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把余娇娇的话放在心上。
她现在浑身痛得钻心蚀骨,对光头和唐老大的恨,那是难以一下子消除的。
她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两个男人。
可女人的招式不就那几样?余娇娇可能会狠毒一些,那也不过是骂人家的祖宗八代,把两个大男人的脸挠个稀烂。
黑老七被除掉,简直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青年公馆的人连着庆祝了两天,比过年还要高兴。
一开始我们也想到搬出去,远离这个让我们噩梦连连的地方。
可光头说,黑老七已经被除掉,还怕什么啊?
一块钱住一年的公寓,有许多人一下子签了三年合同,这么好的便宜都不占,难道去别处租一年几千的房子?
是的,我们跟刘驼背签订的合同还在,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东西,那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我们还有很多疑问要问刘驼背,但是他一直抱病在床,整天闭门不出,所以我们没有去找他。
我给他送过几次食物,其实是替余娇娇送给阿文的。余娇娇自己还起不来,惦记阿文可怜,说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受罪。
刘驼背病着,阿文也就没出去,整日都在707房间里,要么绕着棺材跑圈圈,要么抱着棺材睡大觉。
可能是我被吓惨了,我不敢和阿文对视,我总觉得他那双眼睛里,有刘小丽的影子。
我有时候会想,刘小丽被彻底除掉了,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有惶惶然的感觉?
我走在青年公馆的任何一处,都能感觉到一双带着血泪的眼睛在盯着我。
好像那个害她的凶手,是我,她还在向我讨命。
我联系钟小璃,那边仍旧是关机状态。说实话我对黑老七深恶痛绝,但是对刘小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亏欠。
我原本打算是找到玷污她的人,绳之以法,还她清白,再给她超度。
谁知道光头和唐老大,直接把我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再说我和杨蕾,黑老七被除掉之后,她就没有来过我的房间睡觉,或者玩耍。
她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一身合体的职业装,提着电脑,高跟鞋走过楼道敲击的清脆声,就像一串好听的音符。
“杨蕾,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吃小火锅。”我对她发出邀请。
“晚上我没空。我们同事要去柏舍聚餐。”她客气地一笑说,“不好意思了,易阳。”
柏舍,那是这个城市最大的旋转西餐厅,在那里就餐,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全景。
特别是晚上,灯火璀璨的时候,城市的霓虹一览无余,美不胜收。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在柏舍的广告里看见的。
在柏舍吃一次饭,要我半个月的工资,那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没事,下次吧。”我悻悻地说,杨蕾也不把我叫易阳哥了,感觉她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下次我请你去御膳堂吃饭。”
杨蕾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她转头笑着对我说道。
御膳堂,那也是这个城市出名的中餐馆。据说一道红烧肉都是上百块,我吃不起。
一百块,我用来买肉可以让我外婆吃一个星期了。
我更不会让杨蕾请我,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男人卑微的尊严。
我想,之前我是不是想多了?
杨蕾对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是我自己误读了她温柔的语气,以及深情的眼神。
再说,我和杨蕾之间,相差的何止是一顿饭的差距?
她是设计师,白领。
我是修理工,社会底层。
我听余娇娇说过,杨蕾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生活有保障。
哪儿像我,养着年迈的外婆,没有保险,什么都没有依靠,全靠我一双手来打拼两个人的生活。
不管是从生活层次还是工作上,我都只能仰望她。
我怅然若失,却心有不甘。
杨蕾上班去了,于是给余娇娇送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房间里四处都挂着她的衣服,墙壁上贴着许多俗艳的画报,整个房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当着我的面换上衣,吓得我赶紧转过身去。
“咯咯咯……”余娇娇大笑起来,“你还是雏啊?”
“当然啦。”
“等着吧,等老娘好起来,给你宰杀了。”
“快别这样说,免得别人误会。”
“你说怕杨蕾误会?”余娇娇不屑一顾地说,“人家才没有把你放在眼里,我听她打电话,好像有男朋友呢!”
“真的?”
“今天约在柏舍吃饭,你要不要去柏舍看看?”
我才不去呢,去那里不是自讨没趣?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戏剧性,半个小时后我接到了一个大活儿。
柏舍餐厅需要更换线路,有差不多一个月的工作,开出的价格也很高。
电话是我搭档吴哥打来的,他表示已经签订了合同,那边已经付了材料费,今天就开工!
我当然不会错过工作的机会,要知道一次能干一个月的活儿,我已经两年没有遇到过!
就算遇到了杨蕾,那又有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干这行的。
再说,她晚上才去柏舍吃饭,那时候我应该下班了,不然赶不上公交车。
我到了柏舍跟吴哥会合,活儿很好,我们一边干活,一边高兴地聊天,算算这一次能赚多少钱。
到了午饭时间,我们坐在大厅里的休息区吃方便面,冷不丁我抬眼一看,旋转大门里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杨蕾吗?
她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男人,穿着讲究,那手上闪着钻石光芒的手表,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派头。
男子紧跟了两步,追上杨蕾,杨蕾对她莞尔一笑,两人并肩上了柏舍餐厅。
她不是晚上才来吗?
怎么中午就来了?
也许,说晚上来,是故意说给我的托词吧。
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亲昵,我的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再见了,我的单相思。
我狠狠地吃完面,擦了一把嘴,来不及休息就干活,只有干活,才能忘了不愉快。
可是巧不巧的,我又在柏舍遇到了杨蕾和那个男人。
当时我去取材料,看见两人坐在落地窗前面,一边吃着奢侈的西餐,一边看着窗外的城市,舒缓的隐约缓缓流淌着,这个中午,本来是浪漫温情的。
男子把一个礼物盒子递给杨蕾,杨蕾打开,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但是看杨蕾那惊喜的表情就知道,那是她喜欢的东西。
我赶紧转身离开,杨蕾却发现了我,还叫了我一声。
我对她挥挥手,她却示意我过去。
那个男人也站了起来,看见我,有一丝鄙夷从他脸上一划而过,他问道:“蕾蕾,这是你的……朋友?”
“跟我一楼的房客。叫易阳。”杨蕾笑着说,“易阳,这是修为杰,我朋友。”
我是她同楼的房客,修为杰是她的朋友。
这样的说法,我还能说什么?
我当然不会去握手,我满手都是油污灰尘。
“你好易阳。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我一头雾水。
杨蕾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吧易阳,修为杰的地产公司,已经把青年公馆一带征收,准备做别墅群呢。”
这么说,青年公馆是要被拆掉了?
“对,我们买下了大片土地开发。不过请你们的住户放心,青年公馆暂时不会拆,要作为我们的临时住所。”修为杰说,“以后,可能我们还是邻居呢。”
“欢迎你来。”我说,“我去干活了。”
没走多远,我听见修为杰不屑地声音,“蕾蕾,以后你少跟这种人接触。社会底层的人,对生活抱怨多,很多都不善,不知道他会对你有什么想法。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劲。”
“你想多了吧,我们不过是点头之交,平时在楼里碰见了,打打招呼而已,仅此而已。”杨蕾说。
是这样吗?
我心里最清楚。
不过,我不会同她对质罢了。
再说,我一个穷鬼,怎么能跟人家修为杰比?
第二天,修为杰的公司入驻了青年公馆,要把整个一楼都重新装修,成为他的临时办公地点。
杨蕾和修为杰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修为杰征求杨蕾的装修意见,按照她喜欢的风格来装。
还说以后杨蕾就在他的公司上班,帮他管理着。
不到半日,整栋楼的住户都知道杨蕾和修氏地产的公子爷谈恋爱,要成为老板娘了。
也知道,我这个土包子失恋了。
我很尴尬,想着以后至少半年时间要跟修为杰和杨蕾碰面,我就有一种逃离的冲动。
但现在我每天上班,我哪儿有空去找房子?
据说修为杰还没有和刘驼背把价钱谈好,所以青年公馆还是刘驼背的。
一楼的办公区,也是从刘驼背那里高价租来的。
作为租户,修为杰这样的大佬也进了我们的业主群,一进来就连着发了好几个大红包,撒钱似的,让楼里的住户们欢喜了好一阵子。
当天楼里又有了新住户,他们进了群,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好住在我的对面。
我主动和他打招呼,男人挺有礼貌,摘下墨镜给我点点头。
我发现他的一双眼睛深陷下去,黑眼圈很严重,我向他打听房租,他对我竖起了食指摇了摇。
“一千?”
“不。一块钱。”他说。
什么?房租还是一块钱?
黑老七已经不存在了,刘驼背就不用受到胁迫,可以房租自由。
为什么还是一块钱?
我心里隐隐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劳累了一天,买了啤酒宵夜回去慢慢吃,光头就像是狗鼻子似的,闻着气味来了。
“嘿,你吃独食。”他说着,就自顾自的开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你知道不,上次那个捉住刘小丽的书生,他是谁?”光头故弄玄虚地说,我知道,他是来找我套近乎。
我毫无兴致地说不知道,他和唐老大现在成了楼里的大功臣,大家都记着他们的好,至于我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古瞎子的徒弟。”
“啊?他是古瞎子的徒弟?”我惊讶极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这话说来长了……”
光头准备给我来一番长谈,就在这时候,我俩的手机里同时响起了微信信息声。
我把手机打开,看见信息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