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阿城喃喃念着书中诗句，一股哀伤之感油然而生，竟不觉湿了眼眶。

先生，你说，田地几亩，待你大业告成，再回耕种，可若如诗中所说，此一去，何日，是归期？

阿城蹙眉，眼神一沉，下定了决心，走出书房。

子音从外打理田地归来，便见院门檐下有一只白鸽，尾尖带红，快走了两步，走到跟前，抬手，白鸽不认生的飞到了他的手上。

子音熟门熟路的取下它脚上的字条，打开一看，字体潇洒飘逸，刚劲有力，是慕容明的字迹。

上书，江城已收，未废兵卒，不日可进，心安。

子音会心一笑，顺了顺肩上白鸽的羽毛，抬脚起步进屋。

白鸽亦是十分乖巧地飞进了后院。

他的兄长，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过。

短短半月，仅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心中谋划，接连收下大大小小五座城池。

子音心情大好，拍了拍身上的风尘，走进书房，正欲叫着阿城，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转而去往她的房间。

阿城正在床榻边收拾着衣物，子音兴高采烈破门而入时，吓得阿城手一抖，差点将那白玉簪抖掉在地上，好在险险接住了。

子音穿过珠帘，这才看见阿城坐在床边，床上锦被整齐，还有个小包袱，他蹙眉，“你，决定了？”

阿城微笑着，笑容澄澈，不带一丝逃避，“嗯，总归要为自己，得一个答案。”

子音正欲开口，阿城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阿城知道先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但如果先生是因内疚而许诺与阿城在一起，日后想必不会快乐，这件事是阿城自己的选择，更不会以此故意困住先生，是对是错，阿城...自己承担！”

闻言，子音只得伸手揉了揉阿城的青丝，神色竟有些凝重，“我们的阿城，终究要长大了。”

阿城装作看不见他忧虑的样子，挥开了他的手，“别老是揉我头发，会长不高的！”

“小丫头，”子音装模作样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正色道：“我与二哥先前有过誓言，二人之中，只有一人，能身居庙堂，所以这一次，子音哥哥不能陪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了。”

阿城一怔，耳畔响起了子音之前同她说过的话。

我们生于乱世，任谁都无法保证谁会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不论我们今后，是否在你身边，你都要活下去。

她忽的明白了子音所说话语的含义，她曾经以为任世间风起云涌，动荡不安，都会与他们无关，所以也未将这些放在心上，不想，他们所说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原来，当初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会有现在的局面了吗？”

子音点头，“二哥一身计谋，自小熟读兵法，足智无双，自大周覆灭乱世已是延绵百年，大兴的分崩离析更是加剧了乱世的烽火，平衡被打破，战争一触即发，为了复兴大兴达到制衡各国的目的，二哥出山，在所难免。”

“阿城，不，连城殿下，进一步是王权争夺，乱世流离，退一步是与世隔绝，安稳此生，是进是退，既选无悔！”

阿城拿起包袱起身，声音轻柔但却坚定，“我心已决，绝不后悔。”

“好，”子音在袖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小物件，随后拉过阿城的手，“这些年，你跟我打打闹闹，在我看来，防身之术是没学去多少，但应付一般的官兵贼寇该是绰绰有余了，可人外有人，乱世之下，能人异士当属不少，此去江城，哪怕是轻车熟路，但你骑术不精……”

阿城汗颜，弱弱的打断了子音的话，“子音哥哥，阿城在你眼中，真的就这么一无是处的吗？”

子音见阿城一脸委屈的样子，将那物件放在阿城的手中，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不容易学着二哥的模样叮嘱你一回，你倒好，还不领情了！”

阿城嘟着嘴，否认，“阿城哪有！”

“万一遇到了危险，拿着它，去番旗上绣有银杏叶的当铺，定会有解决之法。”

阿城看着手中金黄的银杏叶，沉甸甸的，如同它的外表一般，是黄金打造的，叶片与叶茎相连处刻有一个小小的‘慕’字，想来是身份的象征。

这几年，她多次好奇过，慕容明虽是耕田种树，自给自足，但手中补给，身上衣物，以及家中所用，并非普通百姓能承担得起的，况且他们行事游刃有余，成熟稳重，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也并未大惊小怪，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想，大兴在时，他们一家定是大富大贵，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可是，她之前从未听过朝野中，有慕容这一姓氏有权财如此。

但，他们不说，她也没想着去问。

忽的，阿城想起了什么，仰头，“子音哥哥方才说，‘此去江城’？先生收复了江城？”

子音点头，“我刚才推门而入，原本就是打算告诉你二哥收复了江城，这两日，便会随着大军进城了。”

江城吗？

我也是该回去看看你了，小依。

前院里，子音牵着一匹身形稍微小一点的骏马，缓缓的跟着阿城走出去。

出门不远，阿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子音，不辨喜怒，可子音感觉得到，眼前的人，情绪低落。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傻姑娘，子音哥哥也不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等你们定下家身，我就去看看你。”

阿城点点头，“好。”

子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记忆中的阿城，何时这般乖巧的听他言语，“前几天你及笈，我送你的银针要好好保管，必要时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城依旧点了点头，温顺的应下，“好。”

子音见状，长呼一口气，莞尔一笑，将缰绳递给了阿城，“时间也不早了，快走吧！”

阿城木讷地接过，牵着马儿走了几步，回头见子音还站在院门前，微笑着送她离去，突然就放开缰绳向子音冲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子音笑着将她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再见面的，走吧。”

阿城闻言，退出子音的怀抱，眼睛红红的。

她想哭，可她答应过慕容明，不能哭。

她也明白，不让她哭，是为了她好。

最后，她只得红着眼，说了句“保重”，头也不回的上马，扬鞭，离开明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