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太齐陆氏最后一口活人,陆介小将军择吉日入土为安后,这原盛名远扬,风光无限的四大家族之首算是彻底的退出这大庆国。
这场葬礼表面看似风平浪,几乎无人敢去那怀远王府吊唁,但这暗地里,一点儿风吹草动那些官员们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
好些个文臣,都在暗处捂着嘴,眯着眼,盯着那些武将的一举一动,他们颇想看见这些,原本一直跟随这陆家男儿郎,出生入死的武将大闹朝堂的场景,这种微妙的时刻,自是越乱除的越干净。
可结果偏不如他们意,这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跟往常无异,在皇帝明升暗降,刻意刁难时,竟也神态自若的上前领命,一句废话也没蹦出来。
下了早朝,几个文官在长阶上聚成一团,说着说着便大声哄笑,眼神还刻意的往那几个被贬的武将瞅去。
武将谢观年轻火气大,听不得这些,忽停下脚步,欲要转身去揍那几个小人,幸好被稍年长些的池风拉住。
池风皱眉,横了那边文臣一眼,眼神杀气腾腾,那些个连战场后方都没去呆过的文臣,自是被唬住了,心虚支支吾吾几句便一哄而散。
“阿观!你忘了将军那日离开前叮嘱过我们什么?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隐忍不作声!”池风硬拖着谢观走,还顺便低声呵斥他。
“我记得!可将军先是野外遇袭,后又没得到应有的丧仪,兄弟们被贬的贬,就连咱两也要滚去那边寒之地呆着,我们阵前抛头颅洒热血护他们荣华富贵,还落得堂前受那些个狗东西侮辱的地步,这气谁咽得下!”谢观甩开他手,停在原地,气的抓乱自己头发,他现在恨不得找个麻袋往那几个狗官脑袋上一套,送他们一顿黑打。
池风吐口气,伸手搭着谢观肩膀,恶狠狠的咬着自己指甲盖,“有句话这么说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现下边境安定,国内也无动荡。用不着咱们了……不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定要把那害将军的狗贼揪出来!”
“对!揪出来!碎尸万段!”
“千刀万剐!”
“让他不得好死!”
“让他痛不欲生!”
“二位将军还是注意些,一些话,宫里说大声了不好。”
身后忽然传出清冷女声,惊的那勾肩搭背的两人猛地回头。身后那面无表情盯着他两的正是大庆唯一女官,东方卿!
“东,东方大人。”池风笑的心虚。
东方卿微微颔首,径直从他们旁边经过。走到宫门口时,却脚步一转,往另一边走去,轻车熟路避开耳目,在一个素雅小廊旁停下来,约莫等了会儿。这安静的地儿,便隐约有声音传来,她不仅不躲,还把目光投向那转角处。
片刻后,一个高挑颇具英气的女子出现,旁边的宫女双手捧剑,“卿卿。”
“公主。”东方卿规矩行礼。
常阳公主李应毓眉头一挑,早年因她年幼,又是父皇第一个子嗣,身边无跟她身份一样尊贵的皇弟皇妹,总感寂寞,卿卿就在这时作为她的伴读出现了,又与她一同长大,早告诉她私下里不必这样守规矩显得生分,可卿卿就是执拗不听。如今,也不想多说什么了,都随她吧。
“为何差人告诉我要提前相会呢?”
“只是来告诉公主时机已到,可以动手。那些武将被调走的七七八八,禁卫军统领现在是苏锡瑢,是咱们的人。”
“嗯。不错。”李应毓敷衍回答一句。
东方卿到底是跟她一同长大,轻而易举便猜出她此刻定是遇事不决,犹豫了。正欲开口,却被李应毓打断,“你听说了吗?应逢为了给陆小将军办丧事,跪了一整晚父皇才答应的。”
东方卿没搭理她,依旧说正事,“怀远王母妃,宸贵妃将祈福归来。皇上派了王爷去,这是个机会,待到归程时,可以试着除掉这娘俩。若成,算是给公主还有慧妃娘娘各除一心患。若不成,也不亏。”
李应毓的话匣子戛然而止,支着脑袋瞧着那面若冰霜,说起狠话来连个起伏都无的东方卿,“卿卿竟才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没变的人。”
“时间紧凑,下官会想办法弄到那份路线给公主奉上。已无事,下官告退。”为了保证事情的严密性,整个大庆除了皇上,知道路线的,只有负责这事的官员,当然,若真有心想弄到路线,实则不难。
李应毓望着那背影,一瞬间,神色有些怅然。
“公主,刚去练了剑,现在可要去沐浴?”穿着鹅黄色衣裳的秋霞,微微弯下身子,贴心给李应毓解开腕上的护腕。
“不。先去母妃哪里。”
秋霞诧异,但没多问,安静跟在后面。
刚到慧妃宫外,主仆二人便被宫里掌事大宫女拦下。
李应毓微微扬起下巴,睨视大宫女,“你还敢拦本公主。”
“不……不敢。”大宫女对她行礼后,快速退到一边,她算是真真明白了,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边是慧妃娘娘,一边是常阳长公主,那边她都得罪不起。
“那个不长眼的恼人玩意儿!”走入宫殿的秋霞转头,瞪着那立在外面的大宫女。
“跟她置气什么,没这宫殿主人的命令,她躲本公主还来不及呢。”打小便这样,找母妃十次,便有九次被挡在外面,早些年不懂,以为真如那大宫女所言是母妃忙碌,后来年长些才明白,只是不想见她罢了。
原因无他,只因当年她寄予厚望诞下的第一个孩子竟是个公主。若这皇上第一个孩子,是个皇子,那便遂她意了……
“母妃。”
许久未见的女儿进来请安,那坐在层层华贵纱幔后的慧妃却不为所动,她捻起桌上一精致小点,轻咬一口,待到缓缓吞咽下去时,才微启朱唇,“起来吧。有事吗。”
“无事,只是想来看一下母妃。”李应毓立在下面,定定看着那纱幔后的隐约窈窕人影,面上不悲不喜,她与母妃的距离,大概就像这横在中间的纱幔,看似距离很近,可是伸手,却只能够到一个永远也抓不住的影子。
“那你看也看了,便退吧。今日……本宫身子不舒适,得去歇息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番,慧妃便站起来,款款离开,全然不顾那立在下面巴巴望着的李应毓。
慧妃离开,那拉长脖子的秋霞收回眼神,担忧慌张的看着自家公主,生怕她难受。
“回吧。”李应毓转身,不带犹豫的往外走。
入夜,李应毓趴在自己宫殿楼台上,支着脑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脸颊,半垂眼眸一直盯着那在夜幕中灰蒙蒙的花树。
脑袋里想的都是李应逢跟她的每一幕,有她抱着年幼李应逢教导他吹笛子的画面,有除夕时带着他偷跑到后园玩雪的画面,有她站在宫门楼台上目送他去琅房的画面……
就在心软跟不舍快要填满心房时,秋霞抱着个薄毯给她披上,“公主夏夜凉,别呆太久了。”
李应毓苦笑摇头,“常年习武,身子骨哪有那么弱。秋霞,你能看到本公主最后的结局吗?”
“这,这……奴才怎知道。”秋霞被李应毓突然蹦出来的这话唬住了。
听到这个回答,李应毓笑眼盈盈,“秋霞,不管何时,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得,本公主无错,若真要定个罪名……那,便是本公主是个女儿身。”
李应毓还在笑,那下头的太监就跑了上来,递给她一个东西,又在她耳边说:“东方大人给的路线。”
“这么快?”
“大人给奴才说,时机好,那管事大人被赵时有大人给叫出去了,这才很快得手。”
“赵时有?”李应毓挑眉,脑袋里立马浮现出那双奸诈狐狸眼。
“东方大人是这样说的。”
“嗯。知道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