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性子及武当弟子缓缓地转了出来。适才听天山二怪一番吵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武当正值多事之秋,倒也不好再招惹那两个邪乎怪人。
“原来你们在那边躲着呀。”独孤樵见武当众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便道,“昆仑四——三剑也躲在那边吗?”“我们兄弟三人刚刚赶到。”高峡,邰盛和杨坤三人也跟在武当众人后面转了出来,听见独孤樵的话,邰盛高声道,“谁能叫咱昆仑四剑躲起来!”适才他们明明是躲在武当众人之后的。
灭性子皱了一下眉。青青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师傅,这人真不要脸,方才他们明明是躲着的,却还要口冒大气。”
邰盛怒道:“姑娘,你是成心跟邰某过不去吗?”“过得去怎样,过不去又待怎样?”青青用不屑一顾的口气道。“亮剑。”杨坤冷冷地道。“还是杨三侠干脆。”青青道,“也好,师傅,徒儿便去会会他们昆仑剑法到底如何。”毒手观音大刺刺地道:“下手不必太辣,我看昆仑派中只有这杨三侠算个人才。”
邰盛气得说不出话来。青青站在杨坤对面,冷冷地看着他。“亮招!”杨坤道。“还是你先亮招吧,我想看看你们昆仑剑法。”青青道。“喂!你们真要打架吗?”独孤樵急道,“你们不能打架的。”但没人睬他。
杨坤道:“如此有僭。”言罢“嗞”的一剑刺出。俨然是昆仑剑法起手一招“巍巍昆仑”!江湖传言不虚,杨坤已确得昆仑剑法精髓,这起手一招,便大是不凡。剑势猛密,有若江河泛堤,汹涌澎湃!青青挥掌划出一个圆来,以挡杨坤剑势。挡住了吗?挡住了。
确切地说是不挡自住。因为杨坤的“巍巍昆仑”只使出了半招!而青青的圆圈也只划了半个!他们的手都被别人捏住了。是一支软绵绵浑若无力的手,却有若一股软绳,将二人的手尽皆捆住,半分力道也发不出来。独孤樵正站在两人之间,左手捏着青青划圆之手,右手捏着杨坤挥剑之手。
众人皆怔立当场。只有独孤樵用一双充满和善的目光看看青青,又看看杨坤,可怜兮兮道:“你们不要打了,好吗?”二人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独孤樵见状,求援似的看看毒手观音,看看灭性子,又看看高峡。三人都没说话。
杨坤是昆仑四剑中武功最好的。青青身为毒手观音之徒。二人皆可称江湖一流高手。这少年却在一招之间便一举制住了二人!毒手观音想:这少年确非凡人,看起来跛和尚老前辈的话定是不错的了。灭性子想:这少年不知是何来路,但愿不是一个魔头,否则江湖又将遭难了。高峡想:杨三弟今日是怎么啦,竟在半招间就被人制住!看那少年手无缚鸡之力,适才他出手时也无招无式,这算哪门子武功呀!
见三人都不说话,独孤樵大为难过,悲声道:“你们!你们都没良心!他们要打架,你们却眼看着不管!打架是会杀死人的,你们连这点也不知道吗?!”这简直是大笑话。
灭性子见独孤樵话出至诚,绝无奸诈之相,心中不禁一喜,暗道:此子稚气未脱,却非奸恶小人,看来大可一交,以其一身莫测神功,定当能造福武林。因而面脸一善,道:“少侠好说……”“我叫独孤樵,我不叫少侠!”
独孤樵见方才众人皆不闻不管,心中大是有气,此时见灭性子开口了,他算是找到了渲泄怒气的对象,不禁大声嚷了起来。灭性子何等样人,几时受过如此抢白,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继而又想,观此少年定是大有来历之人,他虽不是奸恶之人,不过如果得罪了他,惹出他师傅出来,那必定是麻烦之极。面色便缓和下来,道:“敢问独孤少侠师尊何人?”“我师傅叫道悟。”独孤樵道,“他说人是不能随便杀的。”“少侠言之有理。”灭性子道,“若非大奸大恶之人,人确不可乱杀。”“那你方才就该劝他们才是。”独孤樵固执地道:“他们根本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灭性子默然不语。
青青突然嚷道:“喂,你还捏着我的手干什么?!”独孤樵道:“你答应不再打了,我就放开你。”青青愤怒地“哼!”了一声。毒手观音道:“独孤少侠请放开小徒,有老身在此,他们不打便是。”
独孤樵高兴起来,松开青青的手,道:“你师傅不让你打啦。”青青愤怒地一甩手,奔回毒手观音旁边,娇嗔道:“师傅,有人欺负徒儿,你老人家也不管管吗?”毒手观音看了徒弟一眼,道:“青青不可胡来。”又对独孤樵道:“独孤少侠说令师是道悟,可老身却从未……?”“他住在那个山洞里,并且已经死啦,你自然是没听过他的了。”独孤樵道。
松开杨坤的手,道:“她不和你打,你就也不要再和她打啦,好吗?”杨坤没吭气,只恨恨地举剑入鞘。邰盛道:“少侠神功盖世,别人自然是不敢不听少侠的话了,只是……”毒手观音打断他的话道:“独孤少侠,老身自有自知之明,不似那些坐井观天之辈。既是少侠出面,老身这一架不打也罢。”
独孤樵道:“多谢你。”邰盛道:“侯前辈话请说明,你讲坐井观天指的是谁?”毒手观音冷冷道:“说谁谁心里自然明白,凭你区区邰二侠还不配与老身讨教!”邰盛大怒,“呛”地拨出剑来怒道:“邰盛自知非你之敌,但今日说不得也得向你讨教两招!”毒手观音哼了一声,声音轻蔑之极。
独孤樵急道:“怎么你们又要打了吗?”转向毒手观音:“你不是说不打了吗?你说看在我面上不再打了的!”边说边插到毒手观音与邰盛二人之间。
毒手观音道:“我自是说过看在少侠面上不打了的,但并没说过不教训教训那些无知狂徒,看在少侠面上,老身不杀他便是。”言罢缓缓抬起右掌。独孤樵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少顷,只见毒手观音的右掌渐渐黑红,又渐渐转青、转黑。众人骇然变色。
独孤樵大惊道:“喂!你的手怎么啦?!你的手不好啦!它变黑了。”
邰盛面色凝重地缓缓刺出一剑,剑势虽无杨坤那等浓密,却也浩荡惊人。毒手观音的右掌随即也缓缓拍出。邰盛明知这一剑刺出,剑气定是先伤身处当中的独孤樵,但他已气极,早已顾不得那许多了。毒手观音却有意想试试独孤樵的功力到底如何。她只发挥三成掌力,且已准备好随时撤回。
虽仅是三成功力,但早已不是似邰盛这类江湖高手所能抵敌的了。剑气掌风将独孤樵的衣衫掀翻起来,但独孤樵恍若不知。虽见二人剑已剌出,掌已扬起,但独孤樵却以为只要不剑掌相接,便不会有人被杀。他好象根本不知道剑气掌风才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人利器。
邰盛的剑气发至独孤樵身前,便如迎面撞上一道无形软墙,剑气被尽数挡了回来,自己只好运功相敌。毒手观音也一样!不禁心头一凉,却不知这少年到底身具什么武功。
这正如一个人用手砸皮球,你使出的力气越大,反弹回来的力气也越大。邰盛一开始便已用出全力,因此转眼便觉难支,只见他的双脚渐渐插入土中,头上大汗直冒。毒手观音虽只用出三成功力,但那却也非同小可,只得连忙运力抵挡那反弹之力。于是三成、六成、十二成!即便是自己的功力,既已尽数发出,自是难已持久。
这正如自己与另一个功力与自己完全相当的高手拚比内力,谁又能坚持长久呢!汗珠也从毒手观音的头上冒了出来。她的双腿已没入土中。而邰盛己没入膝盖。
这道理很简单,因为毒手观音的功力比邰盛又高出岂止一倍。
这情景令灭性子惊骇莫名。只有独孤樵一无所知。他看看毒手观音,又看看邰盛,见二人一用掌对着他,一用剑指着他,二人的腿却渐渐陷入土中,头上还大汗直冒,简直莫名其妙透顶。
“喂,”独孤樵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二人正尽全力与那反弹之力相抗衡,哪还能开口说话。少顷,二人皆面呈痛苦之色,大有虚脱毙命之厄。
青青大急,道:“独孤樵,你还不快罢手!”独孤樵道:“我怎么罢手?我根本就没动手呀!”青青焦急欲哭,道:“你!……”转头看着灭性子。现在场的人中,除师傅毒手观音外,便该数灭性子内功最高了。
江湖中人谁都知道,高手相争,一旦到了拚比内力之时,便已欲罢不能,须等另一个气绝毙命或同归于尽。唯一能解如此之厄的,办法只有一个,须得有一个武功比相争双方高出许多,才能将其化解。谁又有此内力?灭性子自忖没有。与青青目光甫一相接,便自转开。
灭性子暗道:观此阵仗,再有得半个时辰,毒手观音非从江湖除名不可,这未尝不是好事。至于邰盛,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少了他一个对江湖来说简直是无足轻重。大不了昆仑四剑只存一半而已。
青青道:“灭性道长。请您老人家仗义援手,我师徒没齿不忘!”灭性子沉吟道:“这——,老道自知不是令师对手,只恐怕……”
只恐怕什么?这是显而易见的,一是不仅化解不开,灭性子还得毙命当场;二是化解开了,灭性子也非受严重内伤不可。灭性子内功非同小可,与毒手观音相比,大约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此时若其援手,结局该是化解开了却身受内伤居多。但他自忖这并不值得。想那毒手观音一介魔头,虽然这近二十年时间她隐居玉龙雪山,不再为恶江湖,但她存于世,毕竟是江湖一大隐患。而自己堂堂身出武当,名门正派!虽说白道中人不能见死不救。但若那将死之人乃是魔头,那又该当别论了。
灭性子如此心思,在场之人又有谁心头不明!青青狠狠瞪了灭性道长一眼,见师傅此时面已焦黄,呈现一派痛苦之色。不禁悲愤交加,不顾一切地扑向独孤樵,欲以自身性命拯救师傅。
独孤樵见青青扑向自己,不禁心头一喜,他想大约是青青也要来和他站在一起,阻止她师傅和邰盛打斗。毒手观音和邰盛的举动早已弄得独孤樵莫明其妙,他想等青青过来之后问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岂料!青青飞身过来,大约离独孤樵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一股罕见罡气扑面而来。顿时,象撞上一堵巨大无比的软墙,青青整个身躯有若断线风筝,被弹得凌空而起。大约飞了十四五丈,青青才一个鹤子翻身,双脚沾地。
落地之后,那股强劲的反弹之力竟尚未消失殆尽,青青径自“腾腾腾”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青青满面通红,待调匀气息之后,她又奔过来站在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见师傅面色愈加痛苦。青青一筹莫展,不禁嘤嘤地哭了起来。
观此情景,高峡杨坤自知若自己出手,也不能解邰盛之危,不禁焦虑万分。他们明知灭性子不肯出手相援的原因,却又不好言明。
杨坤依旧冷着脸,走到灭性子跟前,道:“灭性道长,眼看我邰二师兄有性命之厄,念武当与昆仑一脉同道,望道长相救则个?”灭性子沉吟道:“这个……老道……”杨坤道:“道长救了敝师兄,便是救了整个昆仑,武当从此便是我昆仑救命恩人,往后武当但有差遣,我昆仑一派万死不辞!”这也许是杨坤这一辈子所讲过的最长的话了。
话讲完之后,杨坤静静地看着灭性子。灭性子道:“不是老道不想救邰二侠之命,只是老道力有不逮,怕反伤其性命,那老道便万死不赦了。”灭性子此番话简直冠冕堂皇之极。
杨坤冷冷地看了灭性道长一眼,轻哼一声,径回高峡身旁。高峡面呈悲愤之色。杨坤摇摇头,没吭声。
突然一声长笑从二十丈远的地方传来。长笑声毕,接着是一声狂歌:“何惧人鬼当道,我自浪江湖!”长歌声毕,一白衣少年便已飘至众人面前。
众皆一惊,不知此少年是何来历。那少年却对众人恍若不见,径自走向独孤樵!少年扬声道:“独孤公子,你要这两人死吗?”脚步仍未停止。独孤樵突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独孤樵道:“我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你是谁?哦,你拉过我脚的。”少年道:“在下江湖浪子童超,与公子曾有一面之缘。既公子不欲这二人死,为何不随童超一走了之?”说着径自走到了独孤樵身边!
灭性子、高峡、杨坤皆震骇无比。毒手观音内力如何了得,便是灭性子也自忖不能安然接近。而那叫江湖浪子童超的少年却谈笑之间便已走入!青青更是惊骇莫名,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看着童超。
见童超已走近身旁,独孤樵紧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道:“怎么办?我根本不想他们死的。我只是劝他们别打架。”童超哈哈一笑,道:“子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奈何?”独孤樵大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知道。我师傅道悟与我讲过的,可我现在该怎么办?”童超道:“走呗。”言罢从独孤樵手中抽出手来。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将右掌竖起,对着毒手观音,又将左掌竖起,对着邰盛,然后双掌一错,拍向前边没人的一堆黄土。突然,“轰轰”两声,那堆黄土顿时消失!满天泥雨。泥雨停落之后,原先堆着黄土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大一小两个深坑!看得独孤樵莫明其妙。
再看毒手观音和邰盛,二人面色焦黄,颓然仰卧于地,青青抢到毒手观音身边,见血从师傅的嘴角渗出来,急呼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怎样了?!”那边高峡杨坤也同时抢到邰盛身旁,急呼道:“邰师弟!(邰师兄)”童超长笑道:“二人并无性命之忧,尔等何须如此惶急。”言罢伸手入怀,掏出二粒晶莹透亮的药丸,弹向高峡和青青,道:“请将此药喂入其口。”高峡、青青不疑有它,急忙将药丸喂入邰盛和毒手观音口中。
独孤樵道:“他们不会死了吗?他们真的不会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