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简一怔,皱眉道;“这里不是曲梁国吗?”
唐昔月微愣,又摇头道;“这些我倒是不明白,可辽燕铁骑入城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是今晨出门归来的汉人说的,听说入城骑兵不下三千……二哥哥,我们会不会……”
唐简心中疑惑,只是看着唐昔月脸上惊慌神色,心中反倒淡然了些,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柔声道:“月儿别怕,这徐府我看过,并不像寻常商贾之家,他们既敢在大军围剿汉人的形势下派船接应,就不至于轻易被那辽燕骑兵掌控,我们静观其变就可,况且有二哥哥在,便是当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二哥哥也定会救你出去。”
唐昔月闻言,脸上惊慌之色这才消退了些。
唐简安抚她坐下,让她收拾行装,自己却转身出门去了。
行走回廊之上,唐简也看清了徐府住下的这百来汉人模样,其中女子孩子倒是多过男子,想来都是些没什么见识听闻的女人,不知沼泽凶险这才慌不择路南逃,最后反而幸运得救,只是有了这些幸运的人,被那大泽吞没的不幸者自然更是多不胜数……
他本是要去寻那徐家小姐问明事情来由,若是形势当真危险又或者徐府有所难处,他也便提早离开,可还未找到徐家小姐,倒是先看见了昨日晚上陪伴徐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见他也是一喜,笑道;“唐公子,我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竟自己先来啦。”
“寻我?你有事?”唐简讶异道。
那丫鬟道:“不是我有事,是我家大小姐寻你。”
唐简一怔,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也正要寻你家小姐的,烦请姑娘带路。”
那丫鬟一笑点头,便带着唐简往北边儿后院走去。
一路行走,唐简才当真对这徐府又多了一层见识,秦汉便有先例,商贾之家不得穿着绫罗绸缎,例如马车、饰物等也都有限制,就是为压制商人地位,以起到重农抑商的作用,此法虽然历朝历代时松时紧,这年代也不知是何时间、是何世界,可既然是以农为本的朝廷,便总归离不开这层限制才是。
然则这后院众人,别说小姐老爷,便是一些小小丫鬟也都是锦缎着身,身上更是珠玉不少,倒像是个一等一的官宦世家一般。
行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唐简终于看见了正厅所在,那丫鬟只是将他带到门口示意他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不动。
唐简心中疑惑,也不多问,抬步进了屋子,这才发现大厅之中此时竟站着十来人,都是衣着整洁的男子,老少都有,其中一个风神俊朗的中年人端坐上首,该是徐家老爷无疑,而他旁边,则正是见过两面的那徐家小姐。
每每见到此女,唐简都有种惊艳无伦之感,此时她一身墨绿长裙着身,发髻高盘,直显得肌肤雪白如玉,容貌绝丽,秀雅出尘。
那徐家小姐显是也看见了他,却不过瞥了一眼便低头伏身在那中年男子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即转头看向他处。
那中年男子抬眸瞧了瞧他,忽的拍了拍手,笑道:“诸位既然都到齐了,这便请坐吧。”
众人闻言,各自寻了两边位置坐下,唐简一向不喜人前露脸,寻了个最下角的位置坐下,静静听着下文。
想来那徐家小姐此番寻来的既然并非他一人,自然是有事交代,而那事情,恐怕与今早盛传辽燕骑兵入城的消息脱不了干系。
只听那中年男子笑道:“鄙人姓徐,名天川,正是徐府掌家,在座的都是北方而来、此番客居鄙府的读书人,这两日若是鄙府招待不周,还望诸位见谅。”
众人纷纷拱手称谢,推说不敢。
那徐天川默了半晌,道:“只是如今眼下有件为难事,恐怕还得劳烦诸位一趟。”
坐在上首左侧一约莫二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站起身来,向着那徐天川拱了拱手,道:“小生东崖府沐阳镇下塘乡人士,辽燕骑兵屠戮之际南逃,误入沼泽之地,若非徐老爷派船来接,我夫妻二人恐怕几日前便都葬身大泽了,如今徐府有命,小生绝无不从,还请徐老爷明言。”
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瞧了瞧徐天川身旁那徐家小姐,只可惜徐家小姐只是淡淡看着众人,脸上依旧是那股一如既往的清冷,并未因为他的言语而有丝毫变幻。
众人闻言纷纷应和,唐简却并不说话,只是随众拱了拱手,他本就不喜这些客套礼数,何况那徐天川尚无只言片语,如此轻易答允,倒显得太过做作,事后若他当真提出什么苛刻要求,恐怕此时的应允便都只是一口空言罢了。
徐天川也不知是看见他没有说话还是如何,目光竟自在他身上多留了片刻,这才道:“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天川却不过是个商贾之人,有命不敢,只是此番冒昧,想请诸位明日随同老夫和小女去一趟周梁督军府。”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问道;“敢问徐老爷,这又是何缘故?”
徐天川面色沉凝道;“三日前徐家派船接应北方南归的汉人入府,虽然因为辽燕掌控了所有主要渡口而未能起到什么大效用,可这消息如今传到辽燕军耳中,情形自不相同。”
说着,长叹一声,又道:“今晨,辽燕军骁骑尉进城,骁骑尉都指挥使下令命人彻查徐府,被老夫拦住,只是当盘问起收容诸位之事,老夫无奈,只能上报称徐府只是收容了些北方南来的读书人以在徐府供养,教授徐家子弟。
可如今这便成了麻烦,骁骑尉要求老夫明日便须带徐府收容之人前往督军府以待上司查验,若确定无误,才可放徐府一马。
老夫虽竭力周转,却也不过让得上头要求前往接受勘察的人数减少几成,终究是免不了查验一事的,故而这才有求诸位,还请诸位谅解。”
众人闻言不禁又是面面相觑,在座诸人都是才从辽燕军百般围堵追杀之中逃生,心绪如今还未安定,而今却要让他们又自行送入辽燕大军虎口之中,这其中一个不慎,众人都必然难逃一死,其间思量,自不待言。
徐天川见众人面露难色,脸色不由晦暗,长叹一声道:“诸位既然不愿,徐某也不敢强求,只是如今过不得查验一关,徐府也便不再安全,还望诸位早做打算,徐某不能照拂诸位安危,还望勿怪。”
众人皆是沉默,读书人心中自有一股傲气,讲求些脸面,才受人救命之恩,这会儿徐府更是因为他们陷入困局,虽然众人心中皆是愿意选择求生,可毕竟没人愿意站出来说出拒绝的话来。
唐简眸子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又看向娇容暗淡的那徐家小姐,心中不由气恼,缓缓站起,沉声道:“若徐老爷不嫌唐某学识浅陋,唐某愿意前往。”
众人听言都是一怔,齐齐看了过来,各人眼中神色自是错综复杂。
徐天川眸中精芒闪动,笑道;“敢问公子大名?何处出身?”
唐简起身向着上首徐天川躬了躬身,道:“小子唐简,东崖府倪阳镇下塘乡人士,此番北方屠戮甚重,小子无奈南下,误入大泽,若非徐府收容,恐怕早已与小妹毙命江边,此番徐家既为我等受困,走一趟督军府罢了,若当真蒙难,只望徐府对我那小妹照拂一二,唐某心中便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