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胡说什么？”
那名武士彻底暴怒，直接大步迈过自家小姐，手摸向了腰间佩刀。
“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随意指责我家小姐，现在就杀了你！”
方沐知道自己在气头上，话的确说的重了一些，但却并不后悔。
一个人好好的走在路上，却被无端当作乞丐，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但很多人可能害怕对方实力不敢多说，可方沐却根本不管那么多，哪怕是面对大昭皇帝，也要直抒胸臆。
但眼看长刀抽出，另外几名护卫也都靠了过来，方沐也不会坐以待毙，再次准备抽出长剑。
不过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尔等休得无礼！”
众武士纷纷一顿。
“老爷！”
就连那名少女都侧头看了过去，脸上的愤怒之意也往下压了压。
“父亲！”
两个不同的称呼，让方沐也看了一眼。
一位中年男子，三十出头，一张严肃的国字脸，身穿一身黑衣，身材并不魁梧，但却隐隐透露着一团正气。
他径直冲方沐走了过来，但站在身前，却双手搭起，行了个读书人的礼节。
方沐稍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怠慢，立刻还了个礼。
人以礼相待，我必以礼相还。
可这少女却是十分不解。
“父亲，您为什么对这个不识好歹的人行礼？”
“住嘴！”中年男子短促有力的喝止了女儿，然后开口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这话还不够明白么？是你听不出这里蕴含的读书人的骨气。”
“我......”
少女脸色一顿，脸色一阵变换，最终跺了跺脚，略显娇蛮的哼了一声。
中年男子没有继续呵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沐身上。
“小女无礼，还望公子海涵。”
方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毕竟是女儿家，没什么关系，不过尊驾今后要多多提点才是，不然令爱今后恐怕要吃大亏。”
“你......”少女脸色差到了极点，面沉似水：“我父亲尊敬你，你倒蹬鼻子上脸！”
“住口！”中年男子呵斥一声：“没规矩！”
说完，他看向方沐，态度平和。
“吾名林回，带着家人手下赶赴嘉虞县，若公子不嫌弃，还请上车一同前往，小女适才无礼，林某亲自向公子致歉。”
“林先生言重了。”
方沐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长者赐，不敢辞，学生能搭您的车马进城，深感荣幸。”
“既如此，公子这边请。”林回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众武士见状，也只能闪开一条路。
少女看着二人的背影，不满的嘟囔道：“这家伙不过是会说两句漂亮话罢了，哪有什么骨气，不过是看人下菜碟！”
说完，他脸色一沉，回身吩咐道：“去把尹胜叫来，给我当着父亲的面拆穿这个家伙！”
“是！”
身边武士立刻转身走开。
另外几人对视一眼，都愤愤不平。
“有尹公子在，一定能让这个家伙原形毕露！”
然后各归原位，该护卫的护卫，该赶车的赶车，一场风波消散。
马车中。
方沐和林回对面而坐，车马不算豪华，但很雅致，一张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正在燃烧的香炉，香味袭人。
“咚咚......”
有人敲了敲车子。
“何事？”林回问道。
“老爷，是我，尹胜。”一道声音响起：“刚才有位公子言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令我大为震动，特来讨教。”
“嗯......进来吧。”林回沉声道。
车门打开，那少女却先行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读书人打扮的书生，面容俊朗。
少女看了一眼方沐，翻了个白眼，把头瞥向一边。
尹胜却轻笑了笑，施了个礼。
“坐。”林回手掌轻抬。
“阁下学问精深，不知随何人读书，所学哪一家的学说？”尹胜直截了当问道。
方沐没有立刻回答，飞快瞥了一眼端然稳坐的林回，似乎乐见其成，心中便已明了。
开始的尊重不是假的，现在想要试试深浅也是真的。
不过身份不明，方沐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拐了个弯。
“自幼读书，所学驳杂，理学、心学、都曾拜读，算学、医卜星象、天文地理、水法山脉亦有涉猎。”
“哼！博而不精。”少女嘟囔了一句。
“公子竟然如此博学。”尹胜一副惊讶的表情：“想不到这嘉虞县竟然人才辈出，前有方沐做惊世名篇陋室铭，今日又见公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方沐顿了一下，但旋即就释然了，陋室铭传世名篇，传世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一顿，却被少女误会了。
“君子顶天立地，怎么连姓名都不敢说么？”
“非是不敢说，在下只是一个寒窗苦读，平平无奇的寻常学子罢了，没什么名气。”方沐摆了摆手道。
他这话也不算自谦。
毕竟很多东西他都是借用。
“虚伪！”少女冷哼道：“刚才还装的那么清高，现在却是这幅模样，不过你也算是有眼力，尹胜毕竟在屏兰书院学习过，后来考中举人，你怎么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在屏兰书院读书？
方沐略微一顿，看来这尹胜的青年还真不简单。
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眼睛却若有若无的看了看这少女。
明显不服气，叫来这个尹胜想要和他斗一斗，小孩子心态罢了，方沐不是很在意，毕竟刚才的一口气已经出了。
而且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若是再不断教训，也说不过去。
略一走神，车中的气氛就有些冷了，尹胜想了想，重新挑起了话头。
“公子刚才曾说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我总觉得意犹未尽，想要填上下句，但想来想去都不贴切，不知公子可有下文？”
“廉者不饮盗泉之水。”方沐飞快回答。
“好！说得好！”林回放下茶杯：“这两句话，真是把读书人的骨气全都说了出来。”
一边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家女儿。
“荷儿，你也读诗书经典，最喜欢的就是读书人，更是对最近扬名的方沐倍感崇拜，不过他有心幽居苦读，咱们也不便打扰，可今日这位公子，也是个出色的读书人，是你该学习的对象。”
林回声音传出，林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若说是方沐方公子，的确是个人物，效仿中古圣贤，他就住在嘉虞县，虽然不去打扰，但今后必然有相见的机会，到时一定会讨教一二，可眼前这位么......”
林荷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值得我学的么？”
话很明显是针对方沐的。
他嘴角一勾。
“学习二字，重点从来都在自己的身上，只要怀着谦虚的心，善于发现，天下万物，上至老叟下至顽童，都有可学之处，三人行必有我师，为人最忌自满。”方沐轻巧道。
“你......”林荷气得小脸通红。
瞪了一眼专门叫来的尹胜。
他微微摇了摇头。
对这些话他也无法反驳，而且他毕竟是在屏兰书院学习过的，对话里的意思感受的比林荷要深很多。
但感触越深，看向方沐的时候，就更加好奇。
眼前这位到底是谁？
这嘉虞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出了个光芒大放的方沐还不算，今日又遇上这么一位，当真是不能小瞧无名之地。
正琢磨着，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跟着，有人在车外低声飞快说道：“大人，属下在山野中仔细搜寻，祁家二虎不见踪迹，山寨也人去楼空。”
“嗯......”林回沉吟了一声：“那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冒了头再跟他们计较。”
一句话传出，方沐听得清楚，祁家二虎的名号更是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不由得看了一眼林荷。
难道......
可紧跟着就摇了摇头。
绿蝶一个侍女都有那么高深的武功，不可能跟随这么一个寻常的娇蛮小姐。
立刻按下心中所想。
可这摇头的动作，让林荷大为不满，彻底爆发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路上我好心帮你，却被你一顿反驳，进了车里又说我有眼无珠，现在更是连连摇头，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你也不好好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对我评头论足，你以为你是谁啊？！”
林荷的眼睛在方沐身上转了一圈。
“还是你以为书生打扮，背上书箱，腰中佩剑，走进嘉虞县城，别人就当你是方沐了？”
连珠炮一样的话飞快说完，林荷也上气不接下气，的确有些失态了，林回看了一眼，还未开口却听方沐的声音慢慢传来。
“方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未必像你想的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