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华光照破天际。
积压在大宋东京上空一连数月的黑沉乌云突然烟消云散了。
东京普通的老百姓们为此大感意外,
等到了城门告示被秀才们朗诵的时候,才知道,皇帝换人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
少有的大事!
普通民间百姓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多少事情可以聊作谈资。
这下可好,
皇帝突然换人的消息瞬间就引爆了整个民间的舆论。
各处的勾栏、茶馆之中,无数说书人突然统一地说起了新皇帝的相关故事来。
似乎是有人在冥冥之中组织的一般,
很快就从都城波及了整个大宋天下。
此时,
镇守在开封最外围的李纲正在准备撤军。
早上天使前来,宣读了让他解散勤王军的诏令。
这让他颇有些措手不及。
一旁聚集而来的种师道等人,也是一脸懵逼。
“恩相,且莫如此自暴自弃啊,如若我们这里撤军了,那金兵很有可能在旬日内全面度过黄河的,到时候,开封恐怕是守不住的啊!”
“种老将军,如今朝廷御令在此,我李某人就算再想要抵抗,也没办法啊!”
李纲悠悠一叹,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
“哈哈哈,恩相,你多虑了,此时的朝廷已经不是昔日的朝廷了!”
“什么?种老将军,此话何解啊?”
李纲一愣,看着年老的种师道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先是一惊,随后走出帐外,环顾了四周,确认了安全之后,合上了帐门,这才好生与他一同坐下。
“莫非是仪王殿下有所动作了?”
“嗯!仪王殿下高瞻远瞩,早就在昨日带着六百兵丁进殿逼宫,成功登基为新君了!”
“哦!”
老迈的李纲闻言,眼神瞬间就一亮,嘴角眉梢上的喜悦忍不住地自动浮现了出来。
“好啊,好啊!仪王殿下终于是想明白了,他如今迈出了这一步,真乃是天下万民之福啊,是天佑大宋啊!”
“哈哈哈,恩相如此高兴,看来老夫来得倒也及时,否则这勤王军一散,大宋危矣!”
种师道也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
这种师道与李纲等人,早前都或多或少地受过赵朴的恩惠。
尤其是种师道,他本来在这个时候已经被赵佶、赵恒两个活宝君王给气死了,但现在他却活得好好的,反而身子骨硬朗的很。
无他,看开了而已。
如今明主已携风雷之威势践祚为帝皇,他们怎能不喜得开心颜?
当下两人将密信拆开,
心照不宣地各自看了一眼,随后忍不住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半天后,
黄河以北的金军大营之内。
统帅全军的大统领金兀术此时正在看着案上的地图,寻思着该从何处能够打穿这一直阻拦他的李纲大军。
忽然有斥候来报,“报,大将军,宋人来使者了!”
“来使者?”
虎背熊腰的金兀术突然抬起了他那张标准的国字脸,一双凶悍的眼神扫了斥候一遍,冷冰冰地道:“既然是宋人使者,你怎么还不快宣?如此怠慢,其实待客之道?”
“是是是,是卑职疏忽了!卑职这就去请使者觐见!”
“废物!你跟在本将军后面一起去恭迎使者,懂吗?”
金兀术白了他一眼,突然露出一副讥讽的脸色,让他马上就秒懂了。
因为这些时日到来的宋人使者都是议和的,
对待议和的使者,他们自然要客客气气的了,至少要让这群使者知道,他们金人是没有恶意的。
这一次攻击大宋,
也不过是天气变得寒冷了,想要一些银钱花花而已。
只要钱和食物给够,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撤军的嘛!
当然,
如果不能满足他们最大的需求,他们就只好自己亲自动手,丰衣足食咯!
两人很快就走出了中军大帐,
迎面见到了大宋的使者。
只见这使者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羽扇纶巾,清秀儒雅,飘飘然有神仙之感,似乎不是普通的凡人。
这等卖相,金兀术前所未见,如今一见,心中顿然生出仰慕之情。
“敢问阁下可是宋人使者?”
“正是宋人使者郑和!”
“郑和?这名字倒是闻所未闻!”
金兀术一阵莫名,似乎对大宋姓郑的名人了解不多。
“哈哈哈,将军大人说笑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何来听说不听说之理?”
“这倒是,你小子说话倒是挺有道理的!吾是金国大将军完颜宗弼(金兀术的本名),贵国来使,是为议和否?”
“哈哈哈,非也非也!”
“哦?那是为了战?”
“哈哈哈,非也非也!”
“那是为了什么?”
“将军,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我们进入帐内再议如何?”
“好你个小子,故作玄虚,既然远来是客,那就依你便是!”
军帐之内,炉火炭烤。
颇有些暖洋洋。
三通酒后,
坐在主席台上的金兀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大宋天使到底有何机密要事,还不快快说来?”
“哈哈哈......”
郑和哑然失笑地站了起来,带着三分醉意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家主人乃是当今大宋太上皇的第十三皇子,对如今陛下所为之事大为不满,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我家主人对将军您的威名乃至于对于大金那可是相当的心悦诚服,只要大金和将军愿意让他成为大宋国主,江南帝王,他愿意将长江以北的广大土地尽数割让与将军!将军岂有意乎?”
“哦,此言当真?”
金兀术差点就摔得一个踉跄,很显然他对郑和所言的事物是很大为心动的。
长江以北,那可都是膏腴之地,土地肥美,如若尽数建起跑马场,那该有多少马匹可以豢养?
气候宜人,物产丰富。
一旦占据了,那么对于大金国来说,至少不会在冬季让普通的族人缺衣少粮了!
看着金兀术闪烁的眼神,郑和知道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毕竟此时的金兀术还很年轻气盛,二三十岁,刚刚好是一个男人状态最为巅峰的时候。
有远大理想是好,
可惜,没命去实现那就不好咯!
“当真,当真!吾主有言在先,岂会不同意?这是吾主的亲笔信,还有吾主要求将军大人的几个条件,都在书信中写明了!”
“好!”
金兀术撕开郑和递过来的书信,忍不住眼睛一红,嘴角微微翘起,“郑和先生,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这事情容吾再思索一番!”
“啊?”
原本认为会十拿九稳的郑和突然听到了他这么一说,心情就跌入了谷底,这可是他第一次替陛下出使啊,没想到就要含恨败北了。
刚才他不是心动了吗?
怎么一下子就又拒绝了他呢?
“将军,您要的桂花糕来了!”
突然,一阵令人迷离的香味四溢开来,无数中原白皙女子,穿着粗布衫衣,套着银白色的脚链,四肢如同牛羊一样,趴着走进了军帐之中。
“这......”
郑和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大脑短路了,他没有再去思考为什么金兀术会突然地转变态度。
反而将自身的注意力放在了这群中原女子身上了。
她们,似乎都习惯了这般的走路姿势。
一双双黯淡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些许看破世俗的麻木以及浑噩。
柳肢之上端着冒着滚烫的白烟的玉盘,单薄的粗布衫衣哪里能够抵得住这等热量,早就将肌肤烫坏了。
“郑和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直勾勾地盯着本将军的这群特别调养后的两脚羊看着?莫非,郑和先生是喜欢上了其中哪一位两脚羊吗?”
金兀术将桂花糕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着,顺带着冲着郑和说话。
言语之中的语序有些不清晰。
但这对郑和来说,听不听得清楚,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因为他的内心已经是愤怒的了。
“两脚羊”!
这是一个位于魏晋南北朝最黑暗时所产生的词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奴役压迫无数汉家儿郎成为奴隶、畜生,乃至于比畜生还低贱的杂种!
昔日冉闵的反抗,不是没有道理的。
刘裕的北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想要拯救万千普通的穷苦大众解脱与苦海之中,奈何,天命难违!
现如今,
相同的事情,相同的地点,相同的词汇,难道又要重新上演了吗?
郑和心中的怒火,越来越高涨了,看向金兀术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要不是赵朴再三叮嘱,务必让金兀术不发现破绽,他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提起腰间弯刀,砍杀了这个金人统帅!
“大将军,这桂花糕,好吃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金兀术的疑惑,反而直接询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这就让他更加的迷惑了。
“先生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金兀术将手中咬了半截的糕点放在了盘子上,然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大将军,我宋人是有骨气的,我宋人也是不好惹的,所以,我劝你莫要在郑某人面前做得太过分!”
“郑和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本将军招待不周?还是说,你是在责怪本将军没有分你吃桂花糕?噢,原来是这样!”
金兀术一脸歉意地站起身来,从这群女子的身上胡乱取了几块整齐的糕点后,踢翻了她们的身躯,径直走到了郑和的面前,将桂花糕递了过来。
此时的金兀术是有意与赵朴合作的。
所以,他忍住了心中的怒气,降下了身段,好生安抚郑和。
可惜,
郑和虽然只是一个阉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只是一个没卵子的男人!
但是!
他却比大宋的有卵子的男人要男人多了。
宋人是有骨气的,
宋人是有尊严的!
黄河以北的宋人在金兵的脚下惨遭蹂躏,数万万青春可人的妙龄女子成了这群畜生一般的金人发泄原始生物本能的器物。
何其悲惨?
无数精壮汉子,被强征入伍,成为攻打同族人的炮灰。
何其无辜?
“郑和先生,您请用......”
“啪!”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和,本将军警告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将军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你,已经是给你家主人很大的面子了,否则,像你这样的人,本将军杀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金兀术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不再像是先前那般陪着笑了。
“呵呵呵......”
郑和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大将军如此奴役良家女子,是真的欺我宋人无能人邪?”
“哈哈哈哈,本将军道是什么惹恼了郑和先生,原来是这个?哈哈哈哈,郑和先生不必在意,这群人本来就是低贱的贱种,本将军只是让他们做一些符合他们身份的事情罢了,绝非嘲讽南朝无能人!”
“好一个贱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大将军如此认为,那就莫怪郑某人就此离去了!告辞!”
郑和勃然大怒,拱了拱双手,马上就推开了帐门,快步离去。
“郑和,你想清楚了!现在决定权在本将军这里,南朝在本将军眼中,不过是齑粉罢了,本将军举手之间就可以覆灭!”
郑和并不理会他的威胁,大步朝天去。
“好啊,好啊,好一个南朝使者!你胆敢再向前一步,就休怪本将军腰间的长剑太过锋利了!”
“我剑也未尝不利!”
郑和拔剑,“刺啦”一声,与金兀术对视了三秒。
三秒后,
金兀术忍不住轻呼,然后快步上前拉着郑和道:“原本吾认为宋人都是鼠辈,未曾想,郑和先生如此胆略过人,失敬失敬,刚才只是斗胆试先生耳,先生莫要动怒,与先生主人之事,都可以详谈一二!”
“好!”
此时的郑和心情才逐渐缓和了一些,对金兀术的态度并没有那么恶劣。
说实话,金兀术在金国人的上层之中并非算绝顶的坏人,相反的是,他在晚年的时候,还力主宋金和平相处。
作为一个铁杆的主战派,可以说,能够做到这一点是相当不容易的。
当然,平和下来之后,与金兀术继续探讨条件的时候。
金兀术竟然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本来答应割让长江以北的地区,结果这厮竟然还想要“天府之国”益州平原。
端的视他大宋无能人,国君皆庸俗乎!
这让他感觉到了屈辱,但他却没有办法反驳,只得默不作声。
最后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