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里正,也敢私自放贷……”
沈鸣珂的眉头紧蹙,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朝廷不断整治民间放贷的现象,只因近几年造出了不少的冤案。
而村中的里正一职,作为大渊的基层官员,负责按比户口、课植农桑、检查非法、催办赋役等等。
这岭南村的里正非但没有恪尽职守,反倒是欺压百姓,鱼肉乡里。
并且放贷的金额与规模之大,仅凭一个里正不可能把持全盘。
思及此,沈鸣珂又看向面容稚嫩的叶明珠。
看起来年岁不大,却要在寒秋上山采果子,想来也是被那个里正磋磨了吧。
没想到在今日撞见了自己,倒是个运气不错的。
“你无需担忧,只管与我伯父说一声。”
他露出温和的笑意,劝慰道:“只说‘你是我沈鸣珂的救命恩人’,日后便不会再有任何烦扰。”
“好嘞!”叶明珠也对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等得就是这句话。
她暗叹着这小子的上道,转身往外面走了出去。
严大夫就站在屋外的廊檐之下。
“严大夫。”
她微微拱手,对神态威严的严大夫说道:“能否借一下您的绳钩?”
此前严大夫就是用绳钩将沈鸣珂给拉上来的。
足见那绳钩的结实程度。
严大夫表示同意,又问了一句:“你要绳钩作甚?”
叶明珠笑答道:“我家的背篓与采摘的山楂果,还躺在陷阱的坑里呢,我得赶紧拿回来。”
“山楂果?”
严大夫细想了下,似乎坑底确实有装着红果的背篓。
但当时大家记着救人,便忽略了这果子。
严大夫抬眸瞥向如今的天色,道:“你再从那条路下山,恐怕要走到天黑才能回去,不太安全。”
叶明珠无奈道:“那也没办法,家中拮据,采摘些山楂果卖出去,多赚点补贴。”
虽然她赚到了里正的封口费,以及沈鸣珂的恩情。
但这两样都不能作为正常的生活来源。
无论如何,只有自己努力赚取的合理所得,才能用得心安理得。
“好,你等着。”
严大夫在屋外也听见了她的自述,也明白她如今的遭遇。
但她知道沈鸣珂是县令的侄子,却也没有向其讨要钱财,而是依旧想着自食其力。
论这一点,严大夫倒是对这个姑娘更加欣赏了。
他从背篼中拿出自己的绳钩,道:“你且拿去用吧,什么时候还都不迟。”
“多谢严大夫。”
叶明珠拿过了有些沉重的绳钩,离开了这片竹林之中的隐居。
她待了些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位世外高人。
看来,她确实不是那位有缘人。
想开了这一点,叶明珠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嗯?”
她的余光之中掠过一片白。
如云如雾亦如电。
快得近乎让她以为是不小心产生的错觉。
叶明珠眨了眨眼睛。
“罢了。”
她识趣地不去深究,继续下山。
借助着严大夫的绳钩,又将自己的山楂果与背篓成功回收。
当她回到村子时,已然是天色昏黄。
“汪!汪汪汪!”
她径直走向里正的院子,那两条黑狗果然狂吠不止。
不理院门口的黑狗,叶明珠毫不客气地敲击着栅栏门,发出乓乓乓的巨大声响。
引得屋子里的人不得不出来查看。
“你干什么?!”
瞧见来人是叶明珠,里正顿时又惊又怒又心虚。
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自己的怒火,斥问道:“不是给了你那、那啥,你还要过来作甚?!”
叶明珠斜睨着他这幅做派。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向县令揭发这厮的恶行,但奈何没有治罪的铁证。
她懒得掰扯,直言来意:“我来找沈县令,我救——”
“老大!老二!”
里正不等她说完,只听到前面一句,便立刻回头喊人。
话音落下,从里面走出两个彪形大汉来。
他家男丁兴旺,足足生了五男二女。
女儿们早已打发嫁出去,剩下的儿子们俨然成了村中一霸。
不提那知州府上当差的小儿子,便是那走出来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已是一身的压迫浑气。
“赶走赶走!赶紧给我把这个疯子赶走!”
里正差使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要把叶明珠给扔到外面去。
叶明珠被两个大汉推搡着,劳累了一天的她,再也绷不住地火冒三丈。
“梁大狗,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直接骂出了里正的真名,让里正的脸色涨红得发紫。
“你你你!目无尊长!撒泼打诨!叶明珠你这个小泼妇,这辈子你都嫁不出去!”
里正顾忌着屋子里的知县,不敢骂得太难听。
他只能用嫁不出去的话来诅咒。
“求之不得!”
叶明珠倒是将这个诅咒当做了祝福。
在这个古代嫁为人妇,一辈子困死在家中,还不如让她去死呢。
“哼!你个身世不详的扫把星——”
里正还想要戳着她的痛处骂,但有人打断了他的对骂。
“发生了何事?”
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愠怒。
似是被眼前的骚乱所激怒。
这村中的里正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竟然还带着自家的两个儿子,去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还闹得这般沸沸扬扬,非要把人家小姑娘赶走?
成何体统!
里正连忙赔笑道:“沈县令有所不知,这是叶寡妇家的女儿,她自幼得了失心疯……”
“你特么才失心疯呢!你全家都是失了良心的玩意儿!”
叶明珠口齿伶俐地反驳骂道。
里正家的老大老二抓着她的两条胳膊,暗自用力,示意她赶紧闭嘴。
但叶明珠就不是个怕疼的主。
她依旧不肯服输,让里正家的老大不得不捂住她这张嘴。
“我是沈鸣珂的救命恩人!”
情急之下,叶明珠喊出了沈鸣珂教她的这句话。
沈知县本来就想要制止,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滚滚滚!管你是谁的恩人!”
里正没放在心上,还想要驱赶叶明珠。
但沈知县厉声呵斥住了他们:“给我放手!放开这个小姑娘!”
不过三十出头的沈知县,手上还带着点粗浅功夫,三两下就解救出了叶明珠。
与对里正的峻厉口吻不同,他对叶明珠温声道:“小姑娘,你怎得知道我侄儿的姓名?”
“这救命之恩又是怎么回事?鸣珂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
沈知县问得焦急,因为他这一下午都没有等到沈鸣珂的消息。
如果不是叶明珠突兀过来,他本来是想离开找人的。
叶明珠清了清嗓子,对沈知县简单告知了沈鸣珂的受伤遇难,以及如今的所在之地。
“虽然他的伤势得到了及时治疗,但还请知县尽快将他带回去疗养。”
她说得恳切,没有借题发挥,伺机报复旁边的里正。
只是催促着沈知县快点带人回去。
沈知县万分感激地拍了拍叶明珠的肩膀:“如此说来,你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啊。”
说完,他又颇为深意地瞥向里正,神色骤然冷峻。
“这、这……”
里正擦了擦额头的汗,吓得直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