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集团创办将近二十年之久,内部系统的完善度高于国内任何一家企业。
就在苏战刊登那篇文章的第二天,关于苏战的资料、背景,就被长安集团档案部翻了个底朝天。
苏战,二十四岁,毕业于华清大学计算机专业,360退休厂长苏为邦独孙,属于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弟。
与“兴科”制造厂千金许茵茵完婚半年,但因苏家的安置房被下岗职工打砸毁坏,这婚后的半年来,苏战几乎住在许家,也算是做了许家的上门女婿。
除此之外,再无苏战的任何资料。
不过档案上有一句对苏战的性格评估——生性内敛,却嚣张跋扈,这可能与他自小生长在高墙大院有关!
这是长安档案部唯一能查到的资料了。
可是如今都凌晨了,谁都不知道苏战去了哪里。
哪怕许茵茵,也难以猜透那个丈夫的心思。
“钱——钱总工,苏战下午就出去了,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想想看,他能去哪些地方。苏家在解放路不是有套安置房吗?他会不会在那里?”
钱非这话,倒是点醒了许茵茵。
是啊,苏战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朋,他兴许回自己的家里了。
“那——那我们过去看看吧,他兴许在那里!”
随后,一波人开车,朝着解放路赶去。
虽然已经凌晨,九十年代的路灯覆盖率也没那么高,但隐约可以窥见,敲碎的玻璃渣散落满地,墙上也涂了大字,全都是辱骂老厂长、辱骂苏家的污言秽语。
目之所及,尽显一片狼藉。
苏家的那套安置房亮着烛光,没有窗帘,玻璃也破了。
这叫许茵茵看了,心说你今晚就住这里啊?不怕冻感冒吗?
许茵茵第一个跑了上去,她轻轻推了推门!
看到苏战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打扫这间房子,许茵茵很想帮他,可她终究忍住了。
“苏战你——你怎么在这里啊?跟我回家——”
苏战起身,回头看看这个有名无实的妻子,递上一张泛黄的照片,问道,“认得吗?”
“呃——不——没见过——”
许茵茵本想说不认得,但是看苏战对这张照片如此珍爱,她才临时改口。
“明天我带你去见她,好吗?”
“再说吧,跟我回家——”
其实许茵茵已经猜见,这照片上的人,应该是苏战的母亲!
这时钱非也上楼,他在档案上见过苏战的照片,自然认得,上气不接下气说,
“四千职工的就业问题,我们长安解决,专利费方面,给你一次性补偿两百万,怎么样?跟我们合作吧!”
“我说了,谁安顿四千下岗职工,我就跟谁合作,当然可以!”
苏战看都不看钱非,一边说着,便兀自收拾着房间,又接着说,“不过前提是先安顿职工上岗,我才会帮你们实现技术上的突破!”
“都没问题,我们已经联系了友商,四千人可以分摊到其他小企业上班,天一亮就会有结果!”
来找苏战之前,钱非就得到了韩长升的授权——但凡苏战有何要求,都一律答应,总之,这样的人才势必要为长安所用。
许茵茵也适时插话说,“跟我回家吧,明天我帮你收拾!”
苏战向来寡言少语,头都不回,只说了句,你们先回吧!
然而随着楼上一切谈妥,楼下却在刹那间火光四起,谩骂声不绝于耳——
“小畜生,你终于肯露面了——下来!”
“你们苏家卖了厂子,一个去北京享福,一个做了许家的上门女婿,我们呢?我们吃什么?吃观音土吗?”
“我们没有地,就靠着厂里的工资生活,我家小孩三个月没吃奶粉了,下来——”
所有人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到了老厂长身上,可360是一家国企,苏为邦只是签了字而已。
如今他们没饭吃,也根本找不到工作,晚上更是睡不着,当看到苏家房子亮起了烛光,这帮人本来就住在附近,吆喝一声便都围了过来。
苏战比谁都清楚,这次下岗潮,带给这帮工人的灾难是什么。
说饿死未免有些言重,但的确不好过。
听到下面的辱骂声,苏战第一个下了楼。
“叔叔阿姨——听我说一句,我已经……”
可是苏战刚一开口,就被人打断,骂道,“你已经什么?你已经要跑了是吧?我告诉你,我们饿死了,也要拉你垫背!”
“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苏为邦卖厂子,苏建林在外面勾三搭四、找野女人,你苏战就是个野种!”
“年纪轻轻的,就做了许家的上门女婿,你苏战不但是个野种,还是个废物,没出息,我呸——”
这样的谩骂一声高过一声。
苏战心里也特别不好受,尤其提到他的父亲——苏建林!
可是相较这帮下岗工人没饭吃,苏战这点委屈也就没什么了。
而钱非与许茵茵等人,这时也从楼上下来。
钱非站到众人面前,大手一抬,许诺道,“各位——各位,安静一下,你们的上岗问题,我们帮大家解决,这次是苏战亲自找到我们,所以才给你们争取到了上岗的机会!”
长安集团是仅次于360厂的第二大企业,钱非的话,有着极高的可信度。
有了钱非的许诺与保证,这些工人才安静下来。
“谢谢钱总,只要给我们一份工作,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大家别谢我,也别谢长安,要谢就谢苏战吧,可以说,是苏战花钱给你们买的这份工作!”
钱非并未夸大事实。
苏战的那项技术,倘若只卖钱的话,保守估计也在五百万往上,但苏战不图钱,只想安顿下岗职工就业。
听了钱非这话,一帮下岗职工举着火把扭头看向苏战,眼神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自责,愧疚,感激,总之不一而足。
但没有一人说声谢谢,他们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苏战应该做的。
谁叫苏战是苏家的独孙呢!
火光照在苏战脸上,将他脸庞的轮廓映衬的越发坚毅。
“我爷爷今年七十岁,为360操持一生,本该光荣退休,但被你们骂的住院。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叫大家感激,他老了,我不想爷爷蒙受冤屈,都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我家。”
苏战声音洪亮,处处透着一股子坚韧。
可是传进众人耳朵,无异于针扎一般刺耳。
他们也是逼于无奈,所以想找个目标撒撒气而已,可他们也没想到,苏老爷子竟因此而住院了。
这叫他们心里越发愧疚!
突然一个中年妇人,扑通一声就跪到了苏战跟前,声泪俱下说道,
“苏公子——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我们有老有小,一家子没饭吃,家里的小孩每天饿的哇哇叫,我们做大人的,每天就吃一个饼啊,对不起——”
这如此突然的一幕,叫苏战吓了一跳,他连忙弯腰,边搀起妇人,边说,“阿姨您别这样,我知道大家受苦,家里也揭不开锅,我跟钱总工求求情,希望大家上岗后,可以在各企业预支十天工钱!”
“谢谢,谢谢苏公子!”
这妇人感激涕零,拨浪鼓一样只点头。
苏战也趁着钱总工还没走,便转头说,“钱总工——您也看到了,工人都快饿死了,我两百万的专利费,就先预支给大家吧。我知道两百万不够,你们长安通融一下,救救他们吧!”
随着苏战话音落地,之前还缄口不语的工人,这时才感受到苏战是处处为他们着想。
苏战替爷爷洗冤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确是替工人着想。
“谢谢,谢谢苏公子——”
“我们——我们对不起!”
“谢谢苏公子……”
当苏战提出自掏腰包预支工资,这些先前还辱骂苏战是野种的下岗工人,才打心底里感激苏战为他们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