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自盘古从混沌中苏醒后,造万物而永世不朽,立乾坤而亿年不合。
九天之上有神明,红尘之下兴鬼魅,两者之间是人族。
当然,自古仙神不谙世事,虽有现身凡世之说,却终究无一人亲眼目睹,无非是渲渲染染空穴来风。至于鬼魅,喜居阴暗之处,人间有万丈光芒,自是不敢以身犯险,出来造次。
故而啊,人族肉眼所见所闻皆是人族自身,他们称之为同类。异类大抵就是花草虫鱼、飞禽走兽之属了。
若以法术、异能论强弱,那人类就是不堪一击之最了。似沉浮不定的尘埃,飘飘荡荡无谓有无。
可即便如此,人总有善恶之别。一分人性,九分利益。角逐功名利禄之际,渐失本性而不自察,道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然将人心算尽后,谁也逃不掉因果轮回的夙命。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殊不知,人类本身岌岌可危,处在主宰他们生死存亡的鬼神之中而不自危,偏还视片刻安稳为生生世世,哪晓得鬼和神只是在打盹,无暇光顾。
…
我衣衫落拓,背负书芨。跋过数重山涉过千条河,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何时终止。只是脚不停歇地往前走。
这偌大的人世间,似乎只有我一人,空荡得形同地狱。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走过四季,不知年岁几何。
没有悲欢,没有甜苦,只是周围和我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可名状又无法触摸的孤独感。
终于,我停下了脚步,站在不周山顶峰,这是我唯一脱口而出叫得了名字的高山。或许是杜撰的,或许是来源于记忆深处。
突然,透过重重迷雾,我清楚地看到山脚下密密麻麻一团黑,像蚂蚁一般涌动着。
“人。”大脑里传来这么一个字。我噗嗤一声,想不出为何发笑,便开始俯瞰芸芸众生。
大声嘲笑他们的可悲,却又更像在嘲笑自己。
日换星移、春夏更替在我眼里如流星滑落,山川叠嶂、万千气象也只是副千年如一日的风景画。
多看几次,连眼睛都会发涩。
当我转身欲离去,不知从哪刮来的风将我吹入山底,接着便是无尽的黑夜。
在那个未知的空间里,我像一个年迈的老者,步履蹒跚。
双眼不能视物,索性就闭着。俯身拾起一根棍子,靠它摸索着前行。
才走几步,四周便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马蹄声、刀剑声、妇孺的哭嚎声、惨叫声…以及瘆人的冷笑声。
霎时,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待我彻彻底底失去知觉时,所有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归于静谧。
我无半分诧异之色。好多事情,总是莫名其妙和摸不着边际的,冥思苦想未必有结果,倒不如随它去,随它折腾。
蹲下身,手一触碰到脚踝,就猛然缩回。犹豫片刻,又去触碰。
裤脚已然湿透,手继续往下伸,好似触碰到静静流淌的河水一般。
因着好奇,掬了一捧,还未送至嘴里,浓烈的血腥味顷刻间如决堤之水,在空气中肆虐。
我急忙松手,试图逃离这让人作呕的地方。
可不管如何挣扎,双脚就好似被粘稠的血液牢牢抱住,不能动弹分毫,任我百般折腾也于事无济。
呼吸变得愈发困难,窒息的恐惧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人间太苦,何不早日离去?”
来自头顶的声音,低沉而带有强烈的压迫感。
我抬头,拼尽余力睁开双眼。一头獬豸张开了血盆大口。
忽而醒来,原是大梦一场。
起身用帕子拭去额头的冷汗,孤寂之感还在隐隐作痛。
我曾一心为民,为万世太平而计。
最后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意怎能平,气怎能顺?
佛祖天天念叨“我佛慈悲”。在世人多灾多难,历六苦,尝百味时,他又道:“众生皆苦,不苦何来甜?”
焉知有多少人在甜到来前,不堪重负倒在了原地,自此轮回,前世今生如出一辙。
那日遇佛,我问他:“有功无过,何至于生不能,死不可?”
他双手合十,看起来很慈祥。
“凡此种种皆是命。”
“那度我一度可成?”
“佛只度有缘人。”
“那我将去往何处?”
佛笑而不语,只是用那仿若镀了一层黄金的手指指着我的心脏处。
“如何去得?”我问。
“你知道的。”
佛依旧笑着,声音和他一样苍老。而我也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