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朝 昭德年间
青阳县
县衙内
早该衣冠整洁,俯首桌案的县大人宋思文居然没来,黄师爷抚着半长的胡须,悠然长叹。
口中呼出的热气瞬间就消失了,最终跺跺脚,搓搓手,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亟待处理的公务。
衙役们也是该干嘛干嘛,只不过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放肆,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平日里走路的步伐都可以放轻了。
“老大,你说这姑娘家该怎么办?”孙厚瘦长的脸颊上都透露着一丝丝的怜悯。
这都是什么事,县大人家的姑娘,其实长的不差,只是脑子有点呆,反应有点慢,可是人很乖,不闹腾,也不会闯祸,好不容易定了门前事,虽说听起来好像是高攀了,可是那也不过是遂州知府家的庶子,还是个瘫子。
可谁曾想到,就这么样的人家,居然还反过来嫌弃县大人家的闺女,一纸退婚书,直接送达,连个理由都没有。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宋大人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他又能如何,只是夫人当场就晕过去了,这会也不知道缓过神来了没。
“别废话,好好干活,别以为大人没来,你们就能偷懒了。”身为衙役老大的刘武脸一板,还真有几分衙役的威严,本就安静的地方更安静了。
县衙后院内,本就不大的院子,只听得一阵阵呜咽声,宋夫人双眼红肿,脸色惨白,躺在床上,眼泪难以抑制的一直流,一直流。
“夫人,这婚事退了也好,要不雪儿进了门,我们想管也管不了,以后咋们就断了这说亲的念头,我还养的起她。”宋思文清峻温润的脸庞因为夜不能寐仿佛间像老了十岁。
话虽这么说,为人父母者,哪有不痛心的。
可是,又能如何?
“我知道,只是……”夫人再度凝噎,她何尝不晓得,只是想着姑娘快要及笄了,如果此生都嫁不出去,她会受到多少的白眼非议。
虽说雪儿那个样子,可是为人母的怎么会不知道,宋雪儿只是不愿说而已,她心理什么都知道。
作为当事人的宋雪,看着简陋甚至是穷酸至极的厢房,在看看自己那纤细白皙嫩得能做手模的手指,讶异什么情况?
随着脑子里自发浮现的记忆,宋雪不得不感叹,她一个新时代的精英女性居然来了一把魂穿。
让从来都是唯物主义至上的她,有了唯心的认知,原来这什么穿越,什么借尸还魂,都是真正存在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真是太正确了。
可是,记忆中好像这宋雪并没有什么感受,一直如同个旁观者一般,就算到最后,看着自己的娘收到那退婚书,晕厥当场,她也没什么反应。
那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腹中传来饥饿感,脑袋发懵,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瘦,还好这体型是标准的瘦不露骨的那种类型,否则该多丑。
想到之前这原主的爹娘那状况,再看看不时探头东看西望的小丫头,看来就算是跟风穿越了一把,她也没有那享受荣华富贵的好运道。
顺着模糊的记忆,宋雪出了们就能听到夫人悲痛的呜咽声,以及宋思文那无计可施却又无可奈何的劝导。
一个神智不全的女孩子,能够活下来,悉心养育长大,这夫妻对这原身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就算在发达的文明时代,生下的不健全的特别是神智不全的孩子,能留在身边教养的可也不多,更多的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会面临各种结局。
难道自己的到来,就是为了替这小丫头报达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情的?
可是自己并没有亲人缘,之前的自己就是孤儿院长大的,这亲情是什么?她还真没感觉,也没那种渴望。
只是听着那悲痛欲绝的呜咽声,作为女人的她还是能体会一个母亲的心情的。
想了想,或许吃的会让她们心情好点。
原始的厨房设备也没有难倒她,慢条斯理的生火做饭,希望饭熟之前,她还没饿晕过去。
一直奉命关注着宋雪的小丫头香芹,看着宋雪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转身就往老爷夫人那跑去。
“老爷,夫人,小姐下厨了。”丫头大惊小怪的呼声,打断了他们的悲痛,来不及训小丫头的不守规矩,夫人已经挣扎着要起身,悲伤过度差点又晕过去,还是宋思文赶紧上前搀扶着起身,一同往厨房走去。
井然有序的动作,轻拿轻放的声响,纤细的身影,正专注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爹,娘,你们稍等,饭一会就好。”因为厨房门口被挡去了光线,女子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夫妻,温婉一笑,清沥的嗓音犹如天籁一般,让宋夫人瞬间由悲痛化为惊喜。
“老爷,我是不是在做梦?”宋夫人呢喃出声,只是看向宋思文的眸子闪烁着多少年未曾出现过的光彩,紧紧拽着宋思文的双手也让宋思文知道,夫人何其激动。
可是,颤抖的何止是夫人,他自己不也如此。
他这一辈子,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女儿的一声呼唤,可是现在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了。
本该愁云惨淡万里凝的小院内,突然间被幸福和喜悦充满了。
“雪儿,你这是?”宋夫人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依旧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一切,她的女儿居然会叫爹娘了。
“我饿了,想着爹和娘也该饿了。”宋雪利用现有的食材,随意弄了几个菜,再不吃点东西,她该要晕了。
她都要怀疑,这原主是不是饿死的?只因为这身体真的不是一般的虚弱,不是那种病态的虚弱,就是饿的。
“我们吃饭,吃饭……”手忙脚乱的一通过后,宋雪总算觉得自己真正的活过来了,只是这夫人几乎是眼泪泡饭,一边吃,一边哭。
说真的,哭得她都有点烦躁,特别是一个自强自立惯了的女子,特别怕见这种水做的女人,好像除了哭还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