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闪烁在夜空中。原本沉卧在夜色中的古堡某处,忽然亮起了火把,几名黑衣大汉手持火把,恭敬立于一扇沉重的铁门前。有三人踏着夜色而来,前方手执火把引路者是东厂的役长,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他的后方,长着大鹰钩鼻子,蟒袍加身,面容阴郁暗藏杀气的,是东厂掌印太监刘立。与刘立并肩而行的,是一名剑眉星目、英挺俊朗的男子,他一袭白衫,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但神情冷漠,行动间带起一股肃煞之气。
守门的大汉纷纷颔首行礼,其中一人转动隐秘机关,铁门轰然向两侧分开。三人入内,铁门在他们身后阖上。
里面有弯弯曲曲的石阶,通往一座地窖。刘立让役长在入口处守着,自己和白衫男子走下石阶。此时地窖内高燃着四支手臂粗细的红烛,一片通明。没有藏任何物品,墙角的锁链闪着寒光,但整体布置颇为雅致,墙上悬挂着字画,一座屏风遮去了后面的景物,两人绕到屏风后方,那里有一桌一椅,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烛火下只见她玉貌珠辉,容光绝世,只是星目含忧、柳眉轻蹙,若有无限心事。一见到那两人,少女立即面露戒备之色,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射向刘立,随即又停驻在白衫男子的脸上,此时的他面目冷酷,与她那晚见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那晚,她到舅父李沧浪的栖身之处探望舅父,那是岳州府洞庭湖畔的一座小竹屋,李沧浪告诉她,东厂的番役正四处搜寻他们,让她务必多加小心。李沧浪有事先行离开,二人约定,三日后在连云山脚下的天来客栈会面。
李沧浪走后,她倚门独对晓风残月,月光流泻在万顷碧波之上,泛着点点清辉,孤影寂寞心意烦。
“仙女妹妹!”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徐徐转身,见是一潇洒出群的年轻男子,举止文雅,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她含羞垂眸:“我不是什么仙女妹妹,公子见笑了。”
男子深深一礼道:“在下昆仑派大弟子张宏,偶然路过此地,姑娘的风采,令在下误以为是九天玄女下凡尘,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她略一颔首,算是还礼。
“可否请教姑娘芳名?”张宏又道,“在下赶路疲累,冒昧讨杯水喝,解解乏。”
她略微迟疑才回道:“我叫朱岚岫。”昆仑派乃名门正派,掌门一阳子道长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朱岚岫便以礼相待,让张宏进屋。室内陈设简陋,一把案几,两张竹椅,一席竹榻。案几上置放的茶具却十分讲究,有茶壶、茶匙、茶则、茶夹、茶通、闻香杯、品茗杯等,还有茶罐和几只白色的小瓷杯,一应俱全。她请张宏上座,往紧邻案几的竹炉内添加松炭,搁置在上头的水壶内发出滋滋的声响。
张宏见那茶壶造型新颖精巧,上面像是有许多盘根错节的树瘤,且质地薄而坚实,栗色暗暗,如古金石般,不禁称赞道:“真是一把好壶,看来朱姑娘深谙茶道。”
朱岚岫闻言问道:“张公子也懂茶道?”
“只是略知皮毛。”他谦虚识礼,“我师父喜欢品茗,我常年在他身边,也算是耳濡目染。”
说话间,水壶里的水已沸腾起来。
“这是洞庭湖的湖水,烹茶用水,虽以泉水为佳,但溪水、江水与河水等长年流动之水,用来沏茶也并不逊色。”朱岚岫说罢,侍杯弄盏,纤纤玉手擎壶,高冲低斟,气定神闲,十八道工序,优雅娴熟,张宏目不转睛地看着。茶香飘逸中,她盈盈奉上一杯香茗,才将他从沉醉中唤醒。他慌忙起身,双手接过杯子,从鼻端慢慢移到嘴边,乘热闻香,再尝其味。
“如何?”她问道。
“满口生香,韵味十足,朱姑娘冲泡的乌龙茶,妙,实在妙”,他连连夸赞,这茶的香气、滋味皆达到最佳境地,可见烹茶之人将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她嫣然一笑,从他的手中取回杯子,重新回到桌案前坐下。刚刚端起茶壶准备继续斟茶,门外忽有兵刃破风之声响起,紧接着一群手持双刀的大汉破门而入,来者大约有十来人,均头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
朱岚岫依旧端坐着,冷冷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那些褐衣大汉一个个目露凶光,连句话也不说便持刀奔她而去。
“朱姑娘——”,张宏拔出身上的佩剑,飞身而起,挡在了朱岚岫身前,他长剑一挥,寒光闪动间,最前头两名大汉手中的双刀脱手飞出,钉在了墙上。几名大汉接二连三扑上来,都被张宏抵挡开来。眨眼间又有数名大汉自门外涌入,这时朱岚岫转动手中茶壶的手柄,只见那盘根错节的树瘤内,银针齐发,被射中的大汉发出惨叫声,接连倒地。
她又将桌上的一只白瓷杯推手掷出,瓷杯在空中如旋风般打了一个转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敌人的要害处,只听得“噗”的数声轻响,瓷杯过处,有数人应声倒下,死者的咽喉处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张宏看得有些呆了,稍一走神,一柄长刀差一点刺中他的胸口,他侧身挡过,急跃至朱岚岫身侧,将全身的力量灌输于掌上,使出了威力无穷的雷霆掌,数名大汉立时口吐鲜血,受了重伤。
趁着一片混乱,张宏拉了朱岚岫的手,“快走!”他带着她飞身穿过窗户,急如电光般向远处飞奔而去。奔跑间,朱岚岫忽感手心一阵刺痛,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知觉已然丧失。待她醒来时,便置身于这地窖之中,穴道受封,动弹不得。她仔细回想此前发生的事情,明白自己是中了对方的暗算,他根本就不是昆仑派的大弟子,张宏必定也非他的真实姓名。他表面仗义相助,实则暗中配合那帮东厂番役,趁她毫无防备施以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