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脑海混沌深黯,整个人也犹如只身坠入海洋,仅靠着一根浮木浮浮沉沉。
一片冰凉从沐梓凝的脸上蔓延开来,耳畔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磕磕磕!就你走一步摔一步,你看看其他丫头,谁比你笨手笨脚?”
沐梓凝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八年前她所在的天香楼后厨的掌事嬷嬷。
八年前她在天香楼后厨的井边打水时,不甚被青苔滑倒,磕到井沿晕了过去,这女人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照理来说,她跟掌事并不会有过多的机遇再次碰面。
并且……她不是死了?
记忆犹如一幅幅画卷出现脑海里,她看到了落魄的刑枝勉,饿的脱了相,可那书卷气息却依旧难掩。
她问他:“你可是饿了?”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她眼见可怜,拿了饭菜与他,之后每天,她都会准时给刑枝勉送来饭菜,经常会偷闲与他闲聊几句,不由得被他的才智所折服。
久而久之,沐梓凝的芳心也被刑枝勉俘获,更是拿出所有积蓄助他进京赴考,悠然岁月,她苦等······
结果,等来的却是他负了她,他娶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成为了驸马爷。
更是指使恶霸强行沾污她,性情刚烈,又哀大心死,她从阁楼跳了下去。
回忆至此,掌事如同复制般的话又落了下来,“还在发呆!不赶快给我把厨房饭菜送到凤娘那去!凤娘今日出身,张大爷赏银子多,倘若因你误了事仔细又是一顿毒鞭子!”
凤娘是他们天香楼的头牌,从来卖艺不卖身,但八年前不知为何,牙关突松,说要卖身。
可……那是八年前的事。
沐梓凝怔忪在了原地。
心绪万千过后,她的眸子突然冷了下来,寒光乍现,整个人身上似是笼罩着肉眼可见的阴寒。
掌事大娘甚至身边丫头都因着周身骤降的温度缩了缩脖子。
怎的一秒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掌事嗫嚅了一声,“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沐梓凝从她声音中抬起了脑袋,那笑容透着一些的诡异,但就一刹那,很快恢复了从前的唯唯诺诺,“是,五姨。”
掌事大娘因年事高,这里的老板都尊称一声‘五姨’所以丫头们也跟着叫。
见状五姨叫人散了,各自忙碌手中的事。
就在沐梓凝低头离去了那一刻,她的唇角勾起冷漠释然的弧度,既然老天不忍她枉死,既然一切都重新来过,那么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循着记忆走到后厨,取过她要送的餐,果然一切的陈设都与记忆的如出一辙。
前一世,她就是从这里出去,在后门遇见贫困潦倒的邢枝勉。
但也有一条捷径,就是厢房背后的小道,不过甚少有人会走,听闻常有姑娘不愿卖身,从厢房一跃而下身亡,久而久之这条路不敢有人来,便荒废诡秘了起来。
她要避开见到那该死的畜生,只得壮着胆子从这里穿过。
沐梓凝提着一盏孤灯,静悄悄地走在路上,路上枯叶踩地依稀作响,回音大得似是有两双脚步在行走一般,而幽灯昏黄,除了身前一小块能看得到,其余漆黑一片。
她余光撇了眼周围,饶是再恐怖她也表现得淡然沉默,也是,连死都不怕,更何况什么鬼神之说呢!
只是,她缓缓停了下来,空中沙沙的脚步声却没有停止!
有什么人!她正欲转头看时,一阵黑影略过,旋即她的口鼻被一张大掌迅速掩盖,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动弹之间,有人声从她耳畔落下,“不许张扬,否则我杀了你!”
声如润泉,带着微哑和隐忍,想是受了极重的伤。
沐梓凝听从了他话一般,男子松开了桎梏。
还不及她有任何的反应,冷光乍现,她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柄短剑,“带我离开这里。”
带他离开?沐梓凝有些想笑,别说多带一个人走,就是她自己也别想轻易走出这里,
她扭头匆匆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她的头顶仅到他的胸口处,身形矫捷欣长,隐约能感受到他衣料底下紧绷的肌肉,但他衣衫没有一处完整,破开了好几条大口,淌着鲜血,因他灰头土脸的,所以也不太能看清其长相。
不过不容她多想,男子眉间蹙了蹙,钳制她的手便微微松懈了下来,似乎是牵动到伤口,他疼得伸手捂住,却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容易可以脱离面前的人,沐梓凝准备马上逃离这里。
可是看到男人渐渐矮下去的身形,沐梓凝犹豫了,如若她真的走了,那这个人今天定然成为这条小径上的一条孤魂,可她得已重生,她并不想其中多有什么差池,她试探地小退了一步。
男子也不做何反应,紧紧地捂住胸口,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沐梓凝,目光却是清亮坚定,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声音?”路口处有人声传了过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条路是个什么路。”
“不然不然,即便是个黄泉路,有艳鬼陪伴,牡丹花下,做鬼也风流啊。”
脚步声渐近,沐梓凝暗暗咬了牙关,握住面前人的手臂,“你跟我来。”
连拖带拽将人拉回了自己的房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她将他放置床上,匆匆取过药箱开始处理起了伤口。
不知牵动了什么地方的痛楚,男子转醒,一双锐眼一瞬不瞬看着沐梓凝,“姑娘,你今救我一命,改日定会报答。”
沐梓凝不想惹什么风波,敛眉继续手中的动作,对男子便道:“我只会止血,剩下的还得看你自己造化,若你有幸能活,也别谈什么报答,只要别在外人面前提起我就好了。”
处理好伤口以后,沐梓凝取过一旁放置的托盘,又对他说道:“我现在要去做事了,不然又会被骂。”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而房内的男子则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云淡风轻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