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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业凰途 第1卷:正文 第十一章

几个小辈出去玩,莫氏不放心,在蔷薇院等着,听着下人禀报说大公子和大小姐回来了,莫氏脸上露出笑容,这么看,她的安排奏效了!

那个周倩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让苏秀艳那丫头带着,不知道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阿弥陀佛,最好这个玩月节能把周倩嫁出去,管她是不是私相授受什么的呢,横竖出了事有苏秀艳兜着,老夫人责罚也责罚不到她身上,只要能把周倩嫁出去,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真是,给自己的亲闺女亲儿子都没这么发愁过。

想想又不放心,吩咐身边的大丫鬟红柳,“去,过去把小姐请过来。”

张妈妈笑着安抚,“夫人就是太担心了,有大少爷跟着,咱们小姐自来又是个稳妥的,必然不会有旁的事情。”

莫氏点头,“咱们自家的孩子,我自然放心,我只是担心那个……”说着往老夫人住的福寿堂一指,脸上带了几分不悦,“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就周家那条件,还有那位的年龄,能找个五品官的嫡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偏老夫人不满意,那位也觉得自己受了慢待,嫌弃我不尽心。打量我不知道呢,这次老夫人能那么痛快的答应让兰儿她们出去玩,还不是那位在她耳根旁边鼓捣的?人都说,隔辈亲隔辈亲,到了咱们老夫人那里正好相反,把个娘家侄女当宝贝疙瘩一样带在身边,自己的亲孙女倒靠后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张妈妈有些年纪了,对老夫人的想法倒有些了解,“人老了就容易念旧,老夫人又是个好面子的,那边的周老太太亲自带着人过来求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不管看在血缘上,还是想着拉拔娘家人图个脸面,都必然会尽心尽力,显示出自己的手段来才行。倒也不值得什么,夫人您只管放宽心,若是那周表小姐亲自相中的人,就是老夫人看不上,也怪不到您头上。”

张妈妈是莫氏的心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对莫氏极为忠心。

莫氏脸上这次露出笑容,“就是这么说呢。所以我才让兰儿带她出府。不然就凭那位的做派,我能让她近兰儿的身?我还怕她带累坏了兰儿的名声呢!”

两人正说着,苏秀兰已经一脸怒气的走进来,进门也不行礼,气哼哼的在椅子上一坐,张口就告状,“娘你不知道那个表姑姑有多不要脸……”

莫氏一听这话不对,立刻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

苏秀兰还兀自生气,絮絮叨叨的将墨香楼里的事情讲了一遍,越说越来气,“娘你说她是不是有病!王爷打架,旁人躲都来不及,就怕被连累了。她倒好,大哥把我们关在包间里不让出门,不过错眼的功夫她就跑了出去,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想来个美人救英雄帮成王爷一把,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能耐!”

十分鄙夷的唾弃一句,继续道,“结果帮忙没帮到,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成王爷压到身子下面,还,还……”想起周倩那奔放的言辞,苏秀兰都不好意思说,支吾几句一跺脚,“还当众嚷嚷说什么成王爷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上,真是,娘亲你不知道,那个墨香楼里那么多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们看着她从我们的包间里跑出去,又和我们一起离开,娘你说,她这么做,会不会影响我们姐妹们的名声啊!”

这回来的一路上,她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哪怕周倩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那也是和他们安乐侯府沾亲带故的人,又是他们带着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周倩名声有损,她们姐妹几个也别想好。

如果自己的名声因此被周倩带累,苏秀兰想杀死周倩的心都有了。

莫氏却想的比苏秀兰更深一些,虽然老爷不和她说朝廷上的局势,但作为世家宗妇,她也不至于对朝廷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明面上是三个王爷打架,往深里想,那就是朝廷的党派之争,周倩此举,旁人好不好的会以为他们安乐侯府是靠向成王一党呢。

侯爷有没有站队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在侯爷没明确放话之前,他们侯府不宜和任何一个王爷产生关系。

所以,听完苏秀兰的话,莫氏心里和女儿一个想法,恨不得把周倩这扫把星给弄死。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和你父亲商议。”莫氏先安抚住女儿,“至于表小姐那里,平日里有个面子情也就行了,不必深交。对了,不是让表小姐跟着苏秀艳那丫头么?她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事情安排完了,莫氏突然又想起来这事。

“是啊,本来是她们在一起的,我和二妹一起,后来人流过来的时候,三妹直接把表姑姑推到我这里,等人流没了,三妹也看不到人了。我又不能把表姑姑丢下,只好带着她一起了。”苏秀兰简单讲述一遍。

听完这话,莫氏也无语了。

能说苏秀艳奸诈么?人家这么做分明是担心表小姐的下意识举动,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有夸奖的。

所以,即使心里再怀疑,再不甘,莫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能说出来。

挥挥手,“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去歇着吧。”

苏秀兰点头,行个礼出去。

“夫人。”张妈妈担忧的看莫氏一眼,显然和莫氏想到一块去了,因为表姑娘影响自家小姐的闺誉倒是影响的有限,就是怕影响了老爷和世子的仕途,那才叫闹心呢。

莫氏也没办法,恨恨的骂一句:“真是个丧门星!”

让张妈妈服侍着她安寝。

周倩到了福寿堂时,老夫人早就睡着了,周倩心里想让姑母为自己做主,欢喜的一宿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气了个绝早,前前后后的服侍着老夫人梳洗。

等都拾掇清了,老夫人笑问,“昨个出去玩的怎么样?小小那丫头没有拿话再倔你吧?”在老夫人眼里,苏小小和她娘杜氏一样,都是不省心,不招人待见的。

“怎么会,大家一起出去玩,她哪里顾得上管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欢苏小小,周倩一句话带过去,直奔主题,“我昨天和秀兰苏毅他们一起去了墨香楼……”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当然,事情到了她的嘴里,和旁人说出来的绝对不一样,“成王爷怕连累到我,让我站远一点,他就挡在我前面,不让别人过来冲撞了侄女。成王爷虽然已经娶了正妃,当是庶妃什么的应该还没满吧?不说庶妃,就是一个侍妾,王府里的侍妾也比平常人家的正妻强。到时候侄女受宠,在王爷耳边说咱们府上几句好话,以后大表哥二表哥和苏毅的前程还用愁么?”

说了一会她进入成王府的好处,又开始说这些日子的不如意,”侄女知道侄女的出身不够高,但姑母您可是堂堂二品的老封君,又是安乐侯府的老夫人,侄女的大表哥是安乐侯,二表哥是正三品的中书省参议,天子近臣,从这边来看,侄女的身份也不低了。可姑母您看看这些日子给侄女说的那净什么样的人家……”将最不堪,最恼人的几个数了一遍,一脸哀愁,“如果只是侄女自己,怎么着都行,可家里养侄女一场,姑母又对侄女这么疼爱,侄女嫁出去了不但不能帮扶家里,还要家里照看,侄女想想就觉得愧对父母,没脸见您老人家。”

不得不说,周倩最后一句话算是戳中了老夫人的软肋,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振兴娘家的门楣么,侄女有这样的心,很好!

而且像周倩所说的,她嫁入王府里面稍微拉拔一下侯府,日后底下几个小辈的前程就不用愁了。

老夫人早就不管府外的事情,平日里有人过来拜访,也是说些好听的哄她开心,因此她的观念里还和年轻时候一样,觉得嫁入王府是女人最好的归宿,王爷们都是高不可攀的。现在难得周倩得了成王看中,她一定得帮着再争取争取才行,凭他们安乐侯府的势力,给周倩求个庶妃的位置是没问题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老夫人拍着周倩的手夸赞,“好孩子,姑母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放心,你为你表哥表侄子他们想,姑母也不会委屈了你。你只管好好歇着,后面的事情姑母给你安排。”

莫氏刚在屋子里和安乐侯说完周倩的事情,那边福寿堂就传话让她过去一趟,等她到了听完老夫人的话差点气个倒仰,她已经从自家老爷那里得了准话,安乐侯府绝对不能和成王扯上关系,现在老夫人竟然让她想法子让成王聘周倩为庶妃。

别说周倩相貌中等,又是二十二岁的高龄,就是她是青葱少女,貌若天仙,凭她的出身,到了王府也顶多做一个选侍,庶妃之位,是谁都能当的么?

老夫人是个脾气倔强的,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很难改变。凭莫氏说破嘴皮子,将各种利害关系说给老夫人,老夫人只是不听,她心里早就认定了周倩的说法,又知道成王爷对自家侄女是有意的,虽说时下讲究门当户对,可她又不是求正妃之位,区区一个庶妃而已,自家侄女怎么就做不得,就是中间有些困难,先帝已逝,成王也是成年王爷,成王发话了,谁还能阻拦着不让他纳?

莫氏越推脱,她越觉得大儿媳妇是故意不想让周倩进成王府,压下心里的不悦,冷着脸道,“你表妹好了,以后只有帮衬咱们家的,你现在这样三阻四挡的,让你表妹知道了心里能乐意?我也是为了咱们侯府着想,你自己且去想想吧,我乏了,进去歪会。”

说着扶了钱妈妈的手进了后堂。

莫氏这下是真的想弄死周倩了,心里再次恨恨的骂一句,“这个丧门星!”

苏小小听下面人提了一耳朵福寿堂的事情,勾唇轻笑一下,闹吧,老夫人有目标了就好,让她和她最喜欢的大儿媳妇争斗吧,她们俩闹着,自家娘亲这日子也过的轻松点。

将府里的事情放到一边,苏小小又带了茗琴出府,昨天墨香楼一场动乱,也不知道那个姜明怎么样了,万一他被梁王的侍卫伤到了,还能施加点恩惠。

等苏小小到了威远将军府时,杜怀谷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等着她,一见她就笑道,“表妹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个姜明果然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苏小小笑道,“这么说,表哥是见过他了?”

杜怀谷点点头,“昨天送你们走后,我就去找那个姜明了。他在墨香阁的打斗中被梁王府的人伤了胳膊,脸上也青了几块,幸好还有十来天才到秋闱,不然他这样带着伤参加考试,说不准影响他的发挥。他现在住在城东的贫民区,租了一间小小的院子,我去时他正自己给自己敷药,我看那药也不是什么好药,就是五文钱一瓶的最普通的那种伤药,敷上了也没什么效果,就把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给了他一瓶,又和他坐着谈论的一会。”杜怀谷顿一下,很中肯的评价一句,“别看他年纪不大,却学识渊博,又不像那些老学究似的满肚子迂腐,我瞅着他说话爽利,言谈不拘一格,倒像个人才。”

苏小小笑,可不是不拘一格么,上一世为了扳倒梁王的政敌,他连文字狱都兴起了,被世人唾弃,依然我行我素,从不将别人的眼光言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不受礼法束缚,不为流言所动,头脑冷静睿智,心性坚若磐石,却又恩怨分明,真正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睚眦之仇不或忘。

梁王这次墨香楼上伤了他,以后再想用他,难如当天。

得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苏小小身心舒畅,谈起话来也带着一股子活跃,“看样子,他真是投了表哥你的脾气了。谁不知道威远将军府的几位公子好武厌文,如果那些人真正知道你们厌文的原因是看不上那些夫子们满口之乎者也的酸文,不知道又该说出什么好话来。”

杜怀谷轻哼一声,嗤道,“都说女人长舌,要我说,这世上的长舌妇莫过于那些酸儒,打着仁义道德的名义,跟他们沾不沾边的事都要管上一管,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的道德准则,人间的救星似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还有一个好笑的事情你不知道,前个怀恩和朋友出去吃酒,路上遇到了一个他前番救过的财主公子,那公子见了怀恩就拉着不让走,非要报恩。怀恩哪里看得上他们那点东西,本来不要,那个财主公子硬是塞了一个荷包在怀恩手里,然后转身就走,怀恩找人拦都没拦住,他那些朋友也劝他,说是既然是报恩来的,不如受了东西,也算是让财主公子心安。财主么,家里都有钱,也不差那万八千的银票。结果就这事,不知道怎么着被冯御史知道了,昨个上朝就弹劾祖父和父亲教子无方,纵容怀恩抢夺他人财产,你说可笑不可笑?”

杜怀恩是威远将军的二少爷,她的二表哥,和杜怀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杜怀恩说的这件事情她也知道,起因也很简单,比起大表哥的文武兼修,她这个二表哥是实实在在的爱武成痴,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出城狩猎,磨练箭法。那天正好赶上他们去城外狩猎,在山脚下看到一帮流寇围着一个年轻公子主仆三人抢劫。杜怀恩领着人将那伙流寇打的落荒而逃,救了那个年轻公子主仆三人的性命。

那个年轻公子就是城外一户财主家的独子,那财主也亲自到威远将军府道谢。当时威远将军没见人,直接让管家接待,也没收东西,直接将人打发走了,没想到他们没死心,竟然在路上拦着杜怀恩硬是把谢礼留下。

这事情说出去也没什么,二表哥救了人家的命,人家送钱报答本就是人之常情,偏冯御史拿出来做文章,怪不得大表哥生气呢。

“那个冯御史是谁的人?”苏小小问。虽然说历朝历代都讲究言官不获罪,但那是站在伦理道德的制高点上发表言论,才能是言官不获罪,如果一个言官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胡说八道,随意攀咬,也是要论罪的,甚至比起旁的官员来说,还要加上一个渎职罪。

设立言官御史,是让你们监察百官的,不是让你们滥用职权打压异己的。

冯御史这个人苏小小听过,算不上刚直,在朝为官十几年时间,没有点眼力劲和手段是待不住的。冯御史和威远将军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突然弹劾祖父和舅舅,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

杜怀谷赞赏的看她一眼,“冯御史是梁王的人,冯家的小女儿是梁王府上的侍妾。”

对于这点,苏小小还真是不知道,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她进梁王府是两年之后的事情,那会府里早就没了这个据说是冯御史女儿的妾室。

“这么说,冯御史是受梁王指使的了?”苏小小道,略一思忖就知道,八成梁王知道了当初是自己救了安王,这才连累到外祖父和舅舅。

现在的梁王一点都没有两年之后的那股沉稳和装腔作势,现在的他正真春风得意,所以本性压制的不厉害,一看到有人违逆他,也不管当下情况如何,就跳出来恨不得将对方弄死。自己外祖一家手握十万兵权,是他现在能动的么?还真是……就会逞强斗狠,有勇无谋!

不过,既然他知道了是自己救的安王,昨天周倩又帮了成王,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到大伯父身上去,如果迁怒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苏小小心里幸灾乐祸一回,双眼晶亮的瞅着杜怀谷,“那个冯御史乱咬,朝廷上是怎么处理的?”高宗死后,朝堂就由宗室和太后共同把控,太后不必说,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宗室是站在成王安王靖王康王四个王爷这边,再加上四个王爷各自的外家势力,并不比太后梁王和定国公府弱,二者旗鼓相当,在朝堂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冯御史污蔑当朝大臣,渎职之罪是罪证确凿的,被扒了官府,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提起这点,杜怀谷也心里暗爽,又加了一句,“这其中,当属左相出力最多,本来太后还想保下冯御史,不疼不痒的罚他一年俸禄就了事了呢。”

唇角微撇一下,露出个讥讽的笑容,一年俸禄才几个钱,他们这样的人家,谁会指着俸禄过活?太后想的也太轻巧了些,真以为他们家是好欺负的。

两人说了一会子朝堂的事情,又扯到姜明身上。

“说起来,眼光好的不止你一个,昨个我去姜明那坐了没一会,安王府的人就来了,说是这次梁王鲁莽,害的众位学子受伤,安王府代替梁王向众位学子道歉,还给姜明留下许多药材和五十两银子,并说现在王爷不方便见他们,等秋闱过后,再邀请他到安王府一叙。那安王府的人也是个会说话的,没明着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次的科举由梁王的人把持,考前见面怕是会影响姜明的仕途,让姜明不要多想。”

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杜怀谷促狭的笑一回,“当时姜明听完了,脸色就不好看了。改日等他高中,绝对不会被梁王拉拢,如果他考不上的话,一定会将这笔账算在梁王头上,梁王的人把持科考,谁知道阅卷时,他会不会公报私仇,把在墨香阁中和他其过冲突的学子都划掉。安王府的人跟每个学子都这么说一番话,梁王想从这届学子中选拔人才收为心腹的美梦,不用做就破裂。而且,有这些学子宣扬,梁王在这些文人心中也别想留下什么好名声。”

“安王此举真是妙啊,一来坏了太后和梁王辛苦筹谋来的计划,二来,经过昨天一事,安王无形中收拢了大批学子的心,一举两得。以往祖父说安王是众皇子中最有才的,我还不大信,现在看来,是不是最有才的我不知道,但绝对是最有计谋,城府最深的一个。只是可惜了他的身子……”

“安王的身子是不太好,但也只是体弱而已,这么多年都没事,也没传出过安王病危的事情,想来再活上几十年是没问题的。“苏小小接过话来,心里对和安王合作的事情,更加有把握。

“你说的也是,只是奇怪安王向来是不沾事的,现在怎么想起来和梁王斗了?皇家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准。”杜怀谷摇摇头道。

苏小小救了安王的事情并没有和杜怀谷说,因此,杜怀谷压根就不知道前些日子安王差点被梁王的人刺杀而亡。再不争命都要没了,就是安王平日里再淡泊名利,也不会置自己的命不顾吧。

这边兄妹俩言笑晏晏,慈宁宫里却是乌云罩顶。

太后脸色黑沉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恨声训斥,“你这鲁莽暴躁的性子就不能改改?威远将军府从太祖那会就在,是大夏国的开国功臣之一,这一朝一代的下来也没有衰败过,对皇上最是忠心不过。现在他站在一边看热闹,不掺和事哀家就烧高香了,偏偏你不晓事,招惹他做什么?你是嫌你现在的阻力还不够大是么?”

梁王还是不服,“要不是他那好外孙女多事,老九早就死了!老九一死,左相就别想再这么逞威风,好好的计划都坏在那死丫头身上,不出这口气,儿子心里憋得难受!”

“憋的难受你不能去找那个死丫头算账?哀家没记错的话,那苏家丫头的父亲和大伯可都在朝堂为官呢,放着亲生父亲和大伯你不找,偏去找她外祖一家,你说你混不混?还有,苏家丫头救老九一命,也不过是好心,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知道个什么?她能知道她救的是老九?她能知道老九是你派人刺杀的?你就凭着她的一个无心之失到处得罪人,你说你蠢不蠢?”看着满脸戾气的儿子,太后忍不住头疼,明明她和先皇的性子都不是这样的,怎么生个儿子这么牛心左性的犯蠢!

梁王还振振有词的辩驳,“苏仲坤是儿子手下效力的,苏仲春也苏仲坤的亲弟弟,苏仲坤还说能把他弟弟拉到儿子的这边来,他们都是儿子的人,儿子怎么会动他们?只有杜岩那老匹夫,儿子明示暗示他那么多次,他每次都跟儿子打马虎眼,把儿子当傻子一样糊弄,儿子忍到他现在,早就忍够了……”

太后一眼瞪过去,“忍够了你又想怎么样?哀家告诉你,你要是想登上那个高位,现在就给哀家忍着,忍不下去也要忍,你要是做不到,趁早回你的封地去,哀家和你舅舅也省的整日里为了你和宗室的那帮老东西勾心斗角!哀家养着麟儿,依然是太后,就是麟儿长大了,哀家也是太皇太后,谁都越不过哀家去。你舅舅也能轻省些!”

太后发了狠话,梁王不敢犯倔,不甘不愿的服了软,“儿子知错了,儿子以后都听母后的,收敛脾气,不会再和他们置气。”

“你能这么想最好。”梁王服软,太后也不强硬了,语重心长道,“哀家知道你现在委屈,可现在谁不委屈,哀家和你舅舅天天和那些朝臣宗室打机锋,我们心里就不气了?但你要知道,现在生气是没用的。忍一时之气,等他日你登上大宝,再想处置这些人,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她嘴上说让梁王回封地,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做皇帝,也没有自家亲生儿子做皇帝好,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了皇帝,定国公府才能继续荣宠下去。

梁王被太后软硬兼施的一番话终于劝的熄了心中的火,又跟太后商量几句,这才出了宫。

回到梁王府,管家就过来禀报,“王爷,安乐侯来了,奴才让他在小花厅等着。”

梁王眉心一拧,心里头不悦,“他来做什么?”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安乐侯府的人。

“说是特意过来和王爷赔罪,具体的,奴才不敢多问,安乐侯也没说。”管家道。他虽然是王府的管事,人家可是侯爷,就是人家高看他一眼,他也不能没了分寸,去过问自己不该过问的。现在王爷生气还没什么,要是哪天王爷气消了,安乐侯随便在王爷面前给他上点眼药,他也受不了。

想起太后说的,现在必须忍,梁王挥挥手,“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转身去了花厅。

苏仲坤坐在花厅里心情忐忑,从今儿早上知道了周倩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不安。他投靠梁王时就知道,梁王这个人性情暴虐,心胸狭窄,将来登基后也不会是明主。

可偏这场夺位之争中梁王这一面的胜算太大。

不说定国公府受宠多年,在朝堂中攀枝错节,势力庞大,就是后宫中有个太后在那坐阵,就能压制宗室一派,何况太后手中还有高宗唯一的子嗣,年仅两岁的小皇子,不管这场夺位的输赢,等将来小皇子长大,有太后看着,也只会是倾向梁王和定国公府这一脉,现在他们折腾的越厉害,将来就越受打压,梁王不能上位,别的王爷更不能上位。

所以考虑再三,在梁王府第二次抛出橄榄枝之后,他立刻就答应下来,成为梁王一派的人。

本来事情这么继续下去,等梁王上位之后,安乐侯府即便不能更进一步,朝中也必然有安乐侯府的一席之地,可坏就坏在昨天三个王爷打架,周倩上去帮的是成王,周倩又是苏毅带过去的,换而言之,三王打架的时候,他安乐侯府的人不但在场,而且还帮着成王。

现在朝堂纷争日益激烈,几个王爷之间相互安插探子奸细是常事,要是让梁王误会他们安乐侯府暗地里投靠了安王可怎么办?或者认为他们安乐侯府是脚踏两只船,日后清算起来,安王的性子也不会放过他。

苏仲坤现在连自己的母亲苏老妇夫人都怨上了,好端端的,京中这会正乱的时候,她又做什么收留个侄女在家中,收留了看好了也行啊,偏偏又把她放出去作妖!

心里正忐忑着,一身绛紫色富贵纹锦袍的梁王走了进来。

苏仲坤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王爷。”

梁王瞥他一眼,没答话,脚步方正的走到主位上坐下,挥挥手,“你也坐吧。你过来找本王,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仲坤心里忐忑,摸不准梁王到底什么意思,说怪罪吧,他还让自己坐下回话,说不怪罪,偏又先晾自己一下,和以往见了自己就亲热的样子大不相同。

揣摩一下试探道,“昨天家里人冲撞了王爷,微臣特意过来跟王爷赔罪。”

梁王疑惑的看他一眼,“你家里人冲撞了本王?你是说杜岩那老匹夫的事情?”他压根不知道周倩的事情。昨天和老三老五打架都打红眼了,他哪里还顾得着去看周围有什么人。所以,这次实在是苏仲坤多想了。

苏仲坤也不笨,见梁王的样子像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忙止了话不说,陪笑一句,“杜大人是微臣弟弟的岳父,微臣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觉得冯大人受委屈了。”都是在梁王手底下做事的,苏仲坤自然知道冯御史也是梁王的人。

提起这个,梁王又不虞了,“那蠢货也是个不成事的!本王让他抓杜岩那老匹夫的小辫子,他就弄了那样一个污糟事去弹劾,也不调查清楚了,不但没告到杜岩那匹夫,还替他威远将军府扬了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仲坤心思一动,试探道,“威远将军可是哪里有了妨碍?好端端的,王爷怎么想起来让冯御史弹劾他了?”

他派人刺杀安王的事情是机密,是不能说的,也就不能说出是苏小小救了垂危的安王。梁王心里又不痛快一分,到了京城后他就一直缩手缩脚的,两个真正的心腹都没有,这感觉,真他娘憋屈。

随口敷衍苏仲坤一句,“没什么,本王多次派人拉拢他,那老匹夫一直装聋作哑,所以本王才想给他个教训。”

苏仲坤嘴角一抽,这样也算的上理由?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威远将军府的人向来油滑,谁的边都不沾,始终保持中立,这样的人,自家拉拢不到,旁人也别想拉拢到,在这非常时期,他不沾边就是好事,偏梁王还让冯御史去弹劾,变相的威胁人家。

威远将军府是能被威胁的人家么?这威胁不成,好不好的就将威远将军推到宗室一派的阵营里去了,平白给自己添加一个强劲的对手。

对于梁王,除了蠢和刚愎自用外,苏仲坤已经想不出其他词语来形容了。

干脆转移话题,“昨日里,微臣听说王爷在墨香楼和那些学子名仕们起了冲突?”

梁王脸色有些讪讪的,这件事他府里的幕僚已经将利害关系分析给他了,他听完了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就动手,在那些学子眼里落下不好的印象,但这事心里知道就行,嘴上却是不能认的,否则他这个王爷以后还有什么威严。

因此,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教训了几个口无遮拦的狂妄之徒而已。只不过后来老二老五两个人在那里装大头蒜,本王看不过眼,才和他们打了起来,至于和学子起冲突,没有的事,本王是什么身份,就那几个贱民,见了本王还不跪着,敢和本王闹么?”

苏仲坤有心要劝梁王今天去安抚一下那些学子,见他这样说,就知道不能成了,干脆闭了嘴不再提。好在他这次过来的目的也达到了,看来梁王果然不知道周倩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忍到现在都不发作。

这就好!

只要梁王不怀疑他们安乐侯府的忠心,日后他们安乐侯府就能在朝堂当中立足。

又陪着梁王拉扯了几句闲话,说了说朝堂上的事情,看梁王隐隐有些不耐,苏仲坤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回到家里刚换了衣服喘口气,蔷薇院那边就来人请他过去,说是夫人有要事要和他商量。

连口水都没喝,苏仲坤又到了蔷薇院,进了主屋,就见里面静悄悄的,张妈妈在旁边侍立着,一脸疼惜悲苦。

莫氏歪坐在铺着玫瑰纹锦绣褥子的软榻上,脸上没有上妆,黄黄着脸,眼睛有些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

苏仲坤心里诧异,他这妻子向来刚强,受了委屈也是自己忍着,不肯让别人看到,现在竟然哭了,还把他叫过来,可见是真的有要事了。

听到脚步声,张妈妈先回过神来,忙着伸手轻轻推莫氏一下,“夫人,老爷来了。”

莫氏仿佛在想事情,闻言回过神来,看到苏仲坤忙着站起来行礼,“老爷。”

苏仲坤上前一步扶住,“咱们夫妻之间,这么多礼做什么?”

张妈妈很有眼力劲的屈屈膝,退了出去。

莫氏一张嘴,眼泪又滚下来,“妾身没用,在外不能替侯爷分忧,在内不能孝顺老夫人,妾身……”声音一哽咽,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拿帕子擦泪。

苏仲坤更加诧异,“可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略想一下莫氏说的话,“是母亲为难你了。”

莫氏摇头,“倒谈不上为难妾身,妾身怕的是为难了侯爷。”就将福寿堂里老夫人吩咐的事情说了一遍,“要是没有侯爷早上交待的那些,哪怕表姑娘身份低一些,母亲亲自开了口,妾身就是豁出脸皮去不要,也得帮着让表姑娘进了成王府,了了母亲的一番心愿。可侯爷早上才吩咐了,外面的事情妾身也不懂,不敢擅作主张,母亲似乎有些不快,如果因为这事把母亲气出个好歹,岂不是妾身这做媳妇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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