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你把风筝扔起来啊,高点,再高点!”
娇娘穿着一件淡黄色西番莲花纹裙衫,浅绿色披帛松松垮垮的弯在胳膊上,随着她跑动,簪上的蝴蝶微微颤动,像是要展翅高飞。
长安侯随着那悦耳的笑声望去,虽背着他不见容貌,却不由心中悠悠一漾。
柔娘见他被娇娘引起注意,狠狠咬了下牙,朝着娇娘唤了一声。
娇娘微微侧目瞅她一眼,眼中惊喜,“四姐姐,你也在这啊,快过来和我一起放风筝啊。”
她似无意的后退向长安侯靠近,柔娘见状,急急的一喊,她假装失神,脚一崴,便往长安侯的方向倾。
长安侯一惊,顺势搂住她的腰将她接住。娇娘稳了稳,抬起头看向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出娇娘的容颜,呈现出惊艳之色,长安侯失神片刻,娇娘慌忙的推开他才回过神。
娇娘报赧之色染红双颊,盈盈秋水中满是慌乱,看着柔娘道:“原来四姐在这和人说话,是我打扰了。”
柔娘敛气,轻柔道:“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这位是长安侯,还不快拜见。”
娇娘对着他行了一礼,“见过长安侯。”
她一侧的披帛落地,长安侯捡起来递给她,娇娘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回,慌乱道:“四姐在这和长安侯说话,我先告退了。”
说完捣着小碎步逃跑似的离开,到了假山后面抚着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好惊险。
接着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得意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娇娘不知,她这一出投怀送抱,镬取了他人的目光。长安侯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脑子里是那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手心里还有那柔软身子的温度,让他心湖激起了涟漪,渲染了一圈又一圈。
柔娘看着长安侯那心神荡漾的样子,拳头慢慢攥起来,有毒蛇的舌信子从她双眸中吐出来。
原以为和她竞争的只有婉娘,不想这娇娘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和她口口声声说对长安侯无意,钻了空子调过头就来勾引,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也是你花家的女儿?”长安侯转过脸问她,“上次诗会怎么没有见过?”
一刹那的恨意烟消云散,柔娘扬起笑脸,道:“这是我五妹妹,她一向很少出门,侯爷没见过也不奇怪。前段时间她姨娘去了,她守着热孝,所以没去成诗会。”
长安侯怅然惋惜,又觉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另一个女子委实不妥,暂且不再提。
这边娇娘拿到信打开,里面是短短的一句话,她嗤鼻轻笑,把信封撕掉,让清欢另找了个信封,塞进信,给了水香,“送去给陶喜,记住,找个脸生的小和尚送去,嘱咐他这几日不要出现,多给点赏银也没关系。”
水香狐疑的看着娇娘,娇娘道:“不想嫁给陶喜就照我说的去做。”
水香自是万分欣喜,用力点点头,忙去找人送去。
晚上回房后,还未到歇息的时候,娇娘相邀柔娘下棋,因今日的事,柔娘怀恨着娇娘,面上依旧姐姐妹妹叫的亲,但棋盘上却下手狠辣,把娇娘往死角上逼。
但这种冒进型的下法很容易露出破绽,娇娘要赢她赢得不是太狠,还要迂回的少吃她几个子。
四五盘下来,差不多打了个和,但柔娘却较上劲,誓要拼个你死我活,又要重新一局。
这边刚归了棋子,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小院各处的灯也亮起来。接着就听有凌乱的脚步声,伴着呼喝。
娇娘看了眼漏刻,眼波一动。
她走到门前,微微推开门,对着门缝向外看去,“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柔娘也走过来,瞧一眼,再低眉思索一下,道:“咱们出去看看。”
她打开门,娇娘拽出她的衣袖,像是害怕极了,“四姐姐,不关咱们的事,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柔娘却好奇的急迫,“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待在这,我自己去。”说完走了出去。
娇娘抿一抿嘴角,跟上她,“四姐姐,你等等我。”
到达清风轩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两三个婆子围着坐在浴桶里的婉娘,给她盖衣服遮身,一侧陶喜跪在地上,被几个婆子压着,陶金两口子也跪在旁边。
婉娘边哭边叫喊着,“怎么是你,你这个狗奴才,你来干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纪氏已经气得昏厥过去,被掐了人中才慢慢苏醒。一醒来,指着陶喜,牙根咬得直响,“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押下去,连同他大爷大娘,全都给我押走!”
二姨娘抚着她的胸口,悄声道:“夫人,稍安勿躁,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姑娘的清白,你看眼下人多嘴杂的。”
一句话将纪氏点醒了,她虽说脸都要丢没了,但当家人的威仪还在,指着在场所有人,喝道:“今日看到的事,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把嘴缝死了,要是传出去,我一个都不放过!都给我滚!”
娇娘吓得捂着胸口,和柔娘小声道:“我们也走吧。”
柔娘浓眉紧锁,嘀咕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娇娘摇摇头,拽着柔娘悄然离开,耳后婉娘的哭骂声不绝如缕,她嘴角勾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十五章 老太太的怒火
前世就是这样,婉娘将长安侯约到清风轩,她计算好时间,让长安侯撞上她沐浴。
再一喊,把花家所有人都惊动了。
被人看光身子,就等于失去贞洁。她又是一番要死要活,逼长安侯认下这件事。
长安侯知道自己是糟了算计,原也是不应的,婉娘却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将这件事散布出去。
迫于那些闲言碎语,长安侯不得不娶了她。
可惜她虽然得到了侯爷夫人的名头,却得不到夫君的喜爱。长安侯是一房一房的纳妾,又宠妾灭妻,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被欺负的不成人形,没多久就死了。
说起来婉娘也是个可怜人,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到头来争不过命。
水香是一直提心吊胆,等柔娘看二姨娘回来去打探消息,急急道:“姑娘,这事不会牵连到咱们吧?”
毕竟信是她们偷换的,要是追查起来,姑娘……
娇娘打了个哈欠儿,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牵连?咱们怕牵连,难道其他人不怕吗?”
水香不解,紧蹙着眉,娇娘往床上走,“你放心,我既敢做这事,心里就有底。私相授受的事,婉娘敢承认吗?就算她承认,长安侯也不敢承认他收到过信,有损清誉的事他可是不会做的。”
水香心里落下一块石头,又道:“可四姑娘也知道这件事啊。”
清欢拍了她一下脑袋,“你这个傻瓜,你也不想想,长安侯都不承认,四姑娘会为了二姑娘得罪他吗?”
水香恍然大悟,傻傻一乐,却还是担忧,“不过,长安侯信件丢了,不会怀疑到姑娘身上吧。”
“他自己的东西丢了,怪得了谁?”娇娘无奈她杞人忧天的性子,“你就别担心了,这件事总归不会让人想到和我们有关。”
水香终于放下心,感激的看着娇娘往地上一跪,“奴婢知道,姑娘这次冒险都是为了我。奴婢今生今世为奴为婢伺候您一辈子都无法报答您的恩德,只好代表全家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砰砰砰”的往地上磕。
娇娘忙拉起她,揉揉她的额头,“快起来,你要是磕昏了头,谁来伺候我?”
清欢撅噘嘴,“姑娘这话怎么讲的,难道只水香一个伺候得你,奴婢就伺候不了吗?”
她最爱挑理,娇娘嗔她,“你还说嘴,见着水香这没命的磕,你也不知拦着点。”
清欢笑的俏皮,“水香是替她一家子给姑娘磕头,我拦得了她,拦得了别人吗?”
清欢这张嘴啊,有时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娇娘“咯咯”一笑,拉着她两个坐在身边。
她将她们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真心道:“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自姨娘去了,与我贴心的也唯有你们。你们也知道我在花家的处境,以前姨娘在的时候尚且如此,遑论现在以后。但不管未来的路是难是易,是凶是吉,我只希望你们永远在我身边。只要有我一天在,我会好好护着你们,决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姑娘——”水香和清欢内心动容,紧紧握住娇娘的手,三双手的形状如山一样,牢不可坚。
当天夜里陶喜就被送去了庄子,这一去,便再也不能回来。
娇娘听柔娘从二姨娘那里打探的,说是陶喜拿出了那封信,指证是二姑娘邀他去的,但婉娘矢口否认,只说是自己在那里洗澡,陶喜闯了进去。
这种事无论是谁撒谎,都没有意义,做奴才的,就得给主子担着。
可能纪氏也有所怀疑,所以才留着陶喜一命。只是她不敢查,怕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她女儿。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里那样乱,虽然纪氏下了死命令,可毕竟有漏风的嘴,就像是那蒲公英,经风一吹,就吹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因为在外面,顾及着花家的名声,老太太一直忍着不发,等做完法事回家,便是大发雷霆。
她遣了所有下人出去,留下花锦堂、纪氏,二姨娘和一众孙子孙女。
原二姨娘是要将几个姑娘带下去的,老太太不让,说是留下听着,以示警醒。
“你给我跪下!不要脸的小娼妇,竟做出这么有辱家门的事来,简直——简直丢尽了花家的脸面!”
正堂上,老太太面色铁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指着婉娘怒骂道。
花锦堂昨日安顿好老太太就归了家,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糊里糊涂的看了眼婉娘,朝着老太太拱手道:“母亲息怒,不知婉娘做了什么事招惹母亲生气?”
“什么事?”老太太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问问她,问问你的好女儿,昨晚做了什么!”
花锦堂狐疑的看向婉娘,婉娘眼睛肿的像核桃,一看就是哭了一整夜。她躲避开父亲的眼神,往纪氏怀里一扑,抱头痛哭。
“到底怎么回事?”花锦堂沉声问道。
纪氏难以宣之于口,嗫嚅着嘴唇,片刻说不出来话。
花君逸见状,站出来道:“这和二妹无关,都是陶喜那混账东西,瞎了眼走错了房间,正撞上二妹沐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老太太重哼,怒瞪着他,“不知跟谁学的,一肚子鬼话,当我这个老婆子好骗!她和她娘住在松鹤居,半夜跑到清风轩沐什么浴?”
花君逸一时语凝,支吾了下,“或许是清风轩的风水好。”
“鬼话!”老太太听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更怒,“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让人给陶喜送信,两人在那里私会。”
花锦堂大惊,看向纪氏母女,瞠目道:“真有这样的事?”
婉娘满脸噙着泪水,猛的摇头,“没有,我没有给陶喜送什么信,都是他怕受罚污蔑我。”
昨夜她和纪氏说了实话,纪氏心里是存疑,却没办法细细盘查,她知道花锦堂最忌讳这个,到底婉娘是做了私相授受的事。母女俩对好口径,一口咬定没有信,就当做是陶喜误闯了房间。
老太太讥诮笑道:“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们娘俩瞒得了鬼,瞒得了神,却瞒不了人!”
纪氏面庞上隐隐有寒气,语气生冷,“这样无稽之谈的话,不知母亲是听了谁人说的?但我可以在这里保证,绝对没有什么私会之事。婉娘已经够委屈的了,母亲说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岂不是往她的伤口撒盐,又让她如何自处?难道,母亲是想活活逼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