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战斗还在继续。
飞机发动机的咆哮声不止小鬼子听到了,那些苦苦坚持的国军士兵也听到了。
兴奋,在第一时间爬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成功了!他们的胖长官,成功了!
刚刚换好那挺歪把子机枪子弹的陈志和“蹭”的一下从地上蹿起来,一把抓住石头已经冰冷的尸体,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到没?石头,你听到没?长官成功了!他成功了!以后,他还会教你开飞机,直接飞到小鬼子的大本营上空,干*娘的,炸他娘的!”
远处的秦雨凝注意到了陈志和的异样,立即快速凑到他身边,凝声说道:
“陈班长,那十几个鬼子想回去,咱们必须拖住他们!”
陈志和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第一次在战场上高声喝到:
“拿机枪的!还有手雷的,跟老子冲上去拖住鬼子,剩下的立即撤退!”
另外一名拿机枪的士兵以及两名身上挂着几颗手雷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执行命令。
秦雨凝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志和拦住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脸上带着骄傲的石头,涩声说道:
“麻烦你,帮我把他埋了,要是你们能活下来,一定要帮我告诉长官,他叫陈石,今年,十六岁!”
说完,陈志和抄起身边的机枪迈步就要追击已经跑出去近二十米的那十几名日军士兵,可是却被人拽住了。
看清拉住他的人之后,陈志和瞬间愣了一下。
“皮老赖,你想干啥?松手!”
拉住陈志和的人叫皮志山,跟他是同年参军的,还是同乡。
但是相比之下,皮志山才是名副其实的老兵油子。
吃饭比谁都能抢,打仗却比谁都能躲。
当兵六年,那那支汉阳造保持的最新,枪管儿里的膛线几乎没有磨损。
除了练枪和偶尔在战场上朝天放两枪之外,这枪就没用过。
总而言之,就是除了打仗,皮志山是样样不落后,因此得名“皮老赖”。
就算是在刚刚的战斗当中,他也是在快要被鬼子发现、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开了一枪。
也算他命好,那一枪还真打死一个鬼子,捡回了一条命。
要是放在平时,陈志和这句话不等说完,皮志山估计都在十米开外了。
陈志和的惊讶不是因为皮志山拽住了他,而是惊讶于他怎么还没跑。
“班长,枪给我,你把娃带回去。”
皮志山的声音很轻,却坚定的不容置疑。
“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这娃是你亲侄子,你不能把他留在这儿;把枪给我!老子,这次走不了了。”
皮志山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不等陈志和反应过来,皮志山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挺歪把子机枪,一瘸一拐的爬出战壕,猫着腰边追边开枪朝前面的鬼子射击。
这时候陈志和才注意到,皮志山的左腿受了伤,大腿上半个茶杯大的血窟窿狰狞的可怕,脚每一次落地,伤口之中都会蹿出一股鲜血。怪不得他说走不了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追向鬼子的四道身影,陈志和俯身把石头的尸体背在背上,沉声对秦雨凝和另外三名士兵说道:
“把战死的兄弟,带上,咱们先撤!他们四个……会跟上来的!”
跟上来?
抛开他们要追击的那个小分队不算,在他们周围至少还有七八个鬼子。
四个人要面对十好几个鬼子的攻击,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除非,他们有胖长官的战力。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纵观第19路军三万官兵,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胆略和强悍之人。
实际上,别说第19路军,就是未来百万红色部队,岳复的战力,也能排入前五。
走在最后的陈志和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背靠着背互成犄角之势的四人,背起石头的尸体快步朝秦雨凝四人追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除了悲痛之外,还有骄傲。
他骄傲,有这样的兄弟。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两挺机枪的作用很快显现出来,前面那支一心朝飞机靠近的小分队被迫停下来,调转枪口朝皮志山四人射击。
另一侧的七八个鬼子也在不断拉动枪栓,迎着雨点儿般的子弹瞄准射击,把小鬼子的凶悍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他们与皮志山四人不同。
皮志山四人是一心想要拖住他们,为岳复争取起飞的时间,在跃出掩体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
而小鬼子则是为了在死亡面前争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尽管歪把子机枪的射速不快,但是每人三十发子弹还是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
由于这种弹板式的机枪换子弹相对耗时,因此四人只能集体躲进一处弹坑,两人射击,两人压子弹换弹板。
接着,他们便以这处弹坑为掩体,将那二十名日军士兵死死拖住。
日军一时间进退不得,最终只能选择全力向中国这个豁出命的小分队全力进攻,不进攻,说不定他们还要被搞死。
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
四人在刚刚的追击过程中全都不同程度受伤,本就左腿中弹的皮志山肚子上又挨了一枪,鲜血染红了口袋里的子弹。
咬牙把六个压满子弹的弹板塞进受弹机、将子弹上膛,几乎耗尽了皮志山全身的力量。
他靠在弹坑边儿上,摸索着从兜儿里掏出烟盒,哆哆嗦嗦的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划了三根火柴才把烟点着。
“咳咳……娘的……小鬼子的……烟,就是……他娘的……没劲儿!”
鲜血从他的牙缝里溢出来,星星点点的落在胸前。
就这么五六分钟的时间,弹坑里活着的就只剩下了皮志山和另外的一名士兵。
他的情况也没比皮志山好到哪儿去,一条胳膊已经被鲜血染红,肚子上也多了个对穿的窟窿。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笑了。
“也不知道……长官到底……咳咳……能不能把……飞机开上天,老子……还没见过……飞机……”
“呜……”
那名士兵的话音未落,远处的轰鸣声骤然加大,紧接着就是飞机升空的呼啸。
皮志山伸长了脖子看向半空中的模糊不清的飞机,兴奋的猛嘬了两口烟。
可是吐出来的,却是一口鲜血。
那名战士手里的机枪响了,一个刚刚从弹坑边儿上探出头的倒霉鬼子脑袋上那顶钢盔在机枪子弹面前,瞬间变成了花洒,只是喷出来的尽是红白之物。
红的是血,而白的……
只可惜,那名士兵扣下扳机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枪还在响,但是人却已经死了。
四周的敌人越来越近,皮志山甚至听到了昭五式军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皮志山双眼怔怔的望着跃上夜空正在远去的飞机黑影,轻声呢喃着:“老子叫……皮志山,不是……皮老赖!”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枚已经拔掉保险销的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