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文华殿的李公公就送来了一份礼物。
朱允熥打开一看,竟然就只有四本古朴的手抄经书和一整套文房四宝。
经书纸色泛黄,显然是年代久远,但怎么看也只是本经书而已。
至于那文房四宝,更是看不出有多珍贵。
就这?
......朱允熥的嘴角抽了抽,“二娘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太子妃,这也太小气了吧!”
他本来是想借着给宋濂送礼的油头再捞点奇珍异宝的,结果竟然是这些不值钱的玩意。
算了,那就给宋濂送去吧。
.
大半个时辰后,朱允熥站在了宋濂的面前。
“老师,学生是特意来行束脩之礼的。”
朱允熥说着,将手中的礼物放在了桌上。
宋濂点点头,这束脩之礼历来就有,是学生对老师表达尊重的一种方式,所以他也并未推辞。
只不过当他打开礼盒的时候,竟然脸色大变,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只见他一把捧起那四本经书,嘴里喃喃道:“吠陀经,竟然是吠陀经!”
说话间,他身子竟已微微颤抖,显然是激动至极。
我靠!
我该不是把黄金当黄铜了吧?
......朱允熥突然就有点后悔,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师,这书有这么好吗?”
宋濂用手摩挲着书页,平复了半天激动的心情,这才说道:
“此乃天竺最古老的经书,是天竺佛教的起源教义,后世佛教皆起源于此。”
宋濂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了经书,凝神细看。
“老师,这好像是梵文吧?”
朱允熥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诧异的问道。
宋濂点点头;“不错,这一本是梨俱吠陀。”
他说着拿起了第二本:“这是耶柔吠陀。”
“还有这两本,婆摩吠陀和阿达婆吠陀。”
宋濂一本本的看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我去!
这老头还会外语!
......朱允熥对宋濂是肃然起敬,又指了指那文房四宝问道:
“老师,您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喜欢?”
宋濂放下经书,目光转向了那文房四宝,刹那间身子又开始发抖了,眼中更是老泪纵横。
朱允熥懵逼了,心说这啥情况啊?
难道这东西也是个宝贝?
却只见宋濂双手颤抖,拿起了那只毛笔仔细凝视,口中哽咽道:
“太子啊,这是当年你初入学堂之时,老师送给你的,没想到如今却是笔在人去......”
宋濂泣不成声,朱允熥完全呆住了。
他没想到吕氏送给宋濂的竟然是太子朱标的遗物,而且还是当年宋濂送给太子的。
看来我是小瞧了我那二娘,原来她才是个送礼高手!
.....朱允熥心中感慨,顿时收起了对吕氏的小觑之心。
良久之后,宋濂才从激动中平静下来,他看着朱允熥,神情间有些复杂。
“小三爷,这些东西是太子妃替你准备的?”
宋濂问道,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些礼物背后的含义。
朱允熥点点头:“二娘说老师辛苦了,所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看来果然如此......宋濂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大明朝建立之后,朝中自然就形成了两个重要的党派,分别是淮西党和浙东党。
前者以李善长为首,都是朱元璋濠州起事时的旧部,大多是武将出身,个个军功显赫。
而后者却是以刘伯温为首,大多都是文官,其中更有很多前朝大元留下的官吏。
这两党在朝廷之中针锋相对,相互制肘,朱元璋自然是乐得见到这种局面,所以坐山观虎斗,直到刘伯温死后,这种平衡才被打破。
此时的大明朝廷,浙东党基本上瓦解殆尽,淮西党一党独大,而宋濂却正是当年浙东党留下来的骨干份子。
像他这种经过了党争之后的老油条,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吕氏这礼物背后的真实意图。
佛经虽然珍贵,但都是梵文,天下没几个人能看懂。
哈意思?
就是让他教朱允熥的时候悠着点,最好是让这小子啥也学不到,就像看经书一般,两眼一抹黑。
至于那太子遗物,就更不用说了。
很直白的告诉宋濂,她想让亲生儿子朱允炆当上太子,你宋濂可要看清形势站好队,可别到时候把自己弄到地底下去见了朱标。
“呵呵,太子妃还真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啊!”
宋濂在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之争如今是不争的事实,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出意外的话,淮西党肯定是想让朱允熥当上太子。
对于这件事情,他本来打算不搀和的,毕竟如今的浙东一党早已经没有了和淮西党叫板的实力。
可此时既然太子妃都已经暗示的明明白白了,那自己也只能顺水推舟,胡乱教吧!
反正到时候皇上问起,就说这小子资质有限,自己已经尽力了,自然也说得过去。
想清楚了这些,宋濂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冲着朱允熥和蔼的说道:
“小三爷,每月老夫会抽出四天时间,在国子监给你们授课,明日是第一天,你可早些过来。”
他原打算是给朱允熥单独授课的,此刻却是改变了主意,从开小灶直接变成了大锅烩。
朱允熥恭敬的施礼,然后退了出去。
.
李善长身为淮西党领袖,自然是希望朱允熥当上太子的。
只不他过跟随朱元璋这么多年,知道这位皇帝猜忌心极强,当时若是在御书房贸然发表意见,定会引起朱元璋的反感。
此时他坐在书房之中,脑海里还不断出现着朱允熥当时回话时的情景,总觉得有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想呼之欲出。
“难道这孩子一直在装傻充楞?”
他在心里喃喃道。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说凉国公,宋国公和颍国公前来拜访。
哦,这么快就来了?
......李善长挥手道:“快请。”
片刻后,蓝玉,冯胜和傅友德大踏步而来,三人刚刚见礼坐下,下人又来报,说武定侯郭英和长兴侯耿炳文前来拜访。
书房中四人相视一眼,都笑吟吟的看向了门口。
可是脚步声近,却一连进来了三个人,最后一个竟然是开国公常升。
三人进来之后面面相觑,又看了看书房里其余众人,各自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李善长眉头皱了起来,沉声说道:
“这么多人一起过来,难道不怕引人非议吗?”
蓝玉大着嗓门叫道:“你们几个要来,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武定侯郭英反问:
“谁知道你们要来?”
“再说了,我们三个也是在门口遇到的。”
常升连连颔首:“我们都听说了御书房里的事情,所以赶来问问。”
“你们也听说了?”冯胜问道。
“那可不,这件事情都传遍了,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一旁的耿炳文大大咧咧的坐下,开口答道。
这下子,李善长纳闷了,心说这件事情自己根本就没对谁说起过,怎么这么快就尽人皆知了?
看来一定是宋濂那老家伙四处传播的。
他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争吵,这才开口说道:
“既然你们都听说了,那不妨说说你们的看法。”
此话一出,尽皆黯然。
常升叹气说道:“这一场比试,允熥完败!”
“唉,允熥这孩子终究还是缺乏教导,输给朱允炆也是常理之中。”
一旁的郭英也是连连叹息。
李善长点点头,看向了蓝玉,冯胜和傅友德三人。
却见这三人稳如老狗,对刚才两人的评判不置可否,嘴角上扬,似乎还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