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整个南市进入了阴雨模式。
从早到晚,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乌泱泱的云层不间断地压在远处,仿佛乌云压境。
安莘一路从学校到办公楼,冻得瑟瑟发抖,还没等来得及进办公室喝一杯热水,就被同事李楠扯到了边上。
“我的祖宗,你怎么得罪了沈慕沉?”
李楠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想哭,垮着一张脸,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
安莘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甚在意,笑他:“你这么哭丧脸的样子倒是很少见。”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笑得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顺着他的视线,才看清隔壁的会客厅内竟坐着一个人。
如幕布般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背对着门,懒懒地靠着椅背,长腿交叠,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城市风景。
看上去一贯的散漫和矜贵。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见到安莘,俯身对坐着的男人耳语几句。
男人终于有了动静,慢条斯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声线低沉道:“你就是安莘?”
安莘倏然间手脚冰凉,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好像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快不记得了。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
她进去的同时,西装男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会客室内出奇的安静,甚至还能听到外面李楠跟西装男偷摸打听口风的声音。
安莘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打转,他身上穿着熨烫平整的浅灰色西装,里面的白色丝绒衬衫衬着低调的贵气。
和她偷拍他时也没什么两样。
他再看过来时,视线和她对上。
“小姑娘,见到叔叔也不叫一声?”
沈慕沉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清冽,话里带着笑意,像是故意调笑。
安莘紧张得压住心跳加速,乖乖地喊:“沈叔叔好。”
沈慕沉意外地扬了扬眉,没想到她会这么听话,从前她还小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沈慕沉喊了三年,每次谄媚的喊一声叔叔,无一例外都是惹了祸要他帮忙擦屁股。
这小朋友从小就脑子活络,十二岁的时候就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沈慕沉解开西装纽扣,侧过身把胳膊肘靠在椅背上,好笑地看着她:“说说,为什么偷拍叔叔还要给叔叔扣屎盆子?”
“……”安莘垂着眼睑想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
“好的不学,你学人家当狗仔?”
室内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暗沉。
安莘的脸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白,她表情严肃地纠正他:“叔叔,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
三天前,安莘所在的文娱新闻工作室接到了一个神秘订单。
之所以称为神秘,是因为下订单的这个人,既不肯露面,也不肯透露自己的信息,只提了要求:11月30日,xx酒店,偷拍沈慕沉,照片越多越好,如果能把脸部特写也拍上,还能加钱。
本来这种偷拍有钱人的任务是轮不上安莘这种临时工的,毕竟又是新人又是临时工,把事情搞砸的可能性非常大。
搞砸了还好说,大不了就是没钱赚,但要是把被偷拍的给得罪了,以后还能不能混下去就两说了。
最后这个任务落在了工作室元老李楠的头上。
安莘当初来工作室找兼职的时候就是李楠面试的她,那会儿看到她是南大新闻系的在读生,李楠颇为惊讶,在他眼里,她这样的“正统生”不至于来他们这种“野路子”赚钱。
问她为什么会找上他们的时候,她只说了两个字:钱多。
李楠因此对安莘好感倍增,毕竟这年头,这么诚实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那天,李楠提前到达对方要求的酒店门口蹲点,想找个好点儿的偷拍点,结果刚到没多久,安莘就来了。
他本来想把安莘撵走,可临到头时,偏巧不巧,家里的老父亲突发心脏病,被120送进了医院,医院催着他去办入院手续。
两难时,李楠准备打电话找别的同事来顶自己,安莘气定神闲:“现在是高峰时间,这个地段又处于全市最堵的黄金地段,怕是赶不过来吧?”
李楠心烦意乱:“你怎么说风凉话呢?”
“不是有我吗?我保证圆满完成任,还不抢你的功,到时候功劳还是你的,酬劳分我一半就行。”
李楠倒是并不怀疑安莘的专业能力,毕竟她来工作室兼职之后也独立完成了好几单任务,但还是有些顾忌。
“你认得沈慕沉吗?”
“认得。”
他还没考虑好,医院又打电话来催了,这下没办法,只好把安莘留下来蹲点。
临走前,他再三警告安莘:“不要逞能,咱宁愿得罪客户,也不能得罪沈慕沉,要实在拍不着,或者被人发现了,第一时间就跑,懂吗?”
安莘认真地点头:“懂。”
然后,她就看见一辆黑色大奔在光影之中停到酒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