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竹苑。
风雨渐歇,摇曳的烛火映得牧知白脸庞阴晴不定。
他坐在案桌前,皱眉思索,“父亲陨落,靖王必然会对侯府动手,我必须想办法找到保住侯府。”
大乾官场人尽皆知,当年先帝驾崩,靖王夜围宫城,距离皇位一步之遥。
那个时候,正是镇南侯将靖王挡在龙椅前,坚持先皇遗诏,让女帝登上皇位。
此等仇怨,可谓是不死不灭。
十三年来,靖王算计镇南侯无数,皆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想要让他家破人亡,若非后者足智多谋,侯府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如今镇南侯陨落,牧知白作为他的嫡子,必然会迎来靖王势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便如狼群中的羔羊,会被撕的粉碎。
“当务之急,是寻求一靠山,至少是于靖王相当的势力。”牧知白望着摇晃的烛火,念头涌动。
“朝堂之上,女帝自身难保,如今能够与靖王抗衡的,唯有当朝许首辅。”
牧知白眉头轻蹙,以他的身份,目前想要接触许首辅几乎不可能,不过可以通过许泽来试探他的态度。
许泽正是当朝首辅的孙子,与他同样在青云书院求学,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
“说起来,他们今夜在临仙楼办了诗会。”
自从七十年前诗词兴起,诗词在大乾文坛蔚然成风,他们作为青云学院弟子,平日里举办诗会也被视作闲情雅致,是学霸的标配。
若是诗会上有不错的诗词,隔日会于京城流传,受人夸赞。
而作为读书人,有一首万人传诵的佳作,不但能早早进入朝堂大佬的眼底,还会深受青楼女子欢迎。
曾经有位柳姓诗人,就凭着一首好诗,流连青楼三月,未曾花一分银子。
不过牧知白在书院表现平平,诗词甚至还被先生作为典型批评。
只因他是镇南侯嫡子,自然不用为功名发愁,大乾爵位世袭,父亲陨落,他便自动继承爵位,成为侯爷。
再加上镇南侯朝堂树敌众多,他一个不能修行的残废,若是表现得太好,就像是在仇人面前叫嚣着,“你来打我啊!”
正因如此,这等诗会从来不会邀请牧知白这种学渣,成绩优异的学霸们是看不起只会喊666的学渣的。
“不过,今夜说不得要走一遭了。”牧知白随手将核桃甩飞,下一刻,核桃瞬间浮现在手心。
这核桃就是他的金手指,其内自成世界,名源初界,容纳无数灵魂之火。
牧知白只要吞噬灵魂之火,就能获得对应灵魂的知识、武学、经验……
可惜他空有宝山,却根本无法修行,只能吸收普通人的灵魂之火,他的棋艺,便是来自源初界中的一朵灵魂火。
“倘若我元脉显露,或许就不会这般被动……”
牧知白微微叹息,穿越成侯爷之子又如何,生活依旧如此艰难,他有气无力地喊道:“烟儿。”
门外立刻有女子声音响起,软糯动人,挑人心弦,“少爷,有何吩咐。”
“去临仙楼。”
牧知白手心一翻,核桃立刻融入掌心。
帝都,青云书院。
月朗星稀,巍峨青山上,有阁楼、小院、茅屋……
青云书院首届院长,乃是大乾开国皇帝的谋士,即便三百多年过去,在大乾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朝堂大佬,近半都是从青云书院走出。
大儒陈仁坐在花灯下,望着天空银月,目光呆滞。
好半晌,他才重重叹气,自言自语道:“作为诗词的发起人,竟连一首与月相关的诗都做不出,真是老糊涂了。”
七十年前,正是这位大儒在永州栖云山做出轰动文坛的《咏月》,诗词方才在大乾文坛兴起。
陈仁便理所当然的成为诗词的发起人。
可惜,如今这位诗道大家,每每作诗便觉得头痛欲裂,五感失去知觉,现在最怕的就是让他作诗。
“月、花、酒……”陈大儒揪着花白的胡子,回忆着以诗词在文坛大杀四方的情形,只觉得此刻是如此的孤独。
堂堂读书人,若不能人前显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月下喝花酒?”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徐老道提着壶酒,不屑的坐到陈大儒对面,“三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堕落至此。”
“呵。”陈仁瞥了徐老道一眼,指着徐老道满是补丁的道士袍,道:“比不得你这个落魄道士,这里不欢迎衣冠不整之人。”
话音落下,院中寒风呼啸,徐老道只觉得有股巨力将他抛向院子外。
他嗤笑几声,身上散发柔和金光,不动如山,“书生的言出法随,就这点威力?”
“道家的金丹也不过如此。”
两人互相嘴炮片刻,陈仁夺下徐老道的酒壶,取出两个玉杯,问道:“湘州的桃花醉,说罢,有什么事?”
就凭两人‘一生之敌’的关系,轻易不会相见,更别提这老家伙还舍得送出这等好酒,必定是有事相求。
徐老道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的说道:“镇南侯陨落了。”
陈仁酒壶微抖,洒了几滴在桌面,他眉间藏着些许落寞,叹道:“国柱陨落,大乾局势堪忧。”
他饮一口美酒,嘴唇蠕动,想化悲痛为力量作诗,奈何思绪断绝,好半晌才低骂道:“粗鄙妖蛮!”
“我此次前来,是希望你能收牧知白为亲传弟子。”
徐老道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陈仁把杯中酒喝光,咽了口唾沫,道。
“牧知白是他的嫡子,若是遭受靖王迫害,我无颜面对他。”
陈仁乃是青云书院大儒,有他做老师,背后便有青云书院撑腰,靖王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牧知白。
说罢,他伸手拿酒杯。
啪!
陈仁将他的手打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怒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收牧知白为亲传弟子,便是得罪了靖王,得罪了大半个大乾朝堂!”
“我虽是大儒,可还没到能够与靖王抗衡的地步,这一步摆明了是引火烧身。”陈仁抖了抖眉毛,斜睨徐老道。
“更何况牧知白在学院表现平平,连首诗都做不出。”
言下之意,学渣不配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徐老道嘴角微抽,那小子棋艺过人,但诗词方面确实没有天赋,他眉头轻挑,“你确定不收?”
“我的亲传弟子,必须是诗词一道中的佼佼者。”陈仁坚决否定。
……
临仙楼,春风苑。
皎月洒下清辉,湖面波光粼粼。
湖中央,雅致的小苑不时传来吟诗声与女子银铃似的娇笑声。
院墙上,绯红的花瓣在月光下悄然绽放,这是西域有名的赤鸢花,只在月光下绽放,花香如酒。
小苑中,案桌上晶莹剔透的碧玉糕、热气腾腾的火尾鸡,繁杂的美食小吃数不胜数。
亭中有八九少年,饮酒作诗,好不快活。
咕噜噜~
木制的轮子在青石板上滚动,牧知白犹如一尊木雕。
身材高挑的女子着红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她眼睛大而圆,眼角微微上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高挺的鼻梁颇有些域外风情,让那张清秀的小脸更有立体感,最为奇特的是其双眸,竟是左红右蓝的异瞳。
烟儿推着轮椅,与牧知白进入小苑。
顿时有数道目光从牧知白身上扫过,略显诧异后,转而关注他身后的异瞳女子。
当中的一位身穿黑袍,胸口绣有赤红纹路的少年瞥了眼牧知白,举杯朝众人喊道。
“诸位,凝香姑娘与我说了,就以诗词为凭,选出今夜的入幕之宾。”
此言一出,众人便是发出欢呼声音,也不再关注牧知白。
这牧知白在学院中默默无闻,诗词之道也并无佳作,今日不知为何竟想加入他们,心底想来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学霸的世界,岂是学渣能够仰望的。
“真是些骄傲的家伙,竟敢无视我们。”烟儿忿忿不平。
牧知白神情不变,目光移向黑袍少年右侧的白衣少年。
少年身高七尺,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剑眉星目,发现牧知白望向他,便举杯示意。
此人便是许泽,当朝首辅许维明的孙子,其身边的黑袍少年,则是靖王之子,秦笙。
许首辅与靖王处在对立面,对父亲态度也算友好,不过朝堂上只有利益,这次恐怕要大出血了……
牧知白心头盘算得失,右手从袖口滑落,下意识的摩挲核桃。
他并未立即过去打扰,而是默默等待,趁着稍后歇息的空档,再上去与许泽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