现在的生活过得无比美好。当然谁也没有忘记和封建设、时运兴打个招呼,寒暄一下,但那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比如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一定要说一声,女儿将来结婚一定要通知一下,需要车就打电话。封建设和时运兴不知道真有事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帮忙,他们感到了自卑与寂寞,觉得自己其实不该来。
这时技术员刘彩云给时运兴打电话,说那头大白花牛该配了,是现在配,还是等他回去了再配。运兴就想,这个没意思的女人,不知道我在和同学聚会吗?这时候我能管得了牛配种的事情?他有些心烦,就吼道:“你想配就配,不想配我回去了再配,不误事!”
大家对时运兴的话大笑不止,时运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怎么好听。因为心里烦,他不自觉地一次次端起酒杯往嘴里送,刘云霞好像受时运兴指点了,也劝封建设一个劲地喝酒,渐渐地封建设和时运兴都喝多了,大家仍然劝他们吃菜喝酒。封建设突然站了起来,醉醺醺地说:“喝,大家喝酒,这顿饭钱,我出啦!”
大家都笑起来,封建设也笑得有些憨态可掬。他端着酒杯说:“我封建设是个农民,这些年在家喂牛,满身都是奶腥味,我帮不了大家什么忙,管大家一顿饭,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我为有你们这些有情有义、前途无量的同学感到自豪。咱一个养牛的没啥本事,你们什么时候吃奶找我,我有的是奶,并且都是鲜奶、放心奶。不对,是喝奶……不是吃奶……”大家哄堂大笑,他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小姐,不对,在这里不能叫小姐,听说只有包间里的姑娘才叫小姐。服务员,再上菜,拿好酒。”又对同学们大声说:“同学们,大家多年不见,喝吧,喝开心点,我请客。”
时运兴笑着说:“建设,现在奶粉可是出问题了,是不是你的奶出问题了?如果你的奶没有问题,奶粉怎么会有问题呢?”
封建设恼火了:“我的奶是绝对没有问题,奶粉的问题是奶粉的问题,它与我的奶不相干,对不对,狐狸精?”
时运兴说:“狐狸精现在又不吃奶,她是卖奶的,她怎么知道你的奶有没有问题?”
刘云霞说:“建设,不对吧,应该是奶牛的奶,不是你的奶啊。”
“奶牛是我的,奶就是我的。”
“大家不要逗了,建设已经喝多了。”刘云霞急忙替封建设打圆场。
酒劲上了头,封建设觉得自己一下子由渺小变得伟大,情绪激昂地说:“我再重复一遍,奶牛是我的,奶就是我的,奶牛没有问题,我的奶就没有问题,咱封建设是什么人?人是放心人,奶是放心奶,天地良心。”封建设又开了一瓶酒,和一个又一个同学干杯。他今天的祝词不但说得流畅而且还充满诗意。他想,可能自己是喝多了,不然嘴里的话怎么会那么多呢?又怎么会那么流利呢?怎么一下子又变成在学校时那个能说会道的人了呢?刘云霞走了过去,盯着时运兴,时运兴来到封建设跟前说:“我穿这身西装可笑吗?”封建设笑着摇摇头。时运兴又说:“狐狸精你说,我们的奶有问题吗?”
刘云霞又摇摇头,然后举起杯和时运兴、封建设的酒杯碰了碰说:“你们来了我真高兴。我还是那句话,全世界的奶有问题,你们的奶也不会有问题,在这里我广告一下,时运兴和封建设的奶绝对是放心奶,大家放心吃。”
宴会在大家的笑声里结束,时运兴已经不见身影了,刘云霞主动提出要送封建设,封建设没有拒绝。
在封建设眼里,平州市的大街上满是颠倒的街景,到处都是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刘云霞开车送封建设,醉眼迷蒙的封建设望着车窗外的街市,一直说怎么什么东西都在摇摇晃晃。刘云霞说那是因为他喝醉了,他一再说自己没有醉。车子绕道停在了城外河边的堤坝上,车内酒气很大,刘云霞把车窗全部打开。封建设说风太大,刘云霞又把车窗全部关闭了。眼前是一片柳林,秋风徐徐吹入车窗,让人昏昏欲睡。封建设在车上没有动,只是有些想笑,有些语无伦次。刘云霞从驾驶员位置来到后座上,把封建设揽在怀中说:“建设,你还记得高中时你和我在这里的初吻吗?”
封建设说:“记得,我还记得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你的奶呢,嘿嘿,我也没有忘记,你考上大学就狠心地把我甩了。我曾给你跪下流着泪求你,谁知道你的心比铁都硬,你玩弄了一个少男纯真的感情。”
刘云霞吻了一下封建设说:“建设,是我不好,你就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吧。”
“能是说忘记就忘记的?你现在过得好吗?丈夫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孩子?”
“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一个人多潇洒啊。”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刘云霞的脸上却布满愁云。
“你狐狸精今天为什么对我封建设那么好?还主动吻我,有什么事情求我吗?”
“封建设,你怎么那样看我?我是旧情难忘,想重温旧梦,因此才吻你。”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这狐狸精?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要回去养牛呢。”
刘云霞望着封建设说:“那我就直说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痛快点。”
“建设,我自己办了个奶站,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你们那里的奶原来都卖给别人,以后能不能全部给我?”
“你敢保证你狐狸精是好人?我为什么要全部给你?”
“我当然是好人,你打听打听,谁不说我是义商?我现在正救助一个患尿毒症的年轻人呢。建设,我敢说只要咱们两个合作,肯定赚大钱。以后你就开足马力养奶牛,加大生产吧,我会敞开收购鲜奶的,目前鲜奶收购已经成问题了,我不能看着你们受损失啊!你想要什么好处?我可以给你。”刘云霞用火辣辣的目光望着封建设。
封建设嘟囔说:“嘿嘿,你狐狸精会那么好?我的奶没有问题,你的奶才有问题,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和时运兴……”
“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刘云霞的手开始很轻柔地在封建设的身上抚摸,湿润的嘴唇也在他的脸上摩掌。封建设醉笑着说:“刘云霞,狐狸精,嘿嘿,你还真是一只狐狸,勾引男人确实有一套,我那春秀要是有你三分之一的骚劲我也心满意足了。”
刘云霞说:“在这种事上,没有一个女人不是狐狸,但是狐狸精不多。你是我读高中时候的一个梦,分开后,这个梦又伴随了我20年。你知道我是个要强的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想办法得到。建设,今晚你别走,我去开个房间,你就圆了我这个梦吧。建设,我知道你的奶没问题,人更没有问题,我喜欢你,我会让你高兴的。”
“我现在就等不及了。”封建设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冲动。
刘云霞说:“没有关系,我现在就给你……”
苏微醒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江春潮急忙问:“后来呢?”
“后来的结局和姚四杰、关惬一样。”
听了封紫烟的遭遇,江春潮唏嘘不已,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同情和惋惜。
江春潮忽然想起听王步程说那天在郊西村见到关子贵和甄丽萍在一起,他问苏微醒:“关子贵现在和甄丽萍是怎么回事情?难道搞上了?”
苏微醒笑一笑说:“你不知道关子贵和甄丽娜离婚了?”
江春潮不知道,就要求苏微醒给他讲一讲,苏微醒就慢慢说起来。
在甄丽娜和关子贵闹矛盾的那些日子,她是住在母亲冯爱莲那里的,这样一来关子贵就耐不住寂寞了。
有一天,关子贵清早起来去上班,没有开车而是跑步锻炼身体,在去西城区公安局的路上遇见一个长相好看的女子,这个女子的长相还十分像自己的妻子甄丽娜,不过脸色苍白,好像是病了。关子贵停住脚步仔细看,这个女子穿着超短裙,染了黄发,文了眼线,涂着口红,十分妖艳,和甄丽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关子贵在心里对这个长相像他妻子,而打扮很妖艳的女子产生了爱慕之情,就走到步履缓缓的女子身边问道:“小姐,你是哪里人?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赶路?往哪里去呀?”
关子贵一连提了三个问题。小姐并不见怪,而是朝关子贵勾魂地笑笑答道:“我是外地人,今年25岁,名叫燕飞舞,昨天坐火车到平州市找朋友,没有想到她已经离开了。”
“你的朋友是干什么的?”
“她在西城区一个美容美发厅上班。”
关子贵眼睛不由一亮,一个搞美容美发的女子,应该是比较好征服的。就很热情地问道:“看小姐的容貌姣好,身姿婀娜,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你为什么不找点正事做,而要去美容厅当小姐呢?”
燕飞舞样子很无奈地答道:“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家里母亲又唠叨着说我不主动找工作,只会在家里吃闲饭,无奈我只好出来挣钱糊口了。唉……你是个过路人,又不能帮助我,何必问那么多呢?你烦不烦啊!我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加上感冒,连话也不想多说。”
关子贵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帮助不了你?在平州市还没有我帮助不了的人。”关子贵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1000块钱,连同自己的名片递给那女子,然后说:“你先找个地方吃饭去吧,在平州市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说罢跑步走了。
燕飞舞看了看名片,知道刚才那个人是公安局的人,情不自禁地笑了。到了晚上,燕飞舞主动给关子贵打了个电话,说是想请他吃饭,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关子贵欣然接受了邀请,并且约定了吃饭的地点。
关子贵和那个燕飞舞鬼混了一段时间,燕飞舞得到他许多钱财之后突然销声匿迹了,气得他头昏脑涨,脸色铁青。对于燕飞舞这个美丽而又身份不明的温柔杀手,他确实是太轻信了。他在平州市是响当当的人物,没有想到会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捉弄。关子贵对燕飞舞的身份曾经怀疑过,但是他抵不住漂亮女人的诱惑。在他看来,燕飞舞冰清玉洁,孑然一身,不可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给她买的房子她也搬不走,有什么可怕的呢?但是没有想到燕飞舞是个骗子,同时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殖器有异常了,当务之急是去医院检查身体,看是不是染上了性病。
关子贵在平州市人民医院检查了一下,真的已经被传染了淋病,他准备悄悄治疗,不告诉任何人。就在这个时候妻子甄丽娜给他打了电话,说准备到医院里检查一下看胎儿是不是正常。他问用不用接她,她说不用。关子贵就在医院门口等甄丽娜。
甄丽娜来到医院门口,关子贵已经等在那里。他们直接到妇产科检查,一检查,胎儿还真有问题。这个结果如同晴天霹雳,让甄丽娜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人也好像傻了一样。
关子贵询问原因,医生滔滔不绝地说,丈夫吸烟喝酒,不仅使自己身体受害,而且严重地影响精子的活力,使畸形精子增多。怀孕后,妻子处于被动吸烟状态,烟雾中的有害物质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等长期刺激呼吸系统,可导致妻子睡觉打鼾。打鼾使人缺氧,是呼吸系统疾病的诱因及先兆。时间一长,烟草中的有毒物质尼古丁等可使子宫与胎盘的小血管收缩,使胎儿处于缺血缺氧的状态,导致胎儿先天性心脏病、腭裂、唇裂、智力低下等。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这是每一对夫妇的愿望。可是非常遗憾,你妻子怀的是畸形儿,必须做掉。
甄丽娜哭了,关子贵傻了。关子贵喃喃地说:“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如果生一个畸形儿、痴呆儿,那还不如早一点处理掉,唉……”
甄丽娜突然像发怒的母狮子冲关子贵吼道:“关子贵,我恨死你了,你整天花天酒地,什么时候为妻子孩子考虑过?你简直就是一个魔鬼,现在你得意了吧?”
关子贵正为自己的性病担忧,变得异乎寻常的温顺,不管甄丽娜怎么吼他,他都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甄丽娜做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下决心和关子贵离婚,导致他们离婚的原因是甄丽娜后来发现关子贵竟然在外胡混,她忍无可忍,才和关子贵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