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朵自被师父留在了凌云峰用膳后,日子倒也过的清静。除了姬灵月时而的嘲讽和万歌的为难之外,倒也无甚大事发生。
一心修行的芊朵日益突飞猛进,在这一届弟子中法术已然成为了佼佼者,她倒也不居功自傲,一直暗自努力,为月余后的比武争锋做准备,毕竟她不想被赶出凌云峰,那样好的师父,不要她了她估计也无处可去了。
玄霄已教了她辟五谷,现下弟子们都不用用膳,可芊朵的饭菜依然一日三餐不断的送往凌云峰。用芊朵的话来说,不是她饿了,是她嘴巴馋了,世上那么多好吃的食物,该吃的时候绝不含糊。玄霄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心下也只道她还是个八岁孩子,便也由得她去,召山下送膳的弟子依然未断过她徒弟的吃食。
大半月的修行,芊朵习了吐纳之术,吸收天地灵气,她原来面黄枯槁的脸也变得白嫩和粉嘟嘟起来,一双生的本就灵动的大眼睛更是有了生气,她眯眼笑的时候也愈加惹人怜爱。也是玄霄才发现,自己的小徒弟竟五官生的煞是好看。跟姬灵月不同,姬灵月生的娇媚,似一朵作势开放的红牡丹,但芊朵生的清冷,再加上现下原本还小,更显的空灵动人,比起来,她更像一支纯洁的白山茶。
弟子们已然都学会了御剑之术。于蒙说,大家可以将心爱的物什作为御剑之物,以其身为剑,待到大家各自拜入师门之下,师门自会授属于大家自己的法器。姬灵月使的是她父皇送她的华月鞭,苏次琦师兄用他贴身佩戴的羽煞剑,李世秦则用的一把成色上好的玉扇,戚落落用的自小拴在手上的铃铛,弟子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御剑之物。自此开始,芊朵每晚在凌云峰也不修炼了,只呆呆地坐在凌云潭流下的小溪边,望着满树飘落的紫藤花出神。
一连三天,玄霄终于感觉到了小徒弟的异样。
凌云峰真是静的不成样子,头顶的紫藤树依然零零碎碎的飘落着花瓣,紫藤树边挂着一轮明月,将芊朵照的格外明亮。柔柔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只剩了小溪流水潺潺的叮咚作响。
沐浴着月光的白衣仙人踏声而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带着广袖一挥,地上变腾空出现了石凳。
玄霄坐下,拂了拂落在膝上的花瓣。
“最近朵儿有心事。”
好听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芊朵转头,弯起了眼眉,笑的明朗,“师父。”
一声轻叹,一双温暖舒适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柔软发丝,“怎的何时学会瞒着师父了。”
“没有!”女孩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双大眼煽动着长长的睫毛,黯然:“师兄师姐们都有自己的东西作御剑之物了,可徒儿什么都没有,自也还不会御剑之术,昨日阿琦师兄用他的羽煞剑在山下飞的甚是好看,徒儿不想在七日后的试炼会上给师父丢脸…”说罢,芊朵将头埋的更低了些,手指绞着衣带打圈。
玄霄眯了眯眼,丹凤眼角噙了笑意,“就为此事?”
芊朵看着师父好似不太在意,索性蹲下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头埋在了膝间,似小兽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嗯…”
玄霄站起了身,月光倾泻到他的侧颜,天人之姿,好看的不似人间方物,他淡淡吐气,“为师飞升上仙后这一千年,自是无聊之时铸炼了些许法器,朵儿且随为师来挑选一件喜欢的吧。”
地上的小人猛的一惊,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不清醒做了梦,诧异道:“师父…师父要赐法器予我?”
玄霄三千青丝被夜里的风吹的起舞,淡淡地笑了一瞬,在月光如瀑下,向芊朵伸出了手,“走吧。”
芊朵看呆了眼,自己的神仙师父,大概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看的人儿了吧,走在哪,都是一副绝世名画。
“嗯?”出神被打断,芊朵赶紧“哦”了一声,牵上玄霄的手,师徒两人踏着月光离开。
玄霄的房中本有一出机关,是藏在书架的其中一本书中,翻开之后,整个书架也便都翻了一番,后面的密室显露。
密室之中,各色光彩晃的芊朵睁不开眼。法器都是有灵气的,一感受到生气,都开始发出“嗡嗡”的声音。“朵儿喜欢哪件?”玄霄淡淡道。
芊朵看花了眼,都一一上前摸了摸,又都放下,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把琴上。此琴通体呈银色,发出的银光又似有寒气,好似一块精美的冰雕,银光熠熠,柔和又不失凌厉,芊朵便挪不开眼睛。
“师父…这琴好漂亮啊。”
“朵儿眼光甚好。此琴由为师用极寒荒地的万年玄冰打造,用九重圣水九九八十一天淬炼,又以为师自身仙气渡灵,此琴亦可为剑,可以随意变换,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法器。”
“难怪那么漂亮呢,竟花了师父如此多的心血呢。”芊朵不似刚刚高兴,有点泄气。最后把依依不舍的目光挪回来,悻悻道:“师父帮朵儿选吧,朵儿觉得都很好。”
玄霄一顿,手一抬,刚刚的琴便飞了过来,稳稳落在了玄霄手上。
“既然喜欢此琴,那就赠与你。”
芊朵泄气的眼神猛的一亮,眼里的星星似要跳出来了一般,继而又暗淡了下去。
“师父,朵儿有你已是天下最大的幸事,此琴是师父花了如此多的心血铸炼之果,此琴生的绝美,朵儿不配。朵儿不贪心,有师父就够了。”小女孩长长的眼睫毛微卷,小手将玄霄拉的更紧了。
小徒弟的自卑刺痛了玄霄。原本她是蓬莱岛主之女,身份本是尊贵,可无奈蓬莱惨遭灭门,玄霄无心之过将她的生活编排了一通致使小徒弟如今这样自卑,心下也是内疚之极。
玄霄缓慢蹲下身,噙着笑意和心疼缓缓道:“我的徒儿,怎样都配得起。自是朵儿喜欢,日后便多加爱惜便是了。”
小女孩摸了摸琴身,指过之处,掠起一道银光。
“我…我真的可以吗?”
“朵儿喜欢就好。”
芊朵大喜,连忙跪谢,“谢谢师父!我一定会好好爱惜师父赐的法器的!”
玄霄点了点头,“此琴本为烟寒银月琴,只道它到底现在跟了你,为师便换了它的名字,至此,更名为无忧琴。”
“为师希望你这一生不必担天下大任,但求你开心无忧,无忧无忧,愿你一心向正,不求攀比,不求名利,开开心心过了这一世,也算应了景。”玄霄语气里带了一抹严厉,芊朵也开开心心地谢了师父,便独自把玩了起来。
见小徒弟开心,玄霄心里也升起了一抹自己不曾察觉的喜悦。
“对了师父,你能教我御剑吗!”玄霄思虑这都是山下于蒙会教的课程,倒是不必多此一举,正欲拒绝,转身看见小徒弟大眼睛里的光芒与兴奋,不禁让玄霄软了心肠。
“也罢,为师且教你口诀,你记得烂熟于心之后再尝试,法器需与主人心意相通,欲速则不达,若是强行屈服它,会减低你们之间的信任。”玄霄正色道。
“是!徒儿知道了!”
是夜,芊朵便在练武滩上孜孜不倦地修炼到了三更天。
翌日。
“哈哈娃娃们让老夫来验收一下你们御剑的成果!”于蒙还在老远处便传来了声音,四下弟子皆是收起了嬉皮笑脸,肃然向他问好。
于蒙点点头,便一个个地审视了每个弟子的御剑,并指出了不足,单单夸了姬灵月和苏次琦之外,竟例外的夸了李世秦。对于此,李世秦便也洒脱一笑,“本公子天资卓群,不足为奇,尔等莫怪,尔等莫怪。”话音刚落,便有许多弟子投去了嫌弃目光,李世秦也当看不见。
到了芊朵,芊朵暗自捏了一把汗,小手攒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施法放出了无忧琴,此琴一出,银光大赦,惊的四下弟子感叹连连,就连于蒙也不由得心口一紧。
“你竟敢偷法器!”姬灵月恨的牙痒痒,不禁喊了出口。
芊朵一愣,继而慌了神,“我、我没有!师父的东西我哪敢偷!师姐、师姐切莫如此说…”芊朵急的涨红了一张小脸。姬灵月冷哼,“若不是偷的,莫不是要说是仙尊赐给你的?!” “这是师父赐予…” “光天白日下还敢撒谎!这昆仑山谁不知,法器是要正式进了师门才有,你这个被仙尊收留的流浪狗怎可能现在就有?六日后你便要被赶出凌云峰,此烟寒银月琴是仙尊最喜爱的法器,怎就会轻易送了你!”姬灵月恨的眼白暴红,顿时吓怕了芊朵,立下便哭了出声,“这真不是我偷的…不是…不是我…”
姬灵月走上前跪下,严厉道,“于蒙爷爷,芊朵作为昆仑弟子,不念昆仑收留之恩,反倒偷盗法器,企图瞒天过海,实在该死!此等忘恩负义之辈何不送去交由掌门处理了!”于蒙犯了难,他道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敢偷盗法器,而这琴因材质世上罕有,都算神器了,也觉得仙尊断断不会将神器赐予这样一个女娃的,心里拿不定主意,便不知如何是好。
芊朵哭的抽搐,广袖白衫已然被泪水浸湿了个透。
“如今昆仑弟子竟生了如此不堪之徒。”一道白光疾疾落下,声音一日既往地清冷,只是语气凌厉,让人生了敬畏之感。
“见过仙尊。”弟子们都跪拜了一地。
芊朵见师父来了,便委屈的溃不成军,当下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玄霄这个绝尘的仙人朝芊朵缓步而去,脚下生了朵朵白莲。
修长的指间拂去了小女孩脸上的泪痕,哭肿的双眼看的玄霄心下一惊,拍着芊朵的背柔声道,“朵儿不哭了,师父来了。”
暮然,玄霄眼神一转,阴鸷地看着姬灵月,姬灵月没由头地打了个冷战。
薄唇微挑,轻蔑道:“此琴,由我亲手传给芊朵,你可有不满?”言语满是凌厉。
姬灵月悠地颤抖了起来,“仙尊、仙尊明察,是弟子怕有人生了歹毒的心思,污了您的一片圣心,弟子没别的意思。”姬灵月生出了汗。
“哦?”玄霄拉着芊朵的手,继而淡淡吐气:“芊朵是我的徒弟,她心思如何,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够清楚吗?竟还需要你来帮我审度?”
“不敢不敢!弟子错了!”姬灵月怕的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昆仑山门规第一千三百二十九条,门中弟子若有好妒之人,赶出昆仑,昆仑修仙不收善妒之人。”玄霄薄唇微启,“于蒙长老如今办事越发不得力了,竟由着弟子在眼下行妒忌之事。”
说完,便看也不看于蒙,转身带着徒弟踏着脚下金莲乘云而去。
于蒙捏了一把汗,姬灵月更是吓的瘫坐在地上。越想越气,严厉了声色,“灵月你资质卓群怎的如此糊涂!去!罚你在昆仑山脉八万一千步楼阶上徒步跑个来回!”于蒙气的红了眼,四下弟子皆无声。从来了昆仑山第一天起,就听闻于蒙爷爷脾气甚好,第一次见他发了如此大的火,想来是真的气恼。
凌云峰上。
玄霄替哭累睡去的小徒弟掖好了被子后,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今日小徒弟被这样欺负,若不是今日玄霄怕芊朵刚学了御剑术便逞强,适才洞悉术查看发现了这一幕,恐怕小徒弟今日得受天大的委屈了。小小的年纪在入了昆仑以来频频被欺负,却一直隐忍不言,今日还受此屈辱,她这个仙尊的徒弟未免做的过于凄惨了些。
正累瘫在昆仑长阶上的姬灵月,捏紧了拳头,万歌在一旁无奈地陪她领了罚也不甚乐意,作势要去拉地上的姬灵月,却被她一把推了过去,正要开口,看见姬灵月青筋暴起,眼里的红血丝也便闭口不言。
姬灵月紧握的手一把抹去汗珠,狠狠看向天上。
“本公主今日受的苦,定要一件一件向你讨回!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