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内,三位室友定定地注视着他,刚才何岩说的话他们都一字不落听到了。
良久,孙浩摇头笑道:“啧啧,表白被拒绝居然还能继续做朋友的,我真见得不多,大多数都是拍拍屁股立马绝交,然后马不停蹄物色下一个目标。我说何岩,你到底看上纪静哪点?就这么死皮赖脸追她,屡败屡战。”
何岩深沉地道:“她的好,你们不知道,李宗盛有首歌叫《鬼迷心窍》,里面有句歌词是这样的,‘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王辰良淡淡地道:“你确实是鬼迷心窍了,咱们同学两年多,前两年你过着和尚一样的日子,对别的女生看都不看一眼,那叫一个斩断凡心六根清净,就差在脑门顶上烫几个香疤了。上学期末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工商系的纪静,然后为她神魂颠倒至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她下降头了。”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确实像被人下了降头,平日不愿做不屑做的事,如今稀里糊涂便做了,而且甘之若饴。
青春是不计后果的张扬,是不求回报的放纵,放纵自己的情感肆意挥霍,用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壮烈来证明自己的青春曾经精彩过。直到经历了成长的剧痛,挨过了现实的耳光,再回忆起当年青春的精彩,自嘲般评价一句“傻x”,内心深处却无数次想重新年轻一回,可惜,已失去了肆无忌惮张扬放纵的勇气。
何岩向来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人,在遇见纪静以前,他比任何同龄人都成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也理智地克制自己,从来不做注定没有结果的傻事。
然而,他偏偏遇到了纪静。一个很特别的女生,一个值得让他变得不冷静不理智的女生。
…………
如同何岩预料的一样,乌龙跳楼事件果然有后遗症。
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徐涛便破天荒来到506宿舍,将大门擂得山响,仔细听的话甚至能听出《将军令》的节奏,那叫一个提神醒脑热血沸腾。
大门不甘不愿地打开,宿舍内四人板着一张要杀人的脸,见进来的是班主任,四人秒怂,迅速陪上朝阳般灿烂的笑脸。
无缘无故的,班主任通常不会来宿舍,王辰良四人很清楚班主任今天来的目的,于是很识趣地起床,匆忙洗漱之后,夹着尾巴上课去了,宿舍里只留下了何岩。
大学的专业班通常都有班主任的。
每个大学的叫法不一样,有的仍如中学一样叫班主任,有的大学则改称为“辅导员”,两者差不多的意思。
与中学不一样的是,大学的班主任对学生通常采取放养政策,很少主动干涉学生的学习和生活,学生只在有事的时候主动去找他。
徐涛就是典型的大学班主任,一人兼着历史系和中文系四个班的班主任,每天却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偶尔来班里串串门,传达一下系里某个活动的通知,在何岩的记忆里,很少看到徐涛有过为学生上下奔走,督促学习等等呕心沥血的形象,何岩几乎都快忘了他长啥样了。
一个闲得跟退休老干部似的班主任,忽然主动找学生谈话,当然不是好兆头。其性质大抵相当于两千年前西楚霸王项羽请刘邦在咸阳城外的鸿门吃饭一样凶险。
看看,何岩的历史知识还是很扎实的嘛,典故结合现实,信手拈来,没白学。
徐涛的年纪并不大,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微胖,微黑,见任何人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脸上还残存着一丝年轻人的朝气。
据说这位徐老师当年也是京海大学毕业的,毕业后便直接留校任教,带过好几届班了。
“在你们宿舍,你是主,我是客,不请我坐坐?”徐涛笑着朝何岩挑眉。
何岩急忙搬出一张凳子,请徐涛坐下。
徐涛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南海,拈出一根朝何岩一递:“抽一根?”
何岩摇头:“不会。”
徐涛哦了一声,顺势便把烟叼在嘴上,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缓缓吐气,享受着尼古丁在肺里瞬间收驰的快感。
“不抽烟也好,这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抽了四五年,一直想戒,总也戒不掉。”徐涛幽幽地叹气。
何岩也幽幽叹气。
徐涛愣了一下,道:“你叹什么气呢?”
何岩平静地道:“按照通俗的套路,这个时候徐老师您的话题应该会从戒烟聊起,慢慢带入正题,并且将戒烟与我昨晚干的事巧妙的联系起来,比如戒掉爱情如同戒烟一样,虽然痛苦,但对身心有好处,巴拉巴拉一堆,经过‘起承转合’四个步骤,最后的收尾通常是‘你还年轻,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感情这东西太虚无,你这个年纪谈感情也不成熟,将来走入社会,有了经验和阅历,大把的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随便你挑’巴拉巴拉……”
徐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久久无语。
何岩目光平静地直视徐涛,二人沉默对视。
良久……
“徐老师,您说点什么呀,不是特意来找我说事儿的么?”
徐涛回过神,扔了手里才抽了一半的烟头,烦躁地挠了挠乱发,气道:“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你小子……”
指了指何岩,徐涛忽然道:“我当着四个班的班主任,怎么以前对你毫无印象?要不是昨晚你闹了那一出,我连你名字都不记得。”
何岩笑道:“我渺小而平凡,徐老师对我没印象也是正常的。”
徐涛啧了一声:“你这口才,若是高调一点,早已是咱们京大的风云人物了,你小子有前途呀。”
徐涛二十七八岁,也算是年轻人,几句话下来,二人之间的气氛竟有些融洽了。
何岩苦笑道:“徐老师,您工作也挺忙的,咱们略过废话,直奔主题吧,学校打算给我一个什么处分?”
徐涛笑道:“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昨晚闹出格儿了吧?你先跟我说实话,昨晚你真的只是在天台看风景?”
何岩叹道:“真的只是看风景,虽说昨晚我恰好向女生表白失败,但我也不至于没出息到失恋了就要死要活那份儿上,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失个恋就跳楼,白长这百多斤肉了。”
徐涛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目光锐利地盯着何岩,仿佛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细孔似的,何岩被他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