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宸眉心一动,抬头看向阮逐月。马车内顿时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嗳昧气息,小桃敏锐地查觉到了。
她原本夹在自家小姐和病公子的中间,这会儿不由自主低着头,缩了身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你知道我是谁了?”百里宸语气中有淡淡的复杂和沉闷。
“当然。”
“你何时知道的?”
“这个重要吗?”阮逐月挑眉,一直看进百里宸的眼眸深处,直到他避无可避,先败下阵来转过头去,阮逐月这才轻笑一声。
“我是将军府的小姐,也是进过宫的,怎么会认不出你?你放心,你被掳进土匪山寨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请你,放那些土匪一条生路,莫要追究了。”
百里宸抬眸不置可否,却有冷芒一闪而过。
阮逐月看着他,努力回想前世。前世她被清风寨的人掳上山,永兴侯府做出为她报仇、为民除害的样子,联合贤王将清风寨给剿了,在皇上面前立下一功。
清风寨上老弱妇幼皇上发话赦免,流放边疆,但在路上就被贤王的人做手脚处死。
三个当家的在大牢被鞭打得不成人形,被逼着认下玷污阮逐月的罪名。知道此事的太子百里宸出手将三人救了下来,送出京城改名换姓,算是一桩以德报怨。
百里宸虽然心疾缠身,但他从来都不是暴虐无情之人。在他看来,犯多大的罪过就承担多大罪名,清风寨这些人罪不至死。
阮逐月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就是前世里百里宸信任她,机缘巧合告诉了她。而她的“好夫君”纪景瑜,就利用这个包庇土匪,意图谋反的罪名,联手贤王将百里宸彻底害死,夺得太子之位。
今生,这个救土匪的罪名,就让她自己来扛!
“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喏,宫门就在前边,你走吧。”
马车被阮逐月喊停,百里宸深深看了眼她,微微点头后下了马车,随着阮逐月的一声娇喝,马车调转头远去,很快消失在了官路之上。
百里宸定定站着,良久之后轻叹口气来到宫门之外。那里,一个小太监正在左右张望,一看到百里宸的影子,忙跑上前来行礼,语气担忧道:
“殿下,您怎么才回来啊?您一大早说出门踏青,这都快日落西山了还没回,小的都感觉脑袋快掉了。咱们赶紧回宫吧!”
“桑枝,拿上我的令牌,去办一件事……”
……
威武将军府,老夫人吕氏居住的东福苑,王嬷嬷正躬身向老夫人回话。
“……嫁妆都原封不动地到了前院,老奴已经让人将其锁到了库房。永兴侯府的下人也都打发走了,听咱家的人说,小姐马车上还有个男子,是一起从那清风寨上救回来的,小姐走另一条路,大概是将人先送走。老夫人莫要担心,相信小姐很快就回来了。”
老夫人穆氏将手中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整个厅屋内鸦雀无声。她面色深沉,让人看不出具体在想些什么。
“去,晚膳再多加四道主菜,月儿回来了,就让她直接来见我。”
“是,老夫人!”
如今正是初春的天气,日头一落,凉气就要升起来。丫鬟拿了件绫褙子来,伺候老夫人穿上,又吃了两块点心,厅屋外头就响起来了通报声。
“大小姐到了!”
王嬷嬷打起帘子,穿着丫鬟衣裳的的阮逐月就冲了进来,扑到老夫人穆氏的腿上,直接呜呜呜哭了起来,伤心极了。
“祖母……呜呜……祖母,月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祖母,我好想你啊!”
屋内的丫鬟们收到王嬷嬷的眼神暗示,全都悄声退到了门外廊下伺候,整个厅屋内只余下这祖孙两人,以及王嬷嬷。
王嬷嬷拿了帕子递过去,老夫人接了过来亲自给阮逐月擦眼泪,搂着任由她哭了足有一刻钟停下来后,这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丫头,真真是要把祖母的心都给操碎吗?现在受了苦,知道错了吗?”
阮逐月含泪点头,站起来还不愿意松开祖母的手,王嬷嬷已经搬来一个没有靠背的高椅,安放在老夫人身边,让她顺势坐了下来。
老夫人接过王嬷嬷手里的湿帕子,像小时候一般仔仔细细将阮逐月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涂上香脂又梳了头发,换了衣裳,这才真正坐下来说话。老夫人语气凝肃:
“月儿你自己说吧,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逐月眼圈还红着但已经带上了笑模样,略去重生的部分,将她如何醒悟永兴侯府绝非良配,又如何强迫土匪配合坑了永兴侯府一万两银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祖母。
末了还补充道:“以前是孙女不懂事,从不站在威武将军府的立场看问题,做了许多糊涂事。但现在月儿明白了,咱们将军府如今乃是整个京城权力漩涡中的一枚棋子,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
“所以,孙女才会临时毁了和永兴侯府的婚事,因为那永兴侯府,实际是贤王的人。他娶我,也是为了让爹爹给贤王站队罢了。”
老夫人越听越惊心,永兴侯府竟然暗中投靠贤王,这是她都不知道的消息,月儿竟然察觉到了。
而且月儿对于朝堂局势的分析,竟然比她还透彻几分,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月儿,你说这些朝堂之事,真假暂且不论。这个永兴侯府的婚事,退了便退了,原本我便不看好这门亲事。祖母再问你,今天你还从土匪那里救回来一位公子?”
阮逐月点了点头,“没错祖母,那人我认识,身份不一般,不过我暂时不能告诉您是谁。”
“你这丫头,还神神秘秘的。行了行了,不说便不说吧。王嬷嬷,通知摆饭吧,月儿早起坐了花轿出门,一定饿坏了,用过晚膳就早点休息。”
“嗯嗯,谢谢祖母!对了,我怕那永兴侯府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想到纪景瑜那最会隐忍的嘴脸,阮逐月眼中闪过寒光。今日的一番折辱,他一定会记在心上,来日把她哄回去之后加倍奉还。
只可惜,她阮逐月早就不是原来的阮逐月了,纪景瑜再来把她当傻白甜哄骗,她就更加不会客气。
老夫人同样也是眼眸深邃,冷哼一声道:
“土匪敢打劫我威武将军府的车驾,这事本就蹊跷。他永兴侯府若敢再上门来,我定要让他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