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全的时候,侯府中的下人便带着身体虚弱的梦清韵从后头的西角门悄无声息的出了府,甚至苏子兮想要去送一送,都不被允许。
一连三日,苏子兮心中悲伤,想哭却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哭。她不过是侯府中庶出的小姐,去了一个姨娘而已,传统礼教不允许她失了身份。
更何况再过几日就是苏侯爷的大寿,她还要强撑着精神跟在王氏身边打理,一应大小事,绝不肯落在苏予锦之后。
六月初九,苏侯爷的寿辰,为着他的地位,帝京中的大小官员,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贺。听说当今圣上派了三皇子和九皇子来为侯爷祝寿,苏子兮早早就便开始打扮自己。
她是个庶女,如果只是等着到了年纪,家里安排婚嫁,那一定会嫁给一个地位不怎么高的小官,心比天高的她又怎么会甘心于此?所以早就计算着要趁着这次寿宴,引得两位皇子注目。
他们都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不论是其中的哪一个看中了她,便是纳回王府做个侧室,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小姐,您怎么还没更衣?”
新沏好了茶端进来,绘春一转身,看到苏予锦还在铜镜前发呆,未更衣也未盘发。
手中把玩着一支金簪,苏予锦微微蹙眉,眸中思绪翻涌。今日,他也会来。
那个就算是她下了十八层地狱也绝对不会忘记的人——谢子苓。
重生之后,她当然知道自己必有一日将会与他重逢,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快。
记得上一次,她也是在爹爹的寿宴上看到了他,一眼万年,她就这样钟情于他,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相信。
缓缓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苏予锦自嘲的笑了笑,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所幸,她没有真的失去一切,谢子苓,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论如何,我都要你为前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绘春,替我梳妆。”放下了金簪,苏予锦缓缓开口说道。
薄施粉黛,便令她的容貌足以倾倒天下。绘春取来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鹅黄色广袖流仙裙为她换上,又为她挽了堕马髻,选出三支金簪插在发髻上,华丽庄重,又不失少女的清丽。
将玉佩与璎珞配在苏予锦腰间,绘春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着自家小姐的容貌。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眉如墨画,眼若繁星,红唇轻点,便能令世间百花失色。
“小姐,您真是太美了。”绘春由衷的称赞道。
轻轻勾唇一笑,苏予锦扶了绘春的手,缓步踏出了房门,该来的,总会来,如今的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
倒是很好奇,这一世知道了所有真的自己,再见到谢子苓的时候,会如何看待他曾经的花言巧语和逢场作戏。
一路低着头想事情的苏予锦扶着绘春的手刚刚走到游廊上,没看清前路,忽然与一个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啊!”苏予锦脚下一时失去平衡,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姐!”绘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却堪堪擦过了苏予锦的衣角,并没能扶住她。
游廊下是养着锦鲤的池子,若小姐真的跌落进去,那可怎么是好?
绘春急出了一身的冷汗,抬头却见那人及时伸出手,一把将苏予锦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惊魂未定的抬起眼眸,落入她眼中的,是一张如画般的面容。苏予锦蹙眉,抱住她的人,竟然是谢图南。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如此美人在怀,我是不是不该放手呢?”谢图南浅笑,言语间虽然轻浮,却并不惹人生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写满了惊艳。
被他说的红了脸,苏予锦赶紧推开他站稳,低下头福了一福,道:“多谢宁王殿下相救。予锦还要去祖母处,失陪了。”
“等一等。”谢图南手中折扇轻摇,好整以暇的看着苏予锦的背影,一副风留公子的模样,“小王无意唐突苏小姐,只是觉得,你像个故人。”
“什么故人?”被他叫住的苏予锦进退不得,只能暗暗的咬着下唇问道。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低沉魅惑的男声一字一句的说着:“烟柳温柔乡,曾与那位故人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苏小姐应该不认识她吧?”
“你!”羞红了耳根的苏予锦转过身,恨恨的瞪着笑的开怀的某人。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什么故人?不过是拿那晚救了他的事寻自己开心罢了!苏予锦皱了眉,从前倒是没发现这位宁王殿下还如此“风趣”。
看到她咬牙切齿却又不能把话说破的样子,谢图南心情大好,忽然凑近了些,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日重逢,算不算你我的缘分?”
“什么缘分!你明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苏予锦恨恨的咬着牙,却不敢高声,唯恐被这府中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她迅速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再福了一福,“不打扰王爷雅兴,予锦失陪了。”
说完便带着绘春头也不回的走了,听到身后他心情愉悦的笑声,苏予锦只得在心里把他骂了一遍。
不过,她记得前世爹爹寿辰的时候,她并没有在这游廊上遇见谢图南,第一眼见的,便是宴席之上的谢子苓。
或许,是从她在楼里救了谢图南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些事情注定会不同了吧?
抬起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苏予锦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轻快,雨过天晴,这一次,她的命,一定会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在天云轩服侍着孔氏进了些茶点,苏予锦亲自为老人家更了衣,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扶着孔氏一同前往正厅。
刚过了抄手游廊,便听到正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奏的都是风雅又喜庆的曲子。如此和乐的氛围深深触动了苏予锦,她忍不住回想起家破人亡时那种绝望的心情。
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孔氏的袖袍,苏予锦赶紧低下头,深吸了两口气,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
她不能哭,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
扶着孔氏坐在了内眷的主位上,苏予锦便也随着她坐了下来。只能坐在下首的苏子兮抬起头,趁所有人都不注意,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