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asa对视一眼,然后马上问他:“你知道404?”
“紧身裤”得意地晃起了脑袋:“当然了!那地方离沟镇不远,只是我没去过,听说得去武警站开证明,太麻烦了。”
就这样,我和asa坐上了他的车。
车子开动之后,我问他:“你消息这么灵通,听说过‘错’吗?”
他问:“那是啥东西?”
我说:“一种稀有金属。”
他说:“沟镇有个铁匠铺,你们可以去问问。”
我不再说话了,把头转向了窗外。
东北地大,天蓝,人少,鸟多,车窗上落了很多鸟屎,严重遮挡了视线,我怀疑这辆车的雨刮器早就坏了。接着我四下看了看,这辆车实在太老了,车门上都是锈迹,仪表盘全坏了,我甚至看到了发动机,就像一个人做手术露出了肠子。如果我没猜错,这辆车的年纪比我都大。
柏油路修修补补,颜色深深浅浅,车子一路都在颠簸。
我发现,不经常坐豪车的人偶尔坐一次豪车往往会晕车,而经常坐豪车的人偶尔坐一次这种烂车也会晕车。
asa就晕车了,他一路上一言不发。
我偶尔看了看反光镜,后面出现了一辆红色suv,它应该也是去沟镇的,我真想带着asa换到那辆车上去,但此处太荒僻了,对方应该不敢停车。
走着走着,我转头从后窗看出去,发现那辆suv不见了。它拐弯了?这中间没看到岔路啊。
我想起了那些无处不在的讨债人,马上不安起来,开始不停地朝后张望了。
asa干呕起来。
“紧身裤”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塑料袋递过来:“一条龙服务。”
我接过塑料袋,递向了asa,asa摆摆手,然后闭上眼睛,不停地深呼吸。
终于,背后那辆suv又露头了,乡间道路弯弯转转,刚才它可能被荒草挡住了。我对“紧身裤”说:“你开慢点儿。”
“紧身裤”说:“你给你哥们按按虎口。”
接着他就放慢了车速,虽然还是很颠,但终于不用担心脑袋撞到车顶了。后面那辆suv越来越近了,它也放慢了车速,跟了我们一会儿,终于很不情愿地超了过去。
我看清了,它挂的是当地车牌。
超过我们之后,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我这才轻松了许多。
asa渐渐睡着了,我希望他一直睡到沟镇。
“紧身裤”不想耽误时间,他不知不觉又加了速。
又开了两三公里,我再次看到了那辆suv,它停在路边,似乎出了故障。
“紧身裤”把车开了过去,我终于看到了驾车的人,他正在机盖前捣鼓着什么。此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黑风衣,不过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我的小心脏一下就被攫紧了。
我拍了拍“紧身裤”的肩膀,低声说:“你能不能帮个忙?”
他回头看了看我,问:“啥事儿?”
我说:“我怀疑路边那个司机在跟踪我们,你下车去探探他的底。”
“紧身裤”立刻朝后看了一眼:“他跟踪我们干啥?”
我说:“跟你没关系。”
他说:“哥们,你俩是不是摊上啥事儿了?”
我说:“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在本溪跟人打了一仗。”
他把车靠边停下来,说:“你直接告诉我,我该咋做?”
我说:“你去问问他的车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听听他是哪里的口音就行了。”
“紧身裤”说:“这好办。”
接着他就下车朝回走过去。
我一直在反光镜里盯着他,他走到那辆suv跟前,果然跟那个司机攀谈上了,几分钟之后,他快步走了回来。
他上车之后,说:“水温太高了,他在散热。”
我说:“他是本地人吗?”
“紧身裤”说:“不是。”
我说:“那他是哪里人?”
“紧身裤”说:“我听不出来,反正是个南方人。”
我一阵昏眩。在外地,到处都能见到东北人。但是在东北,除了省会城市,很少能见到外地人。
我说:“具体是哪里?湖南?福建?广东?四川?浙江?”
“紧身裤”说:“跟《双面胶》电视剧里的口音差不多。”
毫无疑问,这个南方人就是黑风衣三人组的成员之一!但是我很困惑,他们是怎么跟着我从北京来到依龙镇的?
我说:“你赶紧开车,甩掉他。”
“紧身裤”笑了:“你们两个人还怕他一个人?再说了,他一个小南蛮子,就算借给他一个胆儿,他也不敢在咱们大东北撒野啊!”
我说:“张子强也是小南蛮子,他胆子小吗?”
“紧身裤”这才把车开动了,果然一路风驰电掣。十几分钟之后,asa终于被颠醒了,他痛苦地说:“师傅,你赶紧停车,我要下去……”
“紧身裤”一脚刹车停下来。asa快步跑进了路边的草丛。我回头看去,那辆suv并没有追上来。我心急如焚地等了很长时间,asa终于脸色苍白地回来了,我往旁边挪了挪,他坐进来,把车门关上了。
我说:“你没事吧?”
他拿出水喝了一口,说:“没事了。”
车开走了,继续颠簸。
asa突然看了看前风挡玻璃,大声问:“你的标呢?”
我也探头看了看,前风挡玻璃上是空的。刚才asa一直坐在副驾后面,看不到,他吐完回来,跟我换了座位,一眼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紧身裤”说:“啥标啊?”
asa说:“交强险的标,年检的标,环保的标!”
“紧身裤”说:“谁办那玩意啊,麻烦。”
asa说:“你停车,我们下去!”
“紧身裤”把车速慢下来,说:“你们这属于违反约定,我可不退钱啊。”
我拉了asa一把:“你又不是交警,你管他合不合法,只要他能把我们送到沟镇就ok啊!”然后我对“紧身裤”说:“你赶紧开车。”
“紧身裤”说:“到底是停还是走啊,你们商量好。”
asa把脸转向了我,大声说:“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我低声说:“asa,我刚才看到了黑风衣三人组的人,他就在我们后面……”
asa的眼睛瞪大了:“真的?”
我说:“刚刚甩掉他,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然后我对紧身裤说:“快快快,赶紧走!”
asa这才不坚持了。
“紧身裤”戴上墨镜,把车速加快了,毫不在乎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上次在沟镇遇到交警还是北京奥运会的时候。”
这种超级flag,往往预示着要出事。
果然,我们刚刚看到沟镇的界碑,车子就被两个交警拦下来了。
驾驶证,没有;行驶证,没有;车检标志,没有。令我震惊的是,连车牌都是假的!
最后,交警通过发动机编号才看出这辆车的前世今生。
趁着“紧身裤”跟交警哭爹喊娘,我拉着asa溜掉了。
我挺开心的,至少“紧身裤”不是什么坏人,而且他真把我们带到了沟镇!
沟镇比依龙镇还小,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铺,烟酒专卖,粗粮馆,寿衣店,情趣用品商店,菜市场……混杂着水产品市场和开水烫鸡毛的味道,
如果说大城市是卡丁车赛场,那么小镇就是碰碰车游乐场。这里的人大都双手插着裤兜在街道上瞎晃悠,偶尔仨仨俩俩地聚在一起,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磕着瓜子唠闲嗑,路旁停着很多“摩的”。
我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没搜到派出所,但是搜到了武警站,导航显示我们在镇西,武警站在镇东,距离只有731米。我和asa按照导航的指引朝前走去,刚走出几十米,导航就发出了警告:您已偏离航线,请重新规划路径。
接着,我和asa的手机都响了,分别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是一样的:吉林省通化市旅游委提示您——旅游请登录官网咨询,投诉请拨打旅游局电话xxxxxxx。
我重新看了看导航,整个地图颠倒了,现在我们在镇东,武警站在镇西。
我和asa掉了个头,又朝相反方向走去。
走出几十米,导航又说话了,机械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愤怒:您已偏离航线,请重新规划路径!
接着,我和asa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又收到了一条相同的短信:辽宁省本溪市欢迎您的到来——本溪市政府宣。
我直接走进了附近的一家五金店,跟老板打听武警站在哪儿,他朝着我们来的方向指了指,说:“沿着街一直走,走到头会看到一座很高的消防训练塔,那里就是了。”
我说:“这条街是东西走向吗?”
老板说:“不,是南北走向。”
我想了想,又问:“这里到底属于哪个省?”
老板白了我一眼:“辽宁省啊。”
我道了谢,走出五金店,带着asa又朝回走去,走出几十米之后,手机又响了,那无疑是通化旅游委发送的短信。我转身走进了一家超市,问收银员:“请问,这里属于哪个省?”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她正在玩手机:“吉林省啊。”
我想起我有个朋友,他的大学在盘锦和锦州的交界处,男生宿舍在盘锦境内,女生宿舍却在锦州境内,打个电话算长途。本来是同一个学校的情侣,回到宿舍就变成异地恋了……
可那是手机信号问题。行政区域的划分应该很清晰,一个小镇,你要么归a市管,要么归b市管,同一个小镇里的两家店铺,怎么可能一个在辽宁,一个在吉林?
asa也想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就闭嘴了。我朝五金店那个方向指了指,有些敌对地问这个收银员:“那个五金店呢?”
收银员说:“五金店咋地了?”
我说:“它属于吉林省还是辽宁省?”
收银员眯着眼睛看了看我,好像我有病一样,过了会儿才说:“大哥,这才几步远啊,难不成就跨省了?”
我还就不信了!
我离开超市,让asa留在原地,一溜烟地跑了回去,再次走进那家五金店,问老板:“这里到底是辽宁省还是吉林省?”
老板正在接待一位顾客,他没搭理我,那个顾客倒说话了:“辽宁省。”
我傻傻地站着,有点懵了。
顾客离开之后,老板走过来,隔着柜台站在我对面,眯起眼睛看着我,眼神跟那个超市收银员一模一样,好像在问:你还想问啥?
我朝外指了指,说:“那边有个超市,它属于辽宁省还是吉林省?”
老板都没有朝外看一眼,淡淡地说:“兄弟,我们都在同一个税务所交税,你说呢?”
好吧,这里是吉林还是辽宁,是广西还是福建,跟我有毛关系?我要去开证明了。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出去了。
来到街上,我特意看了看经过的车辆,有的车牌是辽e,那是本溪的;有的车牌是吉e,那是通化的。我猜测,为了掩盖404的真实位置,有国家力量在此地特意进行了某种掩藏。或者,当初404选址的时候就有了这种考虑,故意建在了这个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