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空中相汇的那刻,安乔像是做了亏心事,下意识移开目光。低头却在想,她慌什么呢?不过是和人吃顿饭,不打情不骂俏,光明正大,她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人家男未婚,她也女未嫁,就算有点什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她为什么要跟做贼了似的?!
又想,这人不是出差了吗?不是说在国外吗?怎么回来得这样快?不会是为了吃这顿饭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肯定是工作忙完了,坐在这里也是工作需要,看,不正跟人聊着呢?
如此,她又略略抬起来了头,目光十分自然地朝那边看过去。
那厢隔断是用实木做成的雕花框架,上方做了新中式造型,稀疏的几根凤尾竹叶细而密,摆放颇为讲究,整体显得古朴又典雅。
邵奕坐在其中,身体微微靠向椅背。他指间夹着香烟,偶尔吸一口,吐出的烟圈层层叠叠,不多时便将他人笼罩在其中,越发看不真切。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滔滔不绝,偶尔伸出手来比划一下。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不时一笑,在烟雾缭绕中倾身去弹烟灰,自始至终再不曾看她。
邓致圣顺着安乔视线瞧过去,一眼看见邵奕,暗惊,这人气场真强!又去看他对面的人,大腹便便,顶有点秃,约莫五十,怎么感觉有些面熟?
他不禁多看了两眼,“咦,那不是齐叔吗?!”
安乔一下子回神。
邓致圣又细细朝人打量了一番,“是齐叔没错!”
“齐叔,广星建材的老板,是我姑父的挚友。”他一点也不避讳与卓航的关系,转头跟安乔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面熟?他应该去过咱公司。”
安乔笑,拿起桌上的水杯,掩饰尴尬。
服务员为两人送上红酒,分别斟进高脚杯。
安乔心不在焉。
邓致圣说:“走,我们去敬齐叔一杯。”
安乔:“不太好吧。”
“没事儿,打招呼而已,走吧?!”
“他们看着像在谈事,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齐叔,在这里谁还敢不看他脸色,他也算看着我长大的。咱不去才说不过去呢?!”
安乔心说,要去你倒是自己去就是了,何必非拉上我呢?!
这话她当然不敢讲,只能笑说:“要不我就不过去了。”
邓致圣不认同,“那怎么行,咱一起来的,还不得一起过去打个照面,再说混个脸熟以后也方便你工作。”
安乔左右推辞不掉,只得端起酒杯低头跟在邓致圣身后。
邵奕余光见两人款款而来,男的身高马大,女人秀气玲珑,不觉皱了皱眉,倒把齐总唬得暗暗心惊,还当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齐叔!”
邓致圣站在齐总身后。
齐总眯眼,“你是?”
邓致圣笑,“齐叔,我是小邓,邓致圣,卓航家的侄子。”
“哦。”齐总拖长了尾调,“小邓是吧。”
邓致圣忙不迭点头,免不了恭维两句。
齐总也不是真记得他这号人物,不过是卖挚友个面子。见他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也没多问。
倒是邓致圣主动招呼起来,“齐叔,这是我们小乔。”
他一把搂住安乔肩部,安乔被他惊得心头一跳,暗暗挣了下,没挣开,又不好动作太大,尴尬得站在那,一双眼也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只觉对面那人双目阴寒,视线冰凉,所到之处皆起寒意。
又听邓致圣在她耳边介绍:“小乔,这是咱齐叔,咱一起敬齐叔一杯。”
安乔心里别扭,眉目厌恶地轻皱。他惯爱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说辞,若较真起来,又抓不出他的错,反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当真惹人讨厌得很。
安乔趁着举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言语中又将自己和邓致圣的关系撇清。
齐总呵呵一笑,跟着意思了下。见他们喝完酒还没走的意思,不甚分明地皱了下眉。
安乔更觉尴尬。
邓致圣却道:“齐叔,这位是?”
齐总粗眉暗拧,心道:混账东西没点眼力劲,还他妈不长脑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奕少是他配问的吗?
邵奕闻言,好整以暇地抬起胳膊搭到一旁的椅背上,两指掐着烟放进嘴里,眯眼吸了一口,视线透过重重白雾凉悠悠扫过去。
齐总度他神色,不见败兴之样,便笑道:“这位是gmj的奕少,来,你们快敬奕少一杯。”
邓致圣没见过邵奕,但邵奕的名字在哪都是响当当的,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的报道头条。
邓致圣没料到这人来头竟这么大,一时有些愣住,好在反应也算快,张口道:“原来是奕少!在国外我就听人提起您……”
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邵奕一句也没听进去,等他说完,邵奕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邓致圣感觉有些下不来台,但也听说过此人不好对付,干脆伏小做低,主动示弱,“大哥,这杯酒小弟就先干了。”
他举杯一头仰尽,见安乔还端着,又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安乔心里叫苦不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没啥事儿,他非给自己找点麻烦,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无奈,她只能跟着他一起去敬邵奕。
邵奕眼神冷冷扫过来,甚是倨傲,“小弟?你是我哪里的小弟?”
邓致圣脸色刷一下变了,就连齐总也暗叫槽糕,忙打圆场,“哎呀,奕少,您瞧我这年纪大了就是不行,光顾着跟您喝酒,倒把这里一道好菜忘记点了。”
他招来服务员,“都说你们这儿新出了一道菜,正适合咱奕少,来,你给说说菜名和由来。”
邵奕知他有意解围,便不再搭理旁边的两人,兀自吞云吐雾,听着服务员娓娓道来。
邓致圣有些咽不下气,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但碍着齐总和邵奕的身份又不得不压抑着。
安乔心虚得厉害,眼神飘忽,见邓致圣一动不动,悄悄在他身后拉了拉他衣角。
两人这才灰溜溜回了座位。
桌上已经摆好了他们所点的菜肴,然而此刻的山珍海味,已经点不燃两人的味蕾了。
邓致圣强撑着,一心想在安乔面前求表现,虽然打脸来得足够快,但齐总终归是给了他面子。他又跃跃欲试,对着安乔道:“刚刚那酒不喝也罢,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听姑父说,那人傲慢无礼惯了,喜怒无常的性子,别搭理他就好。”
安乔心里不舒服,不说话。
邓致圣便指着桌上一对烤乳鸽逗她,“这个烤乳鸽还有道别名,你知道叫什么吗?”
她象征性摇摇头。
邓致圣说:“叫在天愿作比翼鸟。”
安乔越发厌恶,嘴里的一口菜登时嚼不烂,又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