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作灯,香火袅袅。
火德真君神龛在黑夜中透露着威严。
我在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火神庙大殿。
“你醒了。”
陈初九站在一旁,目光深邃。
“师傅,我爹呢?”我追问道。
陈初九平静道:“你父亲已经回老家,从此以后你留在火神庙,与我寸步不离,你可称我为九叔,由我传你清微派道法,若不你不好好学,我就把吊起来打到你学好为止!”
接着九叔让我给火德真君磕头,然后告诫我,不准离开火神庙半步。
这是铁的律令,若敢违背,他声称会狠狠责罚我。
之后他告诉我,和爹不能生活在一起的原因。
因为天地分阴阳消长,我命格阳气太盛,过于锋芒,冥冥之中会刑克父亲,所以只有每个月的十五,阴气最旺的一天,我爹才可以过来见我。
我一个五岁小孩子,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那老道语气特别严厉,我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
火神庙很小,除了正殿供奉神龛之外,只有偏殿一处是用来起居生活的。
九叔是守庙老道,每天带着我做完功课,还要打开庙门,接引四方香客。庙内不设功德香,无论贫穷、富贵,进火神庙求卦,祈福,皆不收金钱,有一些缘主会送米面粮油,供我二人生活起居。
九叔每天逼我练字,他说清微派是符箓三宗之一,文字作为沟通天地的符号,若写得难看,会被四方神灵、鬼魅耻笑,丢师门的脸。
这样枯燥而乏味的生活持续大概有一个多月。
我好似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无时无刻都惦记着能出去玩一玩。
凑巧有一天,我刚刚诵完早课,有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登门,她一见到九叔便跪在地上,求九叔能救救她孙女。
九叔和那个老太太像是认识,说你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老太太拿出一个红布包,交到九叔手上,说这里面有她孙女的生辰八字,她想过各种办法,依旧避不开这场车祸大劫,而当今世上,也只有九叔能救。
九叔打开红布包,里面有着木雕玩偶,有鼻子有眼,栩栩如生,不一会儿玩偶竟然七窍流血,流露出死气沉沉的感觉,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九叔合上红布,脸色出奇地凝重,说这个事情很难办,就算能帮她躲过死劫,也要搭上你的性命,而且你孙女未来会犯寡、独二字,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老太太异常坚定,说只要人能活着,就比啥都强。
九叔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在火神庙办不了,还需要我亲自准备一些东西,你跟我走一趟吧。
然后九叔回头,特别严肃叮嘱我,他要出去办点事,天黑以后回来,在这之前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允许踏出火神庙半步。
我特畏惧九叔,平时他总是板着脸,对我非常严厉。
所以他的话,我不敢不听。
实在是无聊,开始清扫院子。
干完活儿没别的事,我打算回屋读经,提前把晚课做了。
结果,到了那天傍晚,刘婶竟然来了,她站在庙门外冲着我喊:“大宝,快点回家,你爹被车撞了!再晚了,你就看不到最后一面,快点。”
她在门外向我招手催促。
我从小没娘,我爹又不会奶孩子,平时都是谁家婆娘生完孩子奶水足,就送我去养一段时间。
小时候我在刘婶家住的时间最长,和她的感情也很深。
所以,当刘婶一出现,我就懵了。
哭着问刘婶,我爹现在咋样?
刘婶说你快点跟我走,你爹被三轮车撞了,再不回去就看不见他了。
关心则乱,把九叔出门前的交代完全忘在脑后。
我急匆匆走出火神庙,刘婶领着我的手开始一路狂奔。
跑了不一会儿,我有点跟不上了,喘着粗气问刘婶能不能慢点,结果刘婶一把将我扛在肩上,说来不及了。
可很快便发现我明明被她扛在肩上,可夕阳下却没有我们俩的影子!
我吓得尖叫一声,拼命挣扎。
陡然惊起一道阴风,刘婶速度越来越快,我只觉得头昏脑涨,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郊外,四周是荒凉的苞米地。
刘婶一动不动站在我身边,两只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我缓缓坐起身,看到面前站着两位黑衣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那个矮子脑袋大,四肢短,一看就是侏儒症。
他们穿着宽大斗篷,戴着古怪花脸面具,高个子手拿招魂幡,沙哑的声音传出:“紫气冲月,五雷聚鼎,陈初九真是不够意思,竟想一个人吃独食儿。”
我虽然年纪小,可看身旁木讷的刘婶,心里也明白这些人的目标就是我,当即捡起一个石头狠狠丢过去。
“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把我刘婶怎么了!告诉你,九叔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九叔会施雷法,趁早把我放了,否则劈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高个子黑衣人抖了抖招魂幡,刘婶的七窍向外飘出黑气,我吓了一跳,跑过去问刘婶怎么了,结果刘婶竟然变成纸扎人,手一触碰,便戳出个大窟窿。
而那团黑气在半空盘旋了几圈,“嗖”地一下,钻入我的七窍。
我感觉喉咙里卡住一个东西,让我呼吸难受,上不来气。
矮个子侏儒虽戴着面具,也难掩兴奋之色:“灵官仙印,你我一人一半!”
话刚说完,突然到我近前,那侏儒眼珠子闪着凶光,耳后长满鬣毛,有些秃头,抬起手的那一刻,手持骨雕匕首,扎向我的心口。
小侏儒明显就是奔着我命来的。
可就在匕首触碰心口的一刹那,我忽然感觉到五脏六腑一阵灼热。
身上的衣服被瞬间化为灰烬,一股强大的热浪自丹田涌出,侏儒不等做出反应便被掀翻在地,热浪随后形成一道旋涡。
我居于当中,招魂幡操纵的黑气在我的喉咙里卡得我浑身难受。
我本能一声嘶吼,气浪旋涡瞬间化作一件暗红色的道袍,将我紧紧包裹。
侏儒的面具被掀开,他样貌丑陋,酒糟鼻子,一双笤帚眉,大眼珠子像铜铃一般,龇起獠牙,恶狠狠道:“他娘的,竟然是灵官法衣,我就不信,老子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搞不定一个小娃娃!”
侏儒已经有几分狰狞,他抖了抖身体,衣袖里爬出大量的蜘蛛。
我刚刚被热浪刺激,头脑有些发昏,可看到如此多的蜘蛛,着实被吓个够呛。
我托起疲惫身体向后躲,面前两个如狼似虎的男子缓缓逼近。
就当我近乎绝望的那一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喂,你们两个丑八怪给我住手,再欺负我相公,姑奶奶可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