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心心念念的芙蓉糕,还能找得到吗?”
马车缓缓停下。
西凉娴仰起脖子,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落在睫毛和脸上,感觉冰凉,她费力地打量眼前的店铺。
小晚病中惦记幼时曾吃过的一款芙蓉糕,依稀记得是从这条街上买的,必须她亲自来寻不可。
“这家有点像了,进去瞧瞧是不是。”
西凉娴扶着小丫鬟举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粗犷的咆哮,惊得转过身去。
就在街的对面,“砰,”地巨响,酒楼的窗户摇晃散架,一道流星斜斜飞出。
“扑嗵”
摔出一道身影,掠过半空,猛地将西凉娴撞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西凉娴肋下传来剧痛,疼得险些闭过气去。
怀里却蓦地多了个少年!
西凉娴慌了神,想要将人丢出去,可略一动,肋下就疼得直抽凉气,即使凛儿使劲拽她,却怎么都动不了。
天,她怎么就抱住个男人?
清冷的雪光照亮了眼前少年的容颜,即使紧紧闭着眼儿,也能瞧出俊秀的五官,皮肤清透,犹如奶油。
左侧内眼角下,赫然有一粒小小的红痣,静静地艳光四射,相当勾人。
只这失神的功夫,原本清冷的街道上忽然出现许多人,竟纷纷朝这边聚拢过来。
“哟,臭小子欠了酒钱不还,竟还带了个相好的?”
西凉娴费力地抬起眼,不由唬了一跳,对头似乎也太多了!
眼前乌压压挡得如同铜墙铁壁,清一色全是样貌凶恶的油腻男人,满身腱子肉突突乱跳,手里还抄着家伙。
“嘿嘿,小模样倒还怪可怜的,陪爷几个上楼喝两盅去,爷就不计较你方才无礼,让爷几个高兴了,说不定还能饶这小子不死。”
那些男人眼睛贼溜溜地,口水快要流下来似地。
西凉娴急得眼前发黑,又不禁忿忿仗义执言:“你们打伤了人,还不快救治?”
旁边有个穿黑衣的胖子切地冷笑,阴冷不屑的目光像在打量低贱的蝼蚁。
“当这里是医馆呐?得罪了疏香楼,休想活着走出这条街!”
西凉娴发笑:“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此言一出,街面登时一静,渐渐围拢的人群开始抱不平。
“唉,这又要出事了。”
“上个月疏香楼就当街强抢了个人。”
“岂止一个?是两个!有一个从楼上跳下来,死了!”
“疏香楼背后朝廷里有人,谁都招惹不起。小姑娘,赶紧说说有没有当官的亲戚,先离开这儿吧。”
那些坏蛋也侧耳听了片刻,叉腰跨前两步,把钢眉紧皱,眼珠一弹,黑着脸左右环视了一遍,周围声音才渐渐稀弱下来。
“哪儿来的臭丫头,嘴这么欠?”
腾地挥起手臂,抻开锉刀般的五指,那巴掌大如蒲扇,直直朝西凉娴娇嫩的小脸上盖去。
北风吹来,夹带着恶心的调戏:“别打坏了,这张脸老子看了还挺兴奋的。”
西凉娴连绝望都来不及,不料眼前一花,似乎有道白影闪过,突兀地传来一声惨叫。
“啊嗷——救我——”
“雾草,那是什么?”
周围人群猛然惊叫喧嚣,轰地退开数丈远,一股惊悚的狂潮席卷了整个街道。
西凉娴惊奇地抬头,不由得呆住。
“卡擦”,
温热的血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血雾轻扬,空气之中弥漫起浓浓的血腥味。
“嗷——”
有人嘭地坠地,远远摔开在两丈开外,大腿处白森森的骨头向下戳出,竟被一口咬断了。
正是想扇她耳光的那个人!
西凉娴瞪圆了眼,天地间已是白濛濛地一片,可竟突然多了一头野兽矫如闪电的身影。
金黄的眼,狭长而冷漠。
浓密油亮的皮毛,根根分明,雪白的毛尖带点灰色的银针,一串黑色的铃铛霸气地垂挂胸前。
风冷冷地吹过,铃铛声“泠泠”响起,清脆地响彻街道。
“那是狗吗?”围观人群一边颤抖,一边窃窃私语。
“是狼。”
“狼有这么大?”
整条大街沿途一波一波地倒抽凉气,气温仿佛骤降至三九严冬。
西凉娴头皮发麻,因为近在眼前的雪狼慢慢回头,幽绿的眼漠然看过来,她似乎都能闻到它口中喷出的热气,登时两耳轰鸣,心嗵嗵狂跳,仿佛随时会蹦出胸腔。
好在毛茸茸的大尾巴悠然一扫,雪狼从容地转过身去,望向那群混混们。
“呵,”
一记怒吼,自喉咙里翻滚咆哮而出。
它的毛陡然炸开,瞬间如同一只巨大的雪球,刷地亮出雪亮尖锐的牙齿,在漫天飞雪之中,仍可见被口水润得晶亮。
充满雪野荒原中的猎杀气息。
“宰了它——”,混混们癫狂了,几十人一拥而上。
“泠泠”
雪狼纵身高高跃起,狡猾地避开锋锐的刀斧,并且以不可思议的敏捷与轻灵,瞬间倒翻筋斗,脑袋只略微一歪,长嘴咬住一条人腿,将人轻松倒提而起,甩向半空。
“啊——”
惊天动地的惨呼一声接着一声。
“嗤”
忽然一声极轻的笑意从怀中传来。
西凉娴震撼于雪狼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壮举,不由下意识收回目光,低头对上一双慵懒的眼眸。
只这一眼,却看见少年眼中耀眼的星河,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遥不可及。
西凉娴磨了磨后牙槽。
“你还不起来?”
少年星眸之中倏地划过一缕沉郁,几乎同时人已跃起,长身玉立,面对满地的狼藉与惨烈,却是一脸凉薄。
只见他抬手,将手指放入口中,忽然发出两记短短的唿哨。
那边雪狼不情不愿扭过头来,绿眼睛幽怨地朝这边看了眼,半晌才不紧不慢地站去少年的身后,昂首睥睨,冷漠神俊,如同洁白高壮的神兽。
“误会,都是误会!”
“求您饶我们狗命吧。”
底下已是杀猪般一片告饶,可那少年如高人孤傲,这些人就哭丧着脸,都远远地冲着西凉娴磕起头来。
“俺们有眼无珠,姑娘天仙下凡,观世音菩萨化身为人,求姑娘大慈大悲,饶过俺们这些孙子吧。”
西凉娴不屑地撇开脸去。
若非雪狼及时出现,自己不晓得被肆意欺辱成什么样了呢。
“喂——你不是说不让我们活着走出这条街吗?”西凉娴一眼瞅见那个油脸的黑衣胖子,正奸滑地缩在最边上。
“你别指着我,”那黑衣胖子躲闪着眼神,怂得不敢承认,“不是我。”
西凉娴嗤之以鼻。
只见那少年嘴角一扬,走过去,粉底小皂靴轻轻抬起,一脚踏在黑衣胖子厚实的背上。
“嗷——”
黑衣胖子的后背骤然压低了一尺,整个几乎匍匐在地下,抖得筛糠一般。
少年春冰般的目光微动,瞥向对面疏香楼上横挂着的烫金匾额,脸上淡笑轻柔,像二月的春风乍暖还寒,让人分不清可进还是可退。
但他面前,街头一片哀嚎,屋顶的雪都要被震塌。
“爷爷饶命。”
那少年脚下似轻轻一压,“咔擦”,黑衣胖子的脑袋随即歪到身体一侧,脖子竟折断了,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街上登时一片死寂。
少年露出讥笑,把脚收回,又在另外一人的背上蹭了蹭靴底雪泥,领着雪狼走了。
那一个转身,带着十二分的不屑。
“泠泠¬”。
雪狼大尾巴一扫,迈开从容的步伐,跟随少年渐行渐远,气昂昂地消失于那头的街角。
整条街寂静,都怔怔地目送他们远去。
西凉娴叫凛儿去二月天买芙蓉糕,自己装没事人慢慢往马车走去,却牵动伤口一步一停,疼得直感叹倒霉。
“那是个哑巴不成?”
她低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