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姝感觉自己躺在一片黑暗里,眼皮有千斤重。
努力动了动手指,她就摸到了一颗颗粗粝的砂石。
石头划破了她手里的伤痕,痛感一下明了,她低低嘶了一声,感觉眼皮上的重量少了些,就听到了说话声。
“没找着钱,就一罐破药和满屋子的老鼠,里面那小子也是半死不活的。”
“狗娘养的,这贱人能把钱藏到什么地方去?”
趴在地上,林念姝视线被黏在眼皮上的血弄得有点模糊,她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一男一女。
她看过去,那细瘦的中年妇人也转过头来。二人对视,那妇人哟呵一声,道:“还没死透呢?”
讥笑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那些在她身体里隐隐约约的痛感一下清晰了。从她肚子开始,浑身上下都痛得发指。
随着痛感来的,还有另一个林念姝的人生。
林念姝今年十七岁,是个采茶女,母亲去得早,与父亲林保相依为命。家里不富贵,仅两亩茶田,几间破瓦屋,虽是粗茶淡饭,可也算过得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眼见着她一日日长大,是该成婚的年纪,林保就琢磨着给她累积点嫁妆相看一门亲事,起了打猎赚钱的念头,结果……事没起头,两月前林保入山打猎,竟与那吃了四五人的熊瞎子打了个照面,来不及跑,就被一巴掌拍死了。
一同上山的小青年奔回村子叫人,好不容易救回一副全尸,让林念姝操办着让林保入了土,她的堂叔林佑和堂婶婶王春梅一家就突然登堂入室,用“暂住”之名,霸占了她家的家产田地,还把她和便宜弟弟余睿都赶进了柴房。
余睿是林保五月前从山里救回来的孩子,当时救下的,还有余睿身边的护卫。二人似在逃难,林保好心,就应承了那护卫的托付,暂时把余睿收留在了家里。
那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每月十六都寄银钱过来,林保每拿取了也不私吞,全给余睿做了药钱。林念姝不细问,林保在世时也不同她说。就前日伺候王春梅吃饭出来的时候,听见王春梅说话,这才知道了这件事。
余睿身体极差,三天两头都在病,这几日里发起了高烧。林念姝和王春梅提了几次,王春梅也就指她去采了什么路边的野草药偏方给余睿。下来两天,余睿不见病消,反而更严重,她就只能自己上山找药给余睿。眼见余睿呼吸都轻了,一知道余睿家里原是有钱寄过来的,林念姝就早早爬了起来,去邮驿拿了票子去钱庄。
可王春梅几个就指着这笔钱逍遥,哪里愿意给林念姝?
一知道林念姝取了钱,王春梅立刻脾气炸了,拧着林念姝打了一早上,要她把钱吐出来。
林念姝这些时候就没过过好日子,一顿毒打下来,她受不住,就咽了气。
记忆如水一样灌进脑子里,林念姝一点点接受,怒气也慢慢随着记忆上涨。
她爬起来,扫了眼手臂上的淤青,眉骨上的血滴到抬起的手背上。
红红的,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