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夜逃亡
在李家的铁砂矿石场里面,王宝山被炎热的天气,和繁重的劳作,已经被折磨得脱了人形。
他消瘦了整整几圈,顶上的头发,也稀疏了不少。
由于每天的劳作,和长时间缺水清洗身子,他的衣服物,穿在身上就没有脱过,所以他的浑身上下,是污秽不堪,臭恶难闻。
这些,他都能强忍下来,每天的活重饭少,他也还能勉强忍下去;可连日来的饮用水,却是越来越少,这让他和其他矿奴们,是备受煎熬,已有不少矿奴,中暑渴死。
相比以前缺少吃的,可以灌一肚子的水充饥,乃至渐渐的水源变少,让他们的生路绝迹,心如死灰。
矿场上的管事们,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每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对他们这些矿奴们,是不闻不问,全然不管他们是死是活。
这让一向老实巴交的王宝山,也渐渐地悲愤不已,恨透了那些拿矿奴们,不当人看的狗腿子们。
也许是天悲怜人,今天收工后,看天气似乎要下大雨,这让矿奴们干枯的心田,有了一些宽慰。
果不其然,天黑透后,大雨将至。
在电闪雷鸣中,王宝山吃完了黑面窝窝头,卷缩在干草堆里,从茅草棚子内的破窟窿里,望着天空出神。
不一会儿,就走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边的雨珠,却发现是咸咸的味道。
这场大雨,来的很快,不时并倾盆而至,闷热的天气,也随之一凉。
四下里,漆黑如布,天上雷声大作,电光迸现,雨声如瀑,天地间顿时是一片的萧瑟。
王宝山怔怔地望着,那肆意撕裂天幕的闪电,脸上带着点兴奋之情。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除了雷声雨声,就在死一般寂静时,黑暗里,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拉了一下他。
然后,他就默不作声地起来,跟着拉他那只手,悄悄地爬出了茅草棚子。
此时,外面雷电依旧,大雨如注,砸在他的身上,雨水很快将他淋了个透心凉,冰冷的感觉,让他一阵阵地颤立。
拉他的人,正是三皮,此刻跟泥人一样弓着腰,尽量寻找着高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向前摸索着前进。
除了偶尔的一道闪电,划亮大地,隐约可见他们俩人,时而趴伏在泥泞里,时而快步走过,深一脚浅一脚,行色匆匆,渐渐地消失在了,大片茅草棚子的边缘区域。
当他们二人,好不容易躲过无数身在高处放哨的管事,和打手们,来到一处边缘隐蔽的位置时,已经成了两个泥人。
他们的身上,已然是看不出来了任何的颜色,就跟地上被雨水浸湿的淤泥般,浑然一体了。
这处隐蔽的地方,在茅草棚屋群靠近土墙的位置,刚好这间茅草棚子,早就倒塌破损了,里面没有住矿奴。此时的这里,空寂无人,离放哨的人也远,加上雷雨交加的天气,谁还愿意跑出来淋雨啊!
而且,夜已深了,人们都睡着了。
“挖得怎么样?”三皮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不在跟前,根本就听不到。
“快了…”
声音同样轻的很,若不是有人回应,王宝山压根就没有发现,土墙根下会有人。
只见,那里正有两个人蹲在泥水里,用树棍挖着墙根,他知道那是杜小三,和那个以前逃出生天的老矿奴。
“老人家歇会,让我来…”
看到此景,他伸手接过老矿奴手上的树棍,开始不停的挖掘起来。
三皮也把杜小三换了下来,和王宝山一起挖着,被雨水泡的湿透了土墙。
“我说吧!这里地处偏僻,地势低洼,刚刚大雨一直下,这里已经积满雨水,这土墙早就湿透了,所以挖起来也容易多了…”
老矿奴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小声地对他们说到。
杜小三也许是一直吃不饱肚子,身子骨又瘦弱,没什么力气,刚刚挖了一会,就把他累得够呛,歇了一下,也算回了点力气。
他并开口低声说:“这也得亏老先生,你经验丰富,找到这么个地方,和想到如此好的方法,要不然们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别的也不要多说,先逃出去再说…”
当下也无话多说,深怕引来其他人,他们四人就轮流挖掘,轮流休息放哨,严防别人发现。
天地间,雷鸣炸响,电光耀眼,瓢泼大雨,冲刷洗淘着早已干涸了很久的大地,让无数亩良田,得到了浸泡滋润,那些河流湖泊,也很快被灌满,万千的生灵,也有了活下去的依靠……
“通了…通了…”
不多时,三皮的声音有些激动,差点叫出声来。
在雷电的电火光下,可以看到土墙的根部,被他们挖掘出了一个,可供一人爬出的洞穴。
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王宝山他们,都怀着激动的心情,鱼贯爬了出去,等到老矿奴的时候,他却不想走了。
三皮苦劝无果,只好问他为什么临走之前,怎么又不想走了。
老矿奴也是放得开,说:“我年龄也老了,逃出去一时,也找不到安身的地方,你们不一样,还年轻……再说都走了这个洞怎么办,我就留下把它堵上,掩盖一下事端,好为你们多争取点时间,找安身之处…”
“这怎么行,没有老先生您,我们三人怎么能出来,你快些出来,我们好一起逃命…”
杜小三趴在洞口,泪流满面,拉着老矿奴的手,就是不肯放。
王宝山也是哽咽不已,哭着对老矿奴说:“老先生啊!您对我们三人的大恩,我们怎么能不报,您还是跟我走吧!”
“你们快走吧!若是想报恩,逃出去了就好好活下去,等有机会再来把这里矿奴们,都救出去…”
老矿奴说完,挣脱了杜小三的双手,开始捧起泥土,来堵洞口。
王宝山三人看他如此决别,也是没半点办法,他们哭着跪倒在泥水里,望着洞里面的老矿奴,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三人齐声,发誓道:“老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回来救你们…”
说罢,一摸泪眼,三人也不敢多做停留,认了一个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在这个大雨倾盆的黑夜里,他们慌不择路,任由滚雷,在头顶炸响;任由雨水,打得脸颊生疼,也尤为不觉。
不管是被滑倒跌伤,还是被树枝划伤,也不敢停下,互相搀扶着往前跑,深怕被身后无形的苦难,又给抓了回去。
在逃出生天的心情下,为了自由而狂奔,如同重获新生般,他们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也不知跑到了多久,跑了多远,又跑到了何处,他们终于精疲力竭,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打算歇息一会。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仓皇的逃命,一路狂奔之下,竟然跑了大半个晚上。
此时的天边,已翻起了白肚,雷雨也渐渐小了,举目四望,大地之上,是一片泥泞的水泽。
实在跑不动了,他们就找了个偏僻的荒山,在确定没人从此经过后,寻了一处突起的崖壁下,暂避雨水。
三人一屁股坐在地方,靠着峭壁,大口喘着粗气,顿感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不想爬起来了。
歇了半会,好不容易有了点力气,就找了一条因雨水汇积而成的小溪,洗净了身上的泥浆污垢,又找了些野果来充饥,还喝了点溪水解渴。
“如今终于逃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皮望着依然阴暗的天色,问着王宝山和杜小三。
“我看你们不如跟我一起上山砍柴吧!毕竟乡下深山里,城里的卫士一般都不会去,也远离人群…”
王宝山想的很简单,既然逃出来了,还是回去干自己的老本行,以后再也不去镇上了。
“宝山兄弟啊!不是我说你,砍柴有什么好,能吃饱肚子吗?再者说,你砍的柴伙又不能当饭吃,还不是一样要拿去卖,一样要跟别人打交道,到时万一被别人发现了,你身上的奴印,该如何是好…”
三皮听他要回去砍柴,立忙劝导。
王宝山被他一说,也就沉默了。他知道三皮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也深知那村里人中,胆小怕事,也有好坏不分的,万一被他们知道,那自己肯定会被抓到送回去。
再说他也知道,他赖以砍柴的为生活计,往往也是朝不保夕,完全吃不饱肚子。
“我看城里是不能回了,也不能在人前露出奴印,这天下之大,尽然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了。”
三皮沮丧不已,神色黯然,刚刚逃出生天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
他们苦闷了半天,也没得办法,思前想后,也是没半点头绪。如果正如老矿奴先前说的,那他们真是走投无路了。
“那老先生不是说,可以上山落草为寇,做强盗,去求个安身……”
一直沉默少言的杜小三,见他们俩不言语,就开口说到。
“说是那样说,要真去,还不知道人家收不收留?你以为强盗们,有那么容易好当的…官家法理也不容,搞不好还会被杀头…”
三皮好歹出生在莞平城生活,多少知道些事理。虽然在里面时想着逃出来了,就去当土匪强盗,可事到如今,他又有些犹豫。
“不如我们去试试,总比回去煎熬的强,就不知去投奔哪里才好…”
王宝山久在深山里生活,本来就对官家法理,人之常情不怎么看重,只要有个安身之处,能吃饱肚子就行。
“我听人说这莞平城现今,势力较大的就是城南外五十里处,黑风岭的黑风庄,里面强人众多,很多犯了事的人,都会投奔他们,城里的守尉大人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要投可以去试试…不过他们收不收就不知道了。其他的大小土匪帮派,都不能跟他们相比……”
王宝山见三皮这么说,点了点头,当即说:“那我们快些去,免得被人发现…”
他又看了看杜小三,问他说:“杜小三兄弟,你不是本地人,你打算去哪?”
“实不相瞒,王兄,我的包裹丢了,里面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要找回来…”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丢了上哪里去找?”
三皮一听他说丢失的包裹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不由得来了精神。
“比我的命还重要,那是我的老师,在我临行前交给我的…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回来。”
杜小三坚定不移的说到,像是对他二人,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现如今也不好到处跑,也不能进城,免得被巡街的卫士捉到,你要怎么去找啊!”
“王兄你放心,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做强盗,为今之计,先在本地安定下来,在慢慢去想办法寻找了…”
就这样,王宝山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那黑风岭,碰碰运气,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他们现在身处城北以外的地方,想去那黑风岭,需要绕道而行,不能经过闹市,路途遥远。
所以,他们三人,只好白天尽量走些荒山野岭,好躲避行人,到了夜晚才能走些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