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我不敢去想我妈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我害怕听到她失望的咒骂,以及她心碎的声音。
那天下午我没回家,而是坐在浅水湾附近的小广场发呆,我固执的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直到夜幕降临我身手去摸烟盒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没有烟了,那一刻,心情又跌落到了一个新的低谷。
面前有人悄无声息的把一根烟递到了我面前,我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瘸腿乞丐”站在我面前,他仍旧是那么不修边幅,唏嘘的胡茬给人一种很沧桑的感觉,他的身上背着吉他包,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说道:“我看你坐在这很久了。”
我接过烟,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把吉他包取下抱在怀里,坐在我身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么?”
我郁闷的说道:“我被学校开除了,还有两个多月就可以毕业了,我却在这个时候被学校开除学籍,我的大学完了,我的人生完了。”
“错。”他叼着烟翘着二郎腿说道:“大学完了不等于人生完了,我被中央音乐学院开除,哈哈,现在不也照样过的洒脱么?”
我转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是中央音乐学院的?”
“以前是。”说起这些,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哀伤,“后来我被学院开除了。”
“为什么?”我看着他问道:“考上那么好的学校,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全世界有多少人想去中央音乐学院上学?如果我没说错,中央音乐学院可是中国最牛逼的音乐学府,你竟然没混到毕业,我真替你感到惋惜。”
“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他靠在椅背上抽了一口烟说道:“八年前我大三,和导师吵了一架,因为他说我创作的作品狗屁不通,登不上大雅之堂。我说他不懂音乐,在中央音乐学院当个教授也是浪得虚名我俩吵的比较凶,后来我冲动了,将他创作的作品撕成碎片,他打我,我还手就这样被开除了。”说到这,他特别强调了一句,“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认为那老头已经没办法继续教我了,事后我想了很久,他有他的风格,我有我的追求,我们之间没有对与错的说法,但是我继续跟着他学习只能是把我的个性磨灭,所以我被开除也挺好的。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要做很多选择,而有些选择与对错无关,只要事后回想起来不后悔就够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是啊,总是有取舍,有选择。”
“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被学校开除学籍,你就问一问自己,你后悔走到这一步么?”
“不后悔。”
“对了嘛!”他推了我一把说道:“人生难得洒脱,只要不后悔就行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一把吉他,拿出来今晚咱俩好好嗨一下,就在这个小广场,把内心的郁闷释放出来,敢不敢?”
我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敢?今晚谁不唱嗨皮谁就是孙子,你他妈的在这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我撒腿就跑,小广场距离浅水湾小区很近,几分钟后我便回到家,苏羽冰正在擦地板,我也顾不上换鞋子了,直接冲向自己的房间。身后,苏羽冰大声喊道:“秋寒你去哪了?怎么一直不开机,你”
她说到这的时候,我已经抱着吉他从自己的卧室冲出来,头也不回的对苏羽冰说道:“别担心我,我很好。”说完我又跑出了家。
再次回到广场,“瘸腿乞丐”已经把音响摆好,嘴里叼着烟怀里抱着吉他在等我,我气喘吁吁的回到他身边,他将另外一根音频连接线递给我,对我说道:“你先喘口气,我送你一首歌。”
说着,他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用脚捻灭,轻轻扫弦之后传来密集的节奏,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把零点乐队一手老歌《相信自己》送给我,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尤其是在高潮的部分,瞬间的爆发力特别劲爆,我轻弹吉他为他配音,一曲终了,小广场上的人被吸引来一小半,掌声异常的热烈,这是他应得的。
一曲终了,他看着我说道:“束缚你内心的东西太多了,抛开这一切,你会发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是啊,束缚我的太多了,尤其是我妈妈对我的期待,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我妈妈能对我说一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情不自禁的撩动琴弦,再一次唱起许巍的那首老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我弹主旋律,他配合着我,我用沙哑的嗓子低声吟唱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苏羽冰,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这首歌临近终了的时候。“瘸腿乞丐”突然快速拨弄琴弦,曲风瞬间变成了汪峰那首《怒放的生命》,玩吉他的有哪个不会这首歌?
第一段他唱完之后我跟着唱第二段,在高潮部分,我们俩一起撕心裂肺的嘶吼道:“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在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跟着一起哼唱,最后发展到几十人跟着一起高声合唱,释放内心中最压抑的部分,现场观众的情绪被点燃,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完全投入到音乐中,我们尽情的释放内心的郁闷,这一刻,时间、地点都已经不重要,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个字:释放。
苏羽冰站在人群中双手捂着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而我,早已被感动的泪流满面,这首歌的高潮被反复唱了好几遍,直到感觉嗓子都有些沙哑,直到唱不动我和“瘸腿乞丐”相拥在一起,这一瞬间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相见恨晚!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他的名字,阿哲。
吉他包里面有几百块钱的零钱,阿哲抓起好几把塞到我的吉他包里面说道:“不要看不起这些钱,这不是路人的施舍,这是对你的认可和鼓励。”
我没有拒绝阿哲,微笑说道:“认同感对么?”
阿哲愣了一下,两三秒之后才回过神点头说道:“对,这就是认同感,认同我们的音乐,没有大舞台,没有高昂的出场费,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音乐的追求。”
我和阿哲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好有机会还要一起放声高歌,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回去的时候,我背着吉他走在靠人行道的里边,苏羽冰跟在我身边,一辆自行车从我们身后经过,我对苏羽冰说道:“咱俩换一下,你来里边走。”
“为什么?”苏羽冰有点不理解,“走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位置。”
“骑行的人都是靠近机动车道那边,这黑灯瞎火的,被人撞多亏!我皮糙肉厚的耐撞,你还穿着高跟鞋呢,来里面走吧。”
苏羽冰的眼神带着感动,默默的走到内侧,低声说道:“你在唱歌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
“有么?”我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微笑说道:“看了我的小说,你会发现我的文字还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呢。”
苏羽冰往我身边靠了靠,主动挽起我的手臂,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肩膀借我用几分钟,我想哭。”
我沉默,两个人沿着这条人行路默默的向浅水湾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地上还留着我刚刚穿鞋踩过的几个大脚印,客厅的中央还有一个装水的盆子,一小块抹布飘在水里。我蹲下来准备去洗抹布擦地上的脚印,苏羽冰却抢先了一步,对我说道:“去把吉他放好,背着这个大家伙怎么擦地?磕坏了就不好了,还是我来吧。”
我没有装逼的拒绝苏羽冰,相处这些日子,我们彼此都有了了解,该客气的时候客气,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时候也没必要装逼保持距离。我回卧室把吉他挂在墙上,掏出手机开机,几十条未接来电的提醒,其中最多的还是我妈打来的,其次是夕颜、巴掌,最后才是苏羽冰。
看样我妈是知道我被学校开除学籍的事了,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拨通了我妈的电话,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我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