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朝月殿不紧不慢进来一人。
满庭桂花香扑鼻而来,乍一闻勾人心绪,再往后几秒乃至更多的时候,便浓厚又摄人魂魄了。
苏若喜睡在侧殿千工象牙榻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轻纱衣。
整个大殿内外只她一人。
现如今还多了一个站在她榻前的沈应梧。
藏在他袖中尖锐的银光若隐若现,可盯着榻上之人的脸,他迟疑半晌,最终在她酣睡中长出的一口气之下,那抹银光彻底被藏匿。
“督公大人?您是来找陛下夜谈政事的吧?您先请在一侧等候,待奴婢唤醒陛下。”
宫女羚歌端着一份热粥来说,轻声说罢正要安置手里东西好去叫苏若喜,沈应梧当即开口打断:“不必了,明日再谈吧。”
“陛下临睡之前特地嘱咐了,说您要是来了必须叫醒她。”
闻言沈应梧一顿,“她什么时候睡下的?”
“下了早朝回来就睡下了,昨夜陛下一直坐在书案前头写着什么,太阳出来那会儿她还没睡呢。”羚歌声音压得更低。
此话一出沈应梧心头一震,再次将目光投在榻上之人身上,一时语塞无言。
“陛下,督——”
“让她睡吧,我在这里等她醒来便是。”
来了一阵急切切的雨,唰唰唰的在青纱窗外敲打枝叶,恍然间沈应梧只觉身上落了一层什么东西,扭头看去,是一件纱衣。
“谢陛下。”他轻唤。
“是大人的体贴应得的。”苏若喜懒懒的回,打了个哈欠揉着胳膊往书案前去,这一觉虽是解困,却也是睡得她浑身酸疼。
沈应梧不语,叠好纱衣一手捧着起身,跟随她过来,弯腰将衣裳放在桌上的功夫,咣当一声——
弯刀匕首落在桌面。
气氛一度十分焦灼。
沈应梧缓缓抬眼对上苏若喜含笑的眼睛,浓密的发下是满头冷汗。
【震惊!这个npc想杀阿若宝宝!】
“大人果真了解我,就该亲手削了皮将果子给我。”
苏若喜说,随即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匕首锋刃上,轻划过,她又盯向沈应梧:
“匕首这样锋利,大人也不怕割破了我的手么?”
是娇软的调,就着几分媚色。
她居然自称“我”?
沈应梧喉部微动,几秒后握上匕首,取来一颗梨子便削起皮,期间耳朵红的越发厉害。
从沈应梧进了偏殿的那刻起,苏若喜就已经醒了。
她原想看看他会不会对自己下手的。
若是对方下手,那就用不着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消除这么高的仇恨值了。
可等来的,是沈应梧守在自己身边直到原地睡着。
【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和该npc的感情线呀……怎么感觉这个npc怪怪的,一边飙升仇恨值一边又不忍心下手……】
小火锅疑惑的说。
苏若喜也不大能理解。
她唯一能给出的结论,即是沈应梧有严重的受虐倾向。
玩的还挺花,她暗忖道。
从桌下小机关里取出一只羊皮卷,苏若喜不紧不慢的将其摊开,“此为楼国战略部署图,是从章承业那儿搜来的东西。
送给他的人,是楼国军机处。”
闻言沈应梧手上动作顿停,抬头盯着面容平静的人,一时有些难解,“陛下想做什么?”
抬起眼皮子冷瞥着他,苏若喜只道:“这份战略部署图,先交予大人保管,找个你可信的人,改改图上布局,日后有用。”
沈应梧睫毛微微颤动,眸光闪过一瞬。
沉默,他将梨子放在对方手边。
过了好半刻,他才轻声道:“朝中官员腐败受贿现象严重,国仓粮食储备不足,农业发展低下,摄政王苏祁玉疑豢养朝臣门人买兵造反……
陛下,您能专心处理朝政,微臣真的很欣慰。”
说罢,他没忍住将视线挪移在苏若喜垂着的眸子上,“只是您如此突然的对摄政王下手,想必会引起怀疑。”
“谁会和一个做什么都随心所欲的昏君计较对错?”轻笑,苏若喜对上他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的眸光既清澈又深邃。
叮的一声,小火锅的声音在若喜脑子里大叫:
【沈应梧仇恨值下降了!目前数值为999!】
凝视着眼前人的眸子,若喜眉头微皱一瞬。
这厮……黑化着玩儿?
“张阁老返乡多年,清净日子也该过够了,请他回朝的事情就交由督公大人办吧。”
苏若喜试探着说,话出口沈应梧神色忽凝。
在他之前,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就一直是阁老坐的。
她突然这样是为何意?
【阿若宝宝,沈应梧仇恨值似乎又开始浮动了!】
“……我只是突发奇想,若是有阁老把持朝政,大人不就可以专心侍驾了?”苏若喜有些麻木。
见沈应梧僵住,她无语扶额,“我随口说……”
“陛下!看管长宁公主的人来报!说是长宁公主自尽了!”羚歌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一声惊呼就打断她的话。
闻此言苏若喜面色一秒阴沉,又作什么妖?
跟在羚歌身后的内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陛下饶命啊!自昨日公主入祠,一直到今天滴水不沾,奴才送饭进去也被打出来,到了下午的时候就没声音了……等奴才发现不对之时她已经没气儿了!”
没气儿?就这么死了?
长宁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和章承业可是长期有往来的,在她背后更是有苏祁玉撑腰,平日里假面和善也是养了不少人缘的。
【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小火锅疑惑。
“依着她的性子,断不可能。”若喜心想。
唇角微一呵气,面上已如寒霜。
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她若喜没准死的人,阎王也不敢收。
长宁今日既有假死的胆量,若不叫她好好“死”上一回,反是辱了自己的声名。
“朕向来与长宁情深义厚,天气燥热,还是把人带回来放在朝月殿里的好。”
听过苏若喜这话余下三人皆愣,却不等思量,苏若喜语气又冷几分:
“届时取冰窖的水来,一则为了降温,二则,泼到她‘活’过来为止。”
内侍汗毛倒竖,什么叫活过来?人都死了如何活过来?
疑惑虽是如此,倒是不敢有片刻僵迟。
不大时候,一行人带着长宁的“尸体”匆匆来至朝月殿时,苏若喜就倚在门口的软榻上。
“丢在院里吧,万一‘活’不过来,方便起火焚尸。”她幽幽笑道。
话罢余光里的身影挪动,定睛看去,原是沈应梧已经入了雨中,径自拿过装满冰水的桶泼在长宁头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惹得小火锅好一阵大惊小怪。
【哇哦,该npc是想对阿若宝宝立功吗?锅锅似乎看到了粉红泡泡!】
“闭嘴,聒噪。”
房檐上的水连成线,时不时起一阵风就要吹带十几滴打进帐中。
一人立在此处高台,盯着对面已经开始动工的清越坊,眸中尽是杀意,手里的琉璃盏被捏的稀碎。
身后之人瞧见他手里的血,扑通跪地,“爷,清越坊被改成赌场……兴许只是苏若喜一时兴起,她向来听长宁公主的话,只要我们联络一番,此事尚有转圜之地!”
话才出口苏祁玉拔出长剑转过来就砍了侍从半条胳膊,昏黄光线之下面目狰狞至极,“长宁那个废物若是有本事回旋,怎会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
随从疼的躺在地上呜咽不止,身边另一人忙说:“爷请息怒!整整两日长宁都没传出消息,想必是被苏若喜发现了什么,为防东窗事发,您还是早些斩草除根罢!”
额筋暴跳,苏祁玉闭上眼调整气息,缓了好半晌,他再次盯向清越坊,“明日取消在清越坊会面的消息可传达了?”
“传达了,那位大人还叫小的给您一样东西。”说着,侍从取出一只小盒子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