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醒转,符龙行也没有再找上门来。愉快的暑假正好还没过完,我在白焇奕的书店只休养了两天就回家了。经历过惊心动魄,闲散的日子又开始变得无所事事。火炉般的夏季城市,更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情,只能宅在家里倒腾爷爷留下的古籍记载,希望找出一些冥土大战的真相。父亲看不下去我每日的宅男状态,便在古董街用他的人脉关系给我找了个兼职营生。
说是帮人辨识古物,我心里贼清楚那是个什么店。收古董、伪造古董这些都是其次,背后其实是一个巨大的下地倒斗集团。土里出来的那些东西,才是真正值钱的货色。当然也只有内行人,才会知道店的内幕。
父亲在古董上的造诣颇深,陈老板早就想请他做个店里的供奉。不为别的,鉴定真假这种事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干的来。好多古物靠仪器的碳十四检测都不一定靠得住,只有真正博览群书眼力毒辣的人才能辨别真假。别的不谈,我这方面的水平连父亲偶尔都要听我的意见。当然这不是说我的眼力比父亲好,只因为我能看见古物中那些灵物的痕迹,可以更准确的辨别出来年份。
鉴于此,父亲便把我推荐去古董街最大的一家店里做个师爷。本来最开始陈老板觉得我一个后生家没什么本事,但是要给周先生面子,准备就让我挂个闲职混个把月。谁知后面随便拿两件古玩出来考察我,我的对答如流一下就把他给镇住了,深知捡到宝了的陈老板大喜过望。
而父亲此举正中我下怀,我正愁没办法了解到这方面的信息。螣蛇送走我时的一番话,一直牢牢记在心底。上古妖神白虎的神牙古碑,飞出冥界后消失无踪,我曾为此走遍禹都都没任何消息。心里早寻思着是不是流落进了古玩市场,毕竟这玩意年份可确实不短。从大战中诸人的言谈举止,我琢磨这块碑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历史。
我只要知道这块碑在哪,剩下的事就非常好办。被某个有心人当古董收购了的话,大不了让小姐姐半夜去偷回来。如果落在了术师手里,“禹都白焇奕”这个名字在术师一行里几乎等于一方天地。他正好也知道内情,让他去直接交涉(说白了就是明抢),也绝对没有敢不给的不识相术师。
陈老板面目和善、身材高大,我给他事先讲明;我负责这一块只是生意经营,绝不参与任何倒斗下地的事儿。毕竟可不想出什么问题,最后搞到自己去坐牢。而且我知道陈老板家特别特别有钱,下地的行当只是他的后勤财力保障,他还有各行业的很多大生意。
这行里有本事的人为王,只要显露出了真功夫,谁都不会轻看人。但因为年纪太小,店里的伙计和售货员都拿我叫小师爷。
这天我正在店后面小心翼翼的打磨一尊上个朝代末期的青花观音,这玩意儿收的时候不知道被主人用来干过什么。表面全是污垢,却又不能破坏品相,打理起来甚是费劲。
外面伙计跑进来叫我,说外面有个倒土的送来个罐子,他们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名堂,就直接三万块买下来了。年份肯定是够五百年起,但是看不出来用途,请我去看看。
看见罐子我就觉得奇怪,理论上,这样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为罐子——它完全不能装东西。罐子刚从土里出来,还乌漆抹黑,内部沾着黑色红色的粉末和泥土。底部有一个大洞,顶部却又存在个盖子,真是匪夷所思的造型。盖子上方有七个小孔,有伙计擦干净了罐体,露出了绘制简陋的花纹,如同蚯蚓一般弯来拐去。
我叹了口气说,真是走大运了,这不是个普通的罐子,可能是个养鬼罐。如果没错,那个三万块就急着脱手的家伙,现在已经被一些事儿给缠上了。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罐子上的花纹,那是道门的符箓图案。我曾在白焇奕那里看见有个葫芦就刻着同样的花纹,据他说那葫芦可以用来养鬼。所以这个罐子应该效果一样,设计成底部通透的目的是为了沟通地气。
一个伙计还将信将疑,说小师爷我们大半辈子干这个,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玩意儿也能养鬼?
我让他闻闻红褐色粉末,是不是还有腥味?他不信邪,用手指沾了点闻了闻,又放在舌头上品了一下,发现确实血腥味十足。我道那是货真价实的人血,人血养鬼,养出来的东西才会穷凶极恶。而且这东西底部通透,看罐子的大小,应该要么养的小鬼,要么就是一个人头蛊。
敢如此确定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早就看见了这邪乎玩意儿!是一个有两张脸的人头,前面一张脸是个男人,脑后一张脸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从两边垂落下来,一脸凶恶的狠狠盯着我们所有人。
它现在正停在一个叫阿德的伙计肩膀上,我看了一下,心说这东西恐怕每天晚上就会往人脑袋里长一点。等到这个头和伙计脑袋完全重合的时候,伙计的死期就到了。
周围的伙计吓得够呛,纷纷说这个倒土的真不是个东西,惹上祸事了就来祸害我们。也有胆大的不信邪的说就不信鬼,你们看着瞧,这养鬼罐就是个空的,想来也养不出个什么东西。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先不要动这玩意,扔在仓库,过阵子再处理。
我回到后堂立马就给白焇奕挂了个电话,问他这玩意儿应该怎么搞。
电话那头白焇奕似乎搜肠刮肚在心里想是个啥,过了老半天才说,这东西有可能是阴阳人头蛊。需要一对怨气极大却真心相爱的未婚情侣,直接被活生生斩首。男脸朝罐盖,女脸朝地,两个头颅都给塞罐子里,头七回魂的时候将以斩三尸之法将两人三魂七魄共斩掉七个,两人剩下的魂儿被迫合成一个灵体,这样就既不能往生也无法投胎。我说白老哥这事儿可太残忍了,还好我没生活着那个残酷的年代。但是现在它上伙计身了,该怎么办。
白焇奕哈哈大笑,说你要不就别管这事儿,它只会杀和这对情侣生前八字相搭的人,杀完之后自然会走。当然实在看不下去的话,让你那个小姑娘把它吃了得了,或者你拿右手砍西瓜一样砍了也成。反正不用怕,说实话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小姑娘更凶的灵体,阴阳人头蛊不怕死才来找小老弟你。
小姐姐在旁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声说:“丑拒丑拒!这玩意儿我看着都恶心反胃,实在是没有胃口。”
我说白老哥她不是很想吃这东西,我也不是很喜欢砍鬼,有没有更靠谱一点的方法。
“那当然了,没人喜欢吃蛊。这东西除了怨气一点灵力都没有,吃了还得浪费灵力来炼化怨气,小姑娘应该是怕吃了消化不良。”话筒对面传来白焇奕调侃的声音。“你要是真的体恤伙计,就得在人头还没和脑袋长在一起之前。不然七天之后那个脑袋长进了魂儿里,必死无疑,神仙都救不了。”
接着他稀里哗啦教了我一大堆解决这东西的法子,我都听傻眼了,心说哪来这么多经验!本来只想要一种有效的,结果他一下就告诉我四种。
如我所料,第二天就出事了。
阿德日上三竿了还没从后堂起床上班,伙计们觉得奇怪,因为小伙子勤劳能干,基本上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上班的。当下就有两个伙计跑去后堂看怎么回事儿。
这一看不得了,阿德满嘴胡话,满脸通红。伸手一摸,脸上火烫,伙计以为在发烧,结果又在后脑一模,却是冰凉冰凉的。一个脑袋居然有两个体温,这可真是把伙计都吓坏了。
喊上两个人就要抬阿德上车去医院,平时一百三十来斤的壮小伙现在却像是有千斤重般,四个人都抬不动。最后只得拿个撬棍来撬,刚刚离床阿德就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嘶吼如同垂死挣扎,吓得几个伙计楞是没敢把他挪窝。
掌柜的有经验,一看就说这是中邪了,送医没用的。有伙计马上想起昨天收了个养鬼罐的事儿,掌柜听完立马派人叫我来。
我到里屋时,满屋子都是烟味,伙计和掌柜们愁眉苦脸或坐或站,不停地抽烟。看见我来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救星,上来就说,小师爷,你赶紧想想办法救救他吧。看这呼吸,已经进的少出的多了。
我让人把他后脑勺转过来,于是两个汉子推着他翻了个身,这一看把所有人都再次吓到了。阿德后脑上头发脱落了好大几块,枕头上全是头发,露出的光秃秃的头皮配上头发活脱脱就是一张女人脸。我说看来昨天那个养鬼罐是一只阴阳人头蛊,德哥脑后这张脸长进肉里去的时候就是他死期。
领班的伙计坐不住了,一个劲恳求我救救阿德。说这小伙子是他同乡,家里刚娶的小媳妇才怀孕,这要是死了孤儿寡母怎么了得。
我道不要慌有办法,你们赶紧去买两只鸡,要一公一母,母鸡要没下过蛋的小母鸡,公鸡没阉割过也没配过种。然后再去乡下找条黑狗来,要全身黑,特别凶恶那种。
掌柜觉得人命关天,便直接让这两天关门休息,等阿德出结果了再重新开门。并且马上吩咐伙计们分头行动,赶紧按我话去找。
事关一条身边同伴活生生的性命,伙计们一改平日懒散劲,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还未入夜,就给我带回来了七八只鸡,因为他们也分不出那些合用,干脆全买了。那条膘肥体壮浑身漆黑的大黑狗凶恶至极,牵它回来的伙计被连咬了十几口,一脸苦笑的把狗拴在院子里,跑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我让伙计把两只鸡活剁掉脑袋,再把公鸡脑袋挖空,将小母鸡脑袋塞进公鸡脑壳里。鸡脑壳合着两只鸡混合的一碗热血放在床边,最后让伙计离远点。
这会我根本不用吩咐,包括掌柜在内,一个二个跑的比狗还快。早全聚房门口去了,远远的站着围观。
点了两炷香,待香烧至一半火正旺的时候,掐个手印。将还带着火焰的半截香头,一炷按在阿德额头,一炷按在阿德后脑。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传来,香头把阿德皮肤烧的滋滋作响。
猛然阿德双眼一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我看得分明,一个人头跌跌撞撞从他脑壳里飞出来,轰的一下撞进了血碗内的鸡头里。
我赶忙端起碗,放在院子里拴着的黑狗身前。
黑狗就像疯了一样,扑上去逮着鸡头就是一阵乱咬。阴阳人头从鸡头里冲了出来,却又像被拴着般飞不出太远,只能围着鸡头无头苍蝇乱转。而黑狗那边,每把鸡头咬烂一分,半空中的人头就消失一点。
人头一脸狰狞的向我撞过来数次,每次扑过来,小姐姐笑嘻嘻的坐在我肩膀上一划拉,就把人头打开了。伙计们想围过来看,被我连声喝止。最后两个鸡头被啃得稀烂,黑狗一口全吞下肚去,空中乱撞的人头随之消散。
炕上的阿德陡然发出一声呻吟,伙计惊喜的喊道,“阿德醒了!阿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