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德在无人期待的冬日诞生。
屋外北风呼啸,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交织成无边无际的雪幕,屋内热气扑面,尽是女子凄厉的呼叫。
胡氏已经在屋里躺了一天,还未生下孩子。
娇贵的江南贵女怎么也适应不了北地的恶劣。
接生的老妇人在一旁焦急地让她调整呼吸,再使使劲,胡氏先前已经耗费太多气力,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帮忙的侍女看她虚弱的模样,着急地跑去找大阏氏,神色慌张,一脸无措。
“大阏氏,胡氏怕是不行了,她已经使不上劲儿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阏氏对此早有预料,让候在一旁的老奴去拿她在大雪未封山前,到戈达拉神山千辛万苦寻到的圣药。
老奴忿忿不满,觉得这个中原女人大概是狐媚变的,迷得巴图鲁王室几人都找不着北。
让堂堂巴图鲁的大阏氏亲自为她去戈达拉,寻那难得一见的圣药,队伍在返回的途中还不幸遇见狼群,大阏氏为了护住圣药,受了很重的伤,养了几日都没见好转。
老奴对胡氏有很深的成见,从她到巴图鲁的第一天就看不惯她。
柔柔弱弱,什么都提不动,白嫩娇气的皮肤在夏日连太阳都不能晒,晒一下就能伤很久,一天到晚说话细声细气,离远点就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一点也没草原女人的坚强豪爽。
她拉着脸走近,将装在玉盒里的宝贵圣药,丢给侍女,“给你,快走,快走,拿去救那个风吹就倒的中原女人吧。”
大阏氏和侍女对老奴的反应见怪不怪,她对胡氏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却会在她提不动水桶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诚实的为她干完所有重活,还记得吩咐帐外值守的兵士在大阏氏要沐浴时,帮她提水桶。
胡氏食用了圣药,终是恢复了些许气力,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阿苏德。
阿苏德生下来就被抱到大阏氏那里,这是她与胡氏提前说好的。
巴图鲁王族不允许出现混血种,所以为了让阿苏德活下来,大阏氏会谎称他是从外面捡来的孩子。
至于真相如何,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主要是看上位者的态度。
巴图鲁王室的几人对此事皆是默认。
中原女人柔弱天真,对很多事都敛眉低头顺服地接受,像只被驯服的高贵天鹅,任人施为,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倔得让人头疼,还没开口,她便泪眼汪汪地盯着你,一说话,她的眼泪就如决堤一般哗哗流下,止都止不住,除非你同意她的请求。
在众人有意的纵容下,胡氏有惊无险地生下孩子。
生子耗费母体,产后她还是伤了身子,就算用了许多精贵的药材,也依然不见好转。
所以巴图鲁王室无一人在意阿苏德,他不是令人期待的存在,相反众人都很厌恶他。
巴图鲁可汗与大阏氏对阿苏德只是忽视,他出生后就把他丢给下人照顾,只留下一句“别死了”,便再不管他,只有每次胡氏想看孩子时,将他好生捯饬一番,光鲜亮丽地带到她面前。
他们也不允许胡氏多见阿苏德,她见他时总是很难过,接着便会大病一场,让本就不堪的身体更加不好。
大阏氏的几个儿子年纪不大,对此便没什么顾及,把不喜欢阿苏德表现得明明白白,他对他们来说就是闲暇时捉弄玩耍的对象,尤其是在他每次见完胡氏后,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整他。
阿苏德在巴图鲁度过了并不快乐的十几年。
从阿苏德记事起,他就住在马厩旁的屋子里,每日天不见亮便要爬起来与许多孤儿一起操练,练习马术,练刀枪,练棍剑等等,若是稍有惫懒,旁边监视的士兵就会一鞭子挥来,打得人皮开肉绽。
每日的饭食也需要同众人争抢,他年纪尚小时总是抢不过那些有力气有技巧的大孩子,几乎天天都饿着肚子,只是偶尔会被胡氏的婢女接济一下,大阏氏身边的老奴也会时不时给他送些干饼,让他不至于饿死。
胡氏身边的婢女嫁给了巴图鲁的一个普通男子,也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乌吉姆,可她却并不喜欢这个被迫和异族男子生下的孩子,正好巴图鲁最厉害的刀客收徒,她将乌吉姆送去,没想到他居然根骨上佳,是个学刀的好苗子。
此后年纪小小的乌吉姆一直跟在刀客身边,随他潜心学刀,很少回到父母身边。
胡氏的婢女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但她却对胡氏的孩子爱屋及乌,常常偷偷照顾他,为他缝制衣服,送些吃食。
阿苏德年纪渐长后,慢慢懂得很多东西,知道胡氏因为生他而落下病根,身体虚弱,也知道自己巴图鲁可汗私生子的身份。
即使他也了解到,自己悲惨的境遇与胡氏息息相关,他却觉得理所应当,并不怪她,相反,他很喜欢他的阿母,这个他只敢私下偷偷喊的称呼。
她比他见过的草原上最美的玛奇朵更加漂亮,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停滞了一般,将近三十岁的女人面容一如从前,略带病气的容颜更添一份弱柳扶风之态。
腰似楚竹纤一把,神较洛水胜三分。
他很珍惜每次与她相见的机会,并会非常得意地给母亲分享他在训练中取得的种种成就。
不需大阏氏等人警告,阿苏德从来不会向胡氏诉苦,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巴图鲁的境遇。
虽然以胡氏敏锐的观察力很容易就发现阿苏德过得并不好,但总算是留有一条命,这个聪明睿智的女人在一些事上会选择装聋作哑。
胡氏在巴图鲁太孤独了,每次见着与她血脉相连的阿苏德,她总忍不住跟他说很多事情。
她会给他描述自己美丽的江南故乡,和他说中原的地大物博、繁荣昌盛,教他一些简单的汉语。
这些便是她为什么拼死生下阿苏德的原因,她需要一个同类,需要活下去的支柱,否则她迟早会疯在这陌生的异乡。
一次,阿苏德随口问出心中积攒已久的疑惑:“夫人,你是怎么被卖到巴图鲁的呢?”
这里距江南万里之遥,就算奴隶贩子再怎么想挣钱,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将她送到草原来卖。
胡氏对此事却闭口不言,只坐在榻上暗自垂泪。
阿苏德见她哭得伤心,之后再没提起过这事,只是暗暗记在心中,希望以后能弄清缘由。
在阿苏德十四岁那年,胡氏身体衰败得厉害,寻遍名医也找不到救治的方子。
巴图鲁王室的人急得团团转,胡氏却像个没事人,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告诉他们生死有命,此生遇见已是万幸。
寒冬腊月,北风凛冽。
巴图鲁的干燥土壤最终没养活南方名贵的娇花,让她在大雪纷飞的冬夜永远凋零。
作者:" 加更来晚了,啊啊啊啊!我朋友拉着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呜呜~阻挡我写文的步伐!(看我肝文到一点呢,给点鼓励吧(o^^o),求花花评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