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陷入静谧之中,空气里流动着暧昧的气息,连悠夏率先回过神来,推开了贺温,“说话就说话,干嘛突然靠那么近,我耳朵好着呢。”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贺温今天明显状态不对,连连悠夏故意给的台阶都没有接下。
连悠夏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贺温的问题她要怎么回答,事实上她是想过要主动约贺温出来吃顿饭,叙叙旧的,毕竟大学四年同窗之谊不浅,但偏偏又不知为何,连悠夏有一种感觉,绝对不能在这段期间找上贺温,他的身上有一种被隐藏起来的危险的气息。
连悠夏不可否认,她现在有点怕贺温。
“我这不是才找了新工作,正忙着呢,哪儿有时间找你聚聚。”
贺温根本就不相信连悠夏的说辞,直接点破,“连连,你有必要这么骗我么?”
连悠夏心里一紧,“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骗你了?”
贺温移开了眼,声音里无比落寞,“孙子涵可以去找你,楚紫馨可以约你吃饭,就连只见过一面的闻亘你都能在今晚吃个饭,那你怎么就没能抽出一点时间来找我,哪怕只是一个电话?”
连悠夏听得贺温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只觉得心里发酸,忍不住对贺温吼道,“贺温,你以为你谁啊?我见过谁,跟谁吃饭需要跟你打个报告么?!”
“是是是,我贺温谁也不是,你连大小姐尊贵着呢,你爱跟谁吃饭就跟谁吃饭,我也管不着。”贺温着实是被气着了,开始口不择言,“但你把我推向楚紫馨又是几个意思?怎么着,你还怕我不能处理,自己专门来个特售!”
“贺温,你跟我发什么疯,”连悠夏被贺温吓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又扯上紫馨了!”
“连悠夏。你是准备跟我装傻充愣么?楚紫馨那个女人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怎么,我贺温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贺温,你别闹!”
“我这算跟你闹么?”
“贺温。”连悠夏看着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的贺温,顿时备感头疼,“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再谈好么?”
“连悠夏!”
贺温再次拔高了语调!
屋子的空气再次被冻结,连悠夏与贺温相顾无言,连悠夏此刻内心掀起了波澜,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在这个时刻鲜明起来,眼前这个愤怒的男人形象越发深刻,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此时回想起来却透着缕缕温暖。
连悠夏哑然失笑,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别扭,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贺温,你吃过饭没?”
贺温万万没想到,沉默许久后的连悠夏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他设想过上百种她拒绝他的场景,却没想连悠夏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贺温郁结,无奈道,“没有。”
“那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煮点吃的。”连悠夏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说,“等会我们再好好谈谈。”
“嗯。”
贺温看着进了厨房忙碌的女人,端起水杯一口气喝完,那些原本翻滚的情绪被冷水浇灭,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贺温暗自悔恨,今天真是被孙子涵和闻亘刺激过头了,才会这么没轻没重地跑到这里来质问连悠夏。
连悠夏是个怎样的人,他贺温最清楚不过,一旦挑明了这种关系,连悠夏绝对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贺温陷入自责中无法自拔,连悠夏把做好的鸡蛋面端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低着头,灯光打在他身上,英俊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之中的贺温。
“贺温,”连悠夏轻轻地唤了一声,把鸡蛋面放在饭桌上,走向沙发拍了拍贺温,“发什么楞呢?你不饿么,快去吃点东西。”
贺温回过神,抬起头,“这么快?”他动了动鼻子,“还真香,没想到出国三年手艺也没生疏。”
“也不看看我是谁。”连悠夏把筷子递给坐在对面的贺温,“再说了出国怎么了,出国还是全靠自己。”
“怎么会?”
“那边的饭菜我吃不惯,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只有确实时间来不及的时候我才在外面的餐厅凑合一顿。”
贺温大口地咬断面条,本该粗鲁的吃相,在他身上丝毫没有体现,反而吃得格外优雅,仿佛面前并不是一碗普通的鸡蛋面,而是顶级西餐。
连悠夏最爱看贺温吃饭,不论是什么他总能吃出一种贵族的气质,当然,大学四年她也没少拿这件事打趣贺温,贺温却总是以连悠夏不够淑女作为反击。
贺温半碗面条下肚,觉得胃里充实了不少,身上也暖和许多,便放慢了速度,开始问道,“连连,你能告诉我出国三年你都不联系我,是为什么?”
三年不联系他,回国也不联系他。
贺温最介意的莫过于此,连悠夏这种态度总让他以为在她心里,其实他根本连朋友都比不上,至少楚紫馨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都不知道,可回国后连悠夏却主动联系了她,甚至于连悠夏把他的联系方式也给了楚紫馨。贺温忍不住自嘲,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看上了连悠夏后其他女人便再也入不了眼。
贺温的问题就像一柄利剑,目标直接准备地刺入了连悠夏的心房,心,一跳一跳地泛着疼。国外的三年并不如意,连悠夏并非真的不想联系贺温,只是,连悠夏不愿再回想,“我当时确实很忙,也没空联系朋友。我原本也想过要联系你的,只是每次都被别的事情耽搁了。”
贺温又问,“那你为什么回国也不联系我?”
“见面那天是我刚回国,什么都没打理好,怎么联系你?”
“那这一个月呢?你又想找什么借口来敷衍我?”
贺温停住了筷子,嘴角挂上了一抹连悠夏看不明白的笑意,看得连悠夏背心发凉。
“贺温,你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渗得慌。我是真的很忙好不好,我现在是需要靠工作养活的人,能不把所有精力花在工作上么?”
贺温眯着眼看了连悠夏一眼,得,还真拿没时间当借口敷衍到底了,连换个借口都懒得换。
“得了,不跟你计较了。”贺温的汤面见底,吃得心满意足,“今晚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连悠夏听到这句话松了一口气,这位少爷总算要放过自己了。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联系方式拿给楚紫馨?”
说完之后,贺温一直盯住连悠夏,不放过她面部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
连悠夏瞪大了眼,疑惑了少顷,后恍然大悟,怒从中来,看得贺温心里发毛,这丫头怎么着还生气了?
“死瘟神,你不要告诉我今天晚上你不辞辛苦地跑到我家闹这么一出戏,就因为楚紫馨有了你的电话,而你怀疑,哦,不对,应该是你就认定是我给她的吧?!”
连悠夏一把夺过贺温手里的筷子,起身,绕到对面拉起贺温向门外推搡着,“赶紧给我走。”
“你这又是做什么?”贺温迷迷糊糊地,怎么回事?
“连悠夏,你给我住手”眼见快到了门口,连悠夏要伸出白皙的玉手开门,贺温连忙出声制止,“连悠夏,我才是受害者好吧?你这么对我,良心上过得去么?”
连悠夏停了手,双手抱胸,冷笑道,“我有过不去的。贺温,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真是脑子秀逗才可怜你,还给你下了一碗面。”
“连悠夏,你这么说可真就过分了啊。”贺温见连悠夏冷笑,心里秃噜了一下,莫非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那可不行。“那你说说,楚紫馨哪儿来的我的联系方式?”
连悠夏此刻都懒得再跟贺温计较了,要说贺温傻吧,偏偏人家是高材生,大学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见不着他,拿奖学金的时候可一次都没少他,智商高到令人发指。可这会儿呢,连悠夏只想用手指着贺温的光滑的脑门大骂一句傻瓜。
“瘟神,你好好想想,楚紫馨除了认识我,她还认识谁,是谁的好朋友?”
贺温靠在墙上,双眼一闭,又瞬间睁开。
闻亘。
真是好兄弟啊。
这一记刀子真是给得轻松不费力,杀人不见血。
连悠夏见贺温神情已趋于平日里的沉默,便知他已然想明白事情缘由。
“行了。自己搞清楚事情经过了就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这会儿都很晚了,你明天不上班么?”
连悠夏又开始赶人,贺温伸手拦住要有所行动的连悠夏,“你着什么急,我还有事要问你。”
“贺温,这三年不见,你的属性都改了,这么八卦,之前不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么,怎么又来一个,你还有完没完?”
贺温淡定地说,“没完。”
连悠夏成功被噎住。
贺温得意地笑了笑,问,“孙子涵找你到底什么事?”
连悠夏狐疑地看着贺温,“你怎么知道孙子涵找过我的?”
“这是秘密。”
“哦?”连悠夏摆摆手,“嗯,秘密的确是不适合与人分享的,我跟孙子涵发生的事情也是秘密。”
贺温被连悠夏的机智打败,他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孙子涵为什么会主动找上连悠夏,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呵呵。连连,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存在秘密么?”
“你说呢?”
“我不就是正好去医院看病撞见了么。”
“嗯?”连悠夏开始打量贺温,观察他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有病你找我啊,现成的医生不找去医院花什么冤枉钱。”
“你别转移话题。”贺温不想连悠夏担心,“赶紧说说,孙子涵那混蛋找你做什么?”
连悠夏风轻云淡地说,“他下周周末结婚,给我送请柬的。”
门口过道的走廊的灯并不十分明亮,幽幽地照着两人,贺温看不真切连悠夏此刻的神情,但连悠夏的语气实在太过平静,贺温不敢相信这真的就是连悠夏此刻的心理活动的直接表露。
贺温想,也许她还是给自己留了铠甲,容不得任何人靠近她。
“那你会去么?”
小心翼翼地语气,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连悠夏仿佛突然有了勇气,“去,怎么不去。不过…”
“不过什么?”
“你要陪我去。”
连悠夏笑着看着贺温,看着贺温目无表情的脸慢慢龟裂,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只听得贺温说,“好。”
然而一周后,事态的发展还是出乎了连悠夏的预料,她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贺温一把拉过她径直从现场离开,她的理智才逐渐回升,手心的冷汗才止住了没有继续往外流窜。
孙子涵的婚礼莫名其妙的取消了,又或者说妆容精致的李佳怡被放了鸽子,大闹婚礼现场,殃及池鱼,事态发展太过突然和迅猛,所有人都是处于懵圈的状态,现场失去控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连悠夏周末一早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绝不想失了气势,李佳怡若是想看她萎靡不振,为了孙子涵痛不欲生的现状是绝不可能的。
连悠夏不是一眼惊鸿的类型,她不是红牡丹,没有艳丽的色彩,也不是红玫瑰没有尖锐的利刺。
她是一朵小雏菊,安静地生长,无息地绽放。不是有所有人都能看见她最惊艳时光的瞬间,但,一定有人可以看见。
今天的连悠夏格外的美丽。
贺温陪她到达婚礼现场的时候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生怕等会连悠夏被那对狗男女刺激到失去理智,然而,他似乎多心了。
连悠夏全程淡定自若,笑着送了红包,和曾经认识的朋友热情地打过招呼后安静地入席就坐,等着婚礼的开始。
贺温抓过连悠夏的手,比她更要紧张上一两分,“别怕,还有我呢。”
连悠夏一下拍掉贺温温暖的大掌,“我可一点都不紧张,倒是你,你发什么抖。”
贺温尴尬地一笑,“呵呵。没抖没抖。”
连悠夏也不说话了,端坐着身子,余光却一直紧紧地关注教堂大门的动静,她还是怕的,她深爱了好几年的男人说变就变,她原本以为啊,他是可以为她穿上婚纱的人,可结果呢,却是一只彻头彻底的渣男。
微妙的情绪波动,渐促的呼吸,这些细微的改变贺温全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却不再点破,他清楚,连悠夏还有骄傲,容不得任何人在此时此刻的进行践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连悠夏和贺温来得并不早,甚至于贺温为了避免连悠夏会在现场感到不自在而故意卡点在婚礼举行半小时到场,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热闹的气氛逐渐冷却,空气流动着莫名的紧张情绪,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再也没有嬉笑玩乐的心情。
是的,一个小时后,新郎依然没有到场。如果说半小时前李佳怡还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地看向连悠夏,挑衅她,那么此刻的李佳怡双眼布满了鲜艳的血丝,死死盯住连悠夏,双眼直冒火星,原本双手轻握的捧花此时已被她用力捏的粉碎。
李佳怡抓住孙子涵的表弟的手臂问道,“子涵呢?子涵去哪儿了!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来?!”
表弟被李佳怡抓得生疼,眉头不自觉皱起,可他不敢推开李佳怡,他知道准表嫂正在崩溃的边缘,一旦惹怒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道表哥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放鸽子。
“表嫂,你别着急,可能表哥有事情在路上耽搁了。秦哥他们已经赶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了,你就再安心等待一会儿,表哥那么爱你的,怎么可能会逃婚呢?”
表弟的话让李佳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喃喃道,“子涵那么爱我的,他不可能抛弃我的。嗯,他是爱我一个人的。”
表弟的安慰起了一定的效果,李佳怡暂时平静下来,而稍稍冷静下来的李佳怡越看越觉得连悠夏刺眼,此时满心的不安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李佳怡冷笑,刻薄地开口道,“连悠夏,你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的笑话的么?”
李佳怡全然忘记了,分明是她给连悠夏递的请柬,此刻却倒打一钉耙,把连悠夏推向尴尬的境地。
“我告诉你,子涵最爱的人是我,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一会儿,我就让你看看我和孙子涵是多么恩爱。”
孙子涵逃婚了。
连悠夏第一时间闪过的心理活动竟然不是庆幸,不是高兴,而是一种释怀,果然,孙子涵就是一个渣男,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于是,面对李佳怡的挑衅,连悠夏视而不见,直接将视线转移,看向贺温的方向,不理会众人的眼光,跟贺温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