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暮京这时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用意,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在莫北市做你这种工作的人多吗?”
“你来做市调吗?”宋鎏失笑问道。
“今天有人来我公司闹事,我想应该是有人给钱让他们这么做的,你不是很懂这一行吗?我想咨询一下怎么才能查到聘请那些人滋事的源头。”
赵暮京的皮肤在灯光下又透又白,说话认真的模样与宋鎏的慵懒形成强烈的对比,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想查到源头倒是不难,不过……那件事是真的吗?”他忽然话锋一转,问得赵暮京莫名其妙。
“什么事?”
“今天那篇软文红遍网络,应该不是出自你的手笔吧?”宋鎏像是开玩笑,但赵暮京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里试探更多一些。
她心里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微微皱起眉头:“你觉得是我自己一手策划,逼王勤离婚?”
“许多人都会这么想。”他纠正道,表示自己这个想法代表很大一部分网友。
“但我才是受害者啊。”她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遭受辱骂的人是她,被泼脏水的人也是她,倒头来却还有人怀疑这一切出自她手,目的是为了逼迫王勤离婚好让自己彻底上位?这种反向思维简直荒谬透顶。
宋鎏丢掉手里的钢笔,身体往前倾去,一眼望进她的眼睛:“你和王勤并没有不正当关系?”
一股委屈猛地袭上心头,赵暮京咬牙切齿,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没有。”
“有一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间呼出的热气和心跳。
赵暮京心跳骤然加速,蓦然移开视线,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来这里明明只是想咨询刚才那个问题而已,可是气氛却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
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起身想离开,但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问他:“你能查到源头吗?”
宋鎏笑着看她:“只不过是拿了钱聚众闹事而已,想查还不简单吗?”
“不,我是说这件事的源头,从那篇软文开始。”她站在那里,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否则何必大晚上地亲自走这一趟?
宋鎏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我收费很贵的。”
赵暮京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有钱。”
他蓦然失笑:“我看出来了。”
“多久能查出来?”她问。
宋鎏走近她,视线貌似不经意瞥过外头,昏暗的小道上没有人烟,连路灯都稀稀落落少得可怜,这一片到了晚上就像无人的荒岛,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异常明显。
“这件事情急不来,只能按照我的节奏来进行。”
赵暮京心头微一松懈,暗自嘲笑自己中了邪,宋鎏这个人怎么看都不靠谱,恐怕也只能解决诸如帮人分手这种小事。
她要走时,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他掌心冰冷的温度瞬间沁入她的肌肤。
“不要担心,我来替你解决这件事。”
赵暮京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就连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温度都渐渐灼热起来,她沉默地撇开他的手,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宋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小道中才慢慢收回视线,仍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盯着右前方的某一处说道:“你打算就这样跟我交谈吗?”
地上那抹影子若有似无地躺在那里,如果不仔细看的确发现不了,片刻过后,印在地上的影子动了,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何树?”宋鎏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叫做何树的男人咧嘴一笑,并不否认,若有似无地朝赵暮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而走进灯光大亮的事务所环顾四周。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宋鎏平静地问他。
“跟踪我的人不是你吗?”何树落落大方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做出一副要跟对方谈判的架势。
宋鎏扬起眉微微一挑,这几天他的确一直在调查这个叫做何树的男人,起先他以为何树这个名字只是对方的网络id,谁想竟然是真名,他一连在暗处观察了何树好几天,没想到居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对方发现了。
何树一副得逞的嘚瑟样,欣赏着宋鎏的表情:“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很好笑,就像是小偷正偷着东西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宋鎏不理会他的嘲讽,说:“你骗了明敏不少钱吧?蛊惑她把孙进良户头的钱都转到自己卡里,实际上你早已经掌握她银行卡的密码,如果她没死,你原本打算怎么做?拿到钱后把她一脚踹开?”
“我倒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何树张开双臂搭在沙发背上,煞有其事地凝起眉心。
“她死了受益最大的人应该是你。”
“我来可不是跟你探讨这个问题。”何树指了指宋鎏,“是不是孙进良让你来调查我的?”
“只是出于我本人的好奇心而已。”
孙进良只是委托宋鎏找出何树,的确没有要求他调查何树,所以宋鎏算不上说谎。
“我可不是杀害明敏的凶手,不过这几天警察居然没有找上我,也就是说孙进良并没有把明敏网恋的事情告诉警察,这是为什么?”何树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坐,长腿搁上茶几,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宋鎏就那么靠着墙观察着他,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太紧也没太松,眼神毫无闪躲,一派坦荡,通常心里有鬼的人会尽量避免直视对方的眼睛,但何树并没有。
“我想孙进良应该心里有鬼吧?”何树直视着宋鎏,好像想从宋鎏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是宋鎏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情绪间的转换。
距离明敏死亡事发已经过去三天,照理来说警察应该已经调查到何树才对,难道孙进良真对警察隐瞒了什么?
“喂,我也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这个锅我可背不起。”
“你到底是怎么蛊惑她的?让她连相处多年的男朋友都可以抛弃?”
“因为我长得帅?”何树开玩笑似的,没有一句是正经的。
宋鎏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能把人冻住。
“我来呢,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他终于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体,露出了从进门以后难得的认真表情。
宋鎏对何树的了解只浮于表面,何树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工作,整日游手好闲,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搭上明敏之后一直靠着明敏的钱过日子,他自身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能把一个女人骗得如此死心塌地,起码是一个很会甜言蜜语且懂得哄女孩子开心的男人。
何树越是被宋鎏这么看着,越是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宋鎏那双眼睛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看透自己,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而他却一点也看不透宋鎏。
他清了清喉咙,说:“孙进良可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宋鎏双手抱胸,无动于衷。
何树急了:“你别不信我,是明敏自己告诉我的,你真以为她是平白无故闹分手的吗?”
“哪方面的精神疾病?”安静片刻后,宋鎏终于开口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一天半夜,明敏哭喊着跑来找我,身上都是伤,说是被她男朋友打的,那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见过孙进良吗?”宋鎏紧锁着眉心问。
“远远地见过几次,不过他应该不认得我。”
“那是,他要是认得你,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宋鎏微笑,但这副笑容看在何树眼里,冷不丁地浑身一抖。
何树的脑海里飘过那晚明敏身上的伤,更加坚定孙进良一定有类似于暴力倾向的精神疾病。
“你好像很怕他?”宋鎏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应该会把明敏的死都算在我头上。”
“但你却怀疑是他杀了明敏。”
很久之后,何树才郑重其事地说出一个是字。他的确怀疑孙进良,孙进良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这一点警察也清楚,可到目前为止好像警察并没有对孙进良做出任何举措,他不得不怀疑孙进良提供给警方的口供里还有其他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何树的突然到访打了宋鎏一个措手不及,但对宋鎏来说,事情反而渐渐明朗化了。
孙进良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会是什么呢?真如明敏所言,是精神方面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