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琬受教的点头,走到中间,微微福身,说:
“嫂子,是我不好,错怪你了。不过我娘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心疼女婿,嫂子别往心里去。”
“那……那哪能呢,不会的。”周氏忙不迭摇头。
丁琬没再理她,转头看着赵斌,说:
“要不这样吧赵爷爷,二年哥的盆儿,我来摔。”
“姐,我来——”一旁听了半天的丁珏,突然开口。
可刚说完,丁文海就直接呵斥:
“说什么浑话?这是老徐家的事儿,你姓啥?有你啥事儿!你爹、娘都在呢,你摔什么摔。”
丁文江跟柳氏虽然没说话,不过心里多少还是忌讳一些。
农家人讲究多,规矩大。
丁珏被呵斥后,本能的看了眼双亲。
还想坚持,丁琬叹口气,道:
“珏儿,你的好意我跟你姐夫领情。不过二叔说的对,这事儿你不能来。”
“可是也不能让你来啊。哪有女人……女人摔的啊。”丁珏心疼的说着。
丁琬心暖,冲他摇摇头又说:
“赵爷爷,就让我来吧。二年哥没有后,本就横死,没那么多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怕压运,我摔。”
赵斌没有应声。
蒋文平看了眼丁文江,见其颔首,索性也就开口道:
“成吧。既然二年家的坚持,那就二年家的来。商量个出殡,在摔盆子这儿耽误工夫,也真是闻所未闻。”
话里有话,说的周氏脸更热了。
“……明儿青山渗钉,然后大刘、王锁你们几个壮力抬棺。下葬这一块……”
蒋文平跟赵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出殡的一切事情,都说下了。
说完后,丁文江起身,抱拳拱手,说:
“多谢赵叔、里正兄弟还有几个孩子费心。明儿下葬完回来吃饭,今儿都回去歇着,晚上我守夜。”
“哎哟,看丁叔说的,二年、大可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什么费心不费心。”
“就是说啊丁伯,你这样就外道了。我侄子在你那念书,每个月都少收束脩呢。”
“唉,说这个干啥,一个村儿住的,我都少收……”
“……”
众人寒暄几句,丁琬陪着父亲,把人都送走了。
留下的就只剩下双亲,还有三舅舅柳汉生。
周氏早在大家离开后就进屋了,丁文江心疼媳妇儿跟闺女,出声说:
“孩子他娘,你带闺女回去睡吧。珏儿这边,我一会儿就让三弟跟他回咱家。”
“你一个人成吗?”柳氏担忧的问。
丁文海再旁,不依的说:
“嫂子,我这么大个活人,你没看着啊。我陪着我哥,没事儿。”
柳氏被小叔子的话弄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端着嫂子的架,跟他扯皮两句:
“你这么个猴儿不出声,我还真没看到。那成,你陪你哥,我们回去睡了。半夜我会起来,给你们做吃的。”
“行,放心吧嫂子。”丁文海挥手。
丁琬挽着母亲的胳膊回房,娘俩简单的洗漱,放被、上炕。
只不过谁都睡不着,躺在炕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
丁琬是在想什么时候能抓到周子旭。
柳氏想的却是女儿的未来……
一夜无话,转天卯正,徐家院门大开,村里人纷纷到场。
按照昨天说好的,耿氏被侄子扶出来,拿着油纸伞,朝两口棺材头敲了三下。
然后张青山大声吼着“渗钉——”那边就开始定棺材了。
丁琬、周氏等人大声痛哭,村里人都嘴里念叨着:
“大可,一路走好。”
“二年,一路走好。”
棺材要抬的那一刻,丁琬跟徐锁住走上前,准备伸手拿丧盆子。
“不行——谁让你摔得?”
耿氏突然出现,拉住了丁琬的手。
双眼通红,满脸憔悴。
“谁让你摔得,啊?咱家又不是没有根,为啥你来?”
面对婆婆的质问,丁琬看了眼周氏,没说话。
只一个眼神,耿氏立马就知道了。
哆哆嗦嗦走上前,扬起手——
“啪——”
一巴掌扇到周氏的脸上,从牙缝中挤出——
“畜生,畜生啊——”
“亲家母,亲家母你别生气,仔细身子。”柳氏忙过去把人抱住。
耿氏靠着柳氏,食指颤抖的指着周氏,咬牙切齿的说:
“你处处争竞,处处拔尖儿。你当老婆子我瞎啊!二年是我儿,锁住是我孙儿,他给二叔摔盆子,理所应当——”
说到这儿,耿氏还要冲过去打,丁琬忙凑过来,说:
“娘,谁摔都一样,我是他媳妇儿,他没孩子我来也可以。”
“不成!”耿氏气喘吁吁的摇头,握紧丁琬的手。
颤颤巍巍的走到灵前,指着寿材,大声地说:
“二年,娘今儿给你做回主!乡亲们啊,你们也给婆子我做个见证。丁氏琬儿给我儿守满三年,婆子我给她放妻书……”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氏哭喊着扑过来,抱住了耿氏,拦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丁文江见状,也不依的摇头,说:
“徐嫂子,这不成。我丁家的孩子,没有守不住一说。”
“是啊亲家母,我知道你的好心,但这真不行。”柳氏也不停地摇头。
至于丁琬,就那么凉薄的看着周氏,心中冷笑。
耿氏蓦地伸脚,狠狠踹开周氏,又道:
“亲家,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琬儿才十八,我绝对不能让她大好年纪守寡。这事儿,我不想拿出来说,可这个婆娘,这个婆娘……心太狠了啊!”
耿氏怒火中烧,瞅着不停摇头的周氏,继续说:
“你不是在意吗?你越在意,我就越说。丁琬三年守丧满,婆子我认她做闺女。给她十两抚恤银做嫁妆,让她另嫁!”
“……”
“……”
“……”
这话说完,村里人都傻了。
谁也没想到平日看似和顺的徐家老太太,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儿。
“剩下的三十两,里正兄弟帮个忙,都置办了地。”耿氏要求着。
蒋文平自然义不容辞,点点头,答应了。
丁琬快步走到灵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抬起右手,镇静的说:
“黄天厚土,我丁琬在此立誓,死生都是徐家人,绝无二心。若他日另嫁,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字字清晰,态度坚定。
耿氏气的直门跺脚,不住的喊着——
“你这是何苦啊……何苦啊……”
丁琬跪走到耿氏面前,伸手抱住她,说:
“娘,你不能赶我走,你不可以赶我走。”
婆媳相拥而泣,大家看着都很难过。
闹闹哄哄下,徐锁住最后还是摔了两个盆。
至于周氏,就那么颓败的跪在院里,谁都没有上前理她。
经过今天的事,村里人彻底看清了周氏这只笑面虎,丁琬也终于觉得心里舒畅。
跟在人后,一起上山。
她不能看下葬,但这一段路,她想再送一送。
大不了,就山下等着。
徐家厨房内,村里的媳妇儿们,都在忙活。
摘菜、洗菜、切菜……
开春啥都没有,徐家能弄到这些菜,也真是人丁家的功劳。
祥林嫂子那块肉过来,交给大刘家的,说:
“哎,这老徐家会结亲啊。也幸好结了老丁家,不然这丧事可没法办。”
“不是有抚恤银吗?”
“还没下来呢。”
二人这么一说话,顿时大家就都聊起来了。
说的最多便是徐老太太在灵前的那番话。
“哎呀呀,这婆婆可真好,我婆婆有她一半,我都烧高香了。”王锁家的抱怨。
她婆婆活着的时候是挺出名,大家都知道。
“我咋感觉这事儿不像是真的呢?当着咱们的面儿说,然后二年家的立誓,明显就不让人走嘛。”
“这也没啥啊,换我有这么个亲家,我也不舍得松手……”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声音不大,但院子里的周氏却听得清清楚楚。
深深看了眼正房,微眯着眼睛,良久都没有说话。
一个半时辰后,下葬的人都回来了。
丁琬是被柳汉章背回来的。
媳妇儿们见了,纷纷问咋回事儿。
柳氏赶紧把闺女屋门推开,跟着进屋照顾。
赵斌看着大家伙,叹口气,道:
“送二年伤心了,哭晕在了路上。往后徐家的日子难,三个寡妇带一个孩子,大家能帮就尽量帮一帮。还有啊,开春种地,小伙子们多帮帮,大大方方的,只要问心无愧,别人不能说啥。”
“知道了族长,你放心吧。”
“是啊,徐家啥样咱都知道,谁敢浑说。”
“就是啊。二年家的对二年那没说的,这媳妇儿找的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