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炉火上一壶白茶煨得正浓,慕潇潇支颐,恹恹趴在小几上。
瞥她一眼,杨青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
“怎么了?”
宽大的敞袖抖落,凝白皓腕上红痕毕露。
杨青霖一怔,“我靠,你自残啊?”
慕潇潇无力地翻个白眼,“我这是被人掐的。”
“喏,头上还被敲了一下。”
扳过她的头瞧了两眼,杨青霖“啧啧”叹着去拿药箱。
“是谁这般大胆,连你也敢揍?”
翠绿的药膏在腕上沁出丝丝凉意,慕潇潇撇嘴,想起自己的端砚就恨得牙痒痒。
“狗男人!”
杨青霖额角狠狠一跳,默默闭嘴。
好生处理过伤口,又塞了两瓶生肌膏,他毫不留情地将二人扫地出门。
不得不说,这生肌膏确有奇效,翌日起身,慕潇潇腕上的红肿便已悉数消散。
“大人,该喝药了。”
翠生端着白瓷盏进来,她接过方要喝,余光瞥见西墙上的彩鲤图,忙把药搁下。
怎么把这般重要的事给忘了!
先前被姓萧的撞破隐秘,昨日这人又借机敲诈,明显是觊觎上她的小金库了啊!
恨恨一掌拍在案上,她咬牙,“翠生。”
“大人……?”
“快替我梳妆。”
……
宝通鉴门前,一架靛色漆顶马车不疾不徐地来回挪动,看形迹着实有些可疑。
“大人……小姐,咱们还不进去吗?”
门前的护卫体格彪悍,眼神凶猛,看得翠生有些怕。
“您都看了半个时辰了……”
慕潇潇撩着帘子看得专注,“你懂什么,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您观察得如何,这条沟里能行船吗?”
拍了拍裙摆,她笑眯眯起身,“鉴定完毕,应该是可以的。”
“二位里面请。”
小厮热络地迎上来引路,方踏上台阶,丰润坚实的脚感令慕潇潇一怔。
汉白玉砌的?
她垂眸,凤眸中透出一丝赞许。
不错不错。
不愧是黑市屹立不倒的大钱庄,果真有钱!
小厮拱手一笑,“姑娘好眼力,这是咱们专程从江南毓秀坊运过来的纯种汉白玉,一方价在千金左右。”
“千……千金?”
慕潇潇错愕。
她知汉白玉贵,但不知宝通鉴的竟这般贵!
几千金的石头,怪不得脚感如此不一般!!
没两步,硕大的朱漆匾额迎面,珠光宝气端是气派辉煌。
慕潇潇眯了眯眼,表示有被晃到。
“咱们这匾额是由金丝楠佳品制成,外层为紫檀包浆,其上共以三百七十一颗红翠宝石缀成‘宝通鉴’三字。”
“多……多少?”
“三百七十一颗。”
小厮颔首,笑得恭敬。
“西域纯种红宝石六十七颗,鹤州青白玉五十二颗,丹支玫瑰宝绿三十四颗,一品鸽子血八枚,明溪冰种一十二方和掐紫蓝烟晶石二十九块,除却此些,还有一百六十九颗大小种类各不相同的混杂玉石。”
慕潇潇吸气。
“翠生,我的头突然又有些晕……”
一路到了雅间,小厮推开门。
“烦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这东西小人还需拿到后头一一清验。”
慕潇潇颔首,让翠生将两个包袱递了过去。
楼顶高阁中云雾缭绕。
男人抬手,素白的长指捻过壶身上“贡瓷”字样的小徽,开口喜怒难辨。
“你说来存的是个女人?”
“是。”
掌事垂首,目光恭敬丝毫不敢僭越。
“一同送来的还有何物?”
“金缕羽彩织云锦,鎏金八角如意银杯,白玉掐丝三足鼎……”
“还有……”
小心看了眼男人,掌事开口,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还有一只碎掉的彩釉青玉瓶,一对缺了只断首的玛瑙貔貅,和一方四分五裂的端……端砚。”
男人下颌微扬,狭长的黑眸中透出点点妖冶。
“呵。”
极轻的一个字节,金掌事僵住,心中一阵惊悚。
少主他方才是笑……笑了?
“按规制替她办了便是。”
得到这个答案,金掌事明显一怔。
虽这只贡瓷的彩鹃双青釉小壶品相不凡,可与藏珍阁里成百上千见的珍品相较,还差之甚远。
这根本不够入库资格的嘛……
不敢质疑,他只得稍稍追问,“那破损的几件?”
男人垂眸,将那只彩鹃双青釉的小壶收入匣中。
“自是照单全收。”
金掌事石化。
少主素日不是最恨名器有缺吗?
这两碎一残,就……收了?
不知是房中香薰的缘故,坐了片刻慕潇潇竟生出些困意。
一转头,翠生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外间传来脚步声,慕潇潇忙抬手推了推她。
“干嘛呀……”
翠生迷迷糊糊爬起来,正擦着口水雅间门便被推开。
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对着慕潇潇客气地做了揖。
“让姑娘久等了,在下是宝通鉴的掌事,鄙姓金。”
慕潇潇颔首,只觉这金掌事一身的织金蜀锦,一看便很金贵。
“姑娘的货物已清验过了,这是清契,您确认无误后在下方签字即可。”
“有劳。”
接过清契,她按着单子一五一十地比对起来。
金掌事借机从旁瞧了几眼,心中默默摇头。
不行,太不行了。
虽有几分姿色,可这举止畏缩小气,端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般凡桃俗李,如何能配得上少主。
“咦,这?”
见那几件残次品也在列,慕潇潇有些惊讶。
金掌事瞥了一眼,心中了然,“姑娘放心,本阁收货向来只验真伪,只要物件真,便是碎成千片万片也是收的。”
“啊……”
竟有这等好事?!
见她惊得红唇微张,金掌事心中更是失望。
瞧瞧。
不过是几千金,竟已高兴的说不出话了。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补刀,“姑娘若是不愿以残品入库,本阁还可将其置为等价金银。”
“!”
慕潇潇吸气,抬手去寻翠生的搀扶。
还给换成钱?!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这里不是宝通鉴吗,怎么跟收破烂的一样!!
压下心中狂喜,她舔舔唇,“那便置为等价金银吧!”
早已预想到这般,金掌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
他就不该抱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