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就是三句话离不了吃,所以才那么胖的。而且,赖嬷嬷不是那样的人。”
后面这句话苏倾然说得却轻之又轻。
“啊,小姐你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不要紧的一句话。”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去。这个院子前世没有人住过,一直空着,所以苏倾然还从不知道苏家还有这样一个院子。简单清净的就好像是一个小富之家的院落,哪里有一国丞相府的辉煌气派。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必定会嫌弃这院子过于简陋了,怎么配得上自己丞相府嫡长女的身份?可是经历了前世种种的自己,眼界哪里还会那般浅?这个院子虽然简单,可是院子里的东西却绝无一样凡品。
就说院子中间的那株桂花树,也是被称作千金桂子的金桂,一向是极为少见的品种。而那石桌和旁边的石凳明显是一整套的大理石,纹理清晰,俨然一幅山水画跃然桌上,像这样的石材,多半是用来做装饰品或者画屏的,哪里有做成桌子就这样随意扔在院子里风吹雨淋的?
苏倾然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坐在了绣凳上,而心思已经转到了刚刚的赖嬷嬷身上。旁边玉竹则叉着腰忙着张罗收拾屋子去了。
其实,苏倾然是认识赖嬷嬷的,只不过上辈子的自己,少年时一向不喜欢这个老婆子,觉得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对任何人都是没有什么热络的样子,活脱脱是那些故事里残忍冷漠的坏婆子。所以总是故意躲着她,即便碰面也不愿意搭理她。
想来是自己过于以貌取人的缘故,看不出笑里藏着的刀,白白被藏了毒药的甜蜜诱惑。而对表面冷漠的人,反而拒之千里之外。等到后面慢慢长大,陆续听说了赖嬷嬷的事情,也不过是唏嘘几声而已,哪里能真切地体会其中滋味。
一直到后来,一夕之间天地翻覆,亲人喋血,在地牢中的那些时间,她反而会经常想起赖嬷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或许是人生中难得的通透,懂得了人在这世间的不易。
赖嬷嬷原本是苏老夫人的陪嫁侍女,据说年轻时也是难得的娇媚动人且又聪慧灵巧,原名翠羽,光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娇柔可爱的女子了。是苏老夫人的母亲,特意为苏老夫人准备下的通房丫鬟。
试问那样娇俏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然苏老太爷也不能避免,出身大族、稳重妥帖的妻子,娇俏可爱、红袖添香的丫鬟,可谓人生在世,夫复何求?一切只是等苏老夫人生下嫡长子,就可将翠羽开脸收房了。
只是人生,最易的就是变故了。有远房的表少爷来府做客,无意中瞧见了翠羽,一见之下便动了情思,非要缠着表哥将美婢送给自己,苏老太爷再怎么喜欢翠羽,也不会为了她拂了自家亲戚的意,便将翠羽送了人。
如果说事情到了这里,还可称得上是一句郎才女貌、一段佳话。可惜人心易变,得不到时自然千好万好、得到了也不过如此。更何况那位表少爷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否则也做不出夺人婢女的行为来。
不过半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等到那位表少爷离府时,不带丝毫留恋的扔下了当时已经跟了他的翠羽。此时的翠羽,破了身子怎么可能再入苏老太爷的法眼?即便再嫁人,下人里也挑不出好的来了。耐不住人言可畏,只能匆匆嫁了府上管车马的老赖。
人如其名,老赖其人,刁钻奸滑,长得又猥琐可恶,而且眼光还奇高,非美女不娶。所以才迟迟不能成家,最后拖到四十岁上,还光棍一个,后来看中了翠羽年轻貌美,又是被表少爷不要的贱婢,量她也不敢推了自己,就舔着脸去求老太爷将翠羽赐给他。
苏老太爷原本就看着翠羽不舒服,一想到翠羽,总觉得心里膈应,顺手就把人赏给了老赖。事已至此,苏老夫人即便跟翠羽十余年主仆之情,再多舍不得,也只能任由她嫁了。
再后来,翠羽过得如何,主子们就不知道了,只是下人中难免传着各种流言,比如老赖家的院子里晚上总会传来各种隐约的哭喊声,比如老赖喝酒后脾气格外的差,又好赌好色,完全撑不起一个家来。
事情一直到翠羽生下儿子,才算是有了些好转,她的脸上终于是多了些笑容,连老赖都顾家了不少,没有差事的时候,就早早回家,对翠羽也和气了很多。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方向而去,稚子天真,带来的欣欣然是希望和幸福。
不料,命运之神却从来没有放过翠羽,她的儿子在三岁那年突然染了一场急病,翠羽差点为此哭瞎了眼睛,满天神佛都求遍了,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惜她这一身好似从未得到上天的眷顾,生来就是受苦的,孩子很快就夭折了。
这个孩子一去,仿佛连翠羽的命也跟着去了,老赖更是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当着众人的面,动辄就对翠羽拳打脚踢,其他人看到了,也不过是随意地劝上一劝,茶余饭后叹息一声而已,终究是别人的家事,还能如何?
幸或者不幸,有一天,老赖竟然喝多了酒,失足落了水,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就淹死了。自此,翠羽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克夫克子的名声让她一时之间人人避之不及,只能苟且活着罢了。
慢慢地,昔日娇俏动人的翠羽颜色褪去,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现在冷漠刻板的赖嬷嬷。幸好苏老夫人不知怎么得,听说了翠羽的事情,虽说因为她的名声,不能近身伺候,但还是着人安排她去做了园舍管事,至少可以体面的做个管事嬷嬷。
“小姐,发什么呆啊,是不是饿傻了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聒噪,苏倾然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拿这个玉竹没办法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就想着吃啊。”
“不是啊,我才没有就想着吃呢。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小姐你快些换身衣服,我们去前厅吃饭吧,如果晚了,可不定那些人又要说些什么呢。”玉竹一边嘴上不停说着,一边拉着苏倾然往左边里屋走去,“正屋三间,正好中间的一间待客,左边的一间给小姐做卧室,右边的一间做书房。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再妥当不过了,玉竹办事,哪里有不妥当的时候呢?” 苏倾然笑着打趣了一句,不过她的心思已经转去了晚饭的事情上,入府第一次阖家晚饭,想来会热闹的紧,不知道和前世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