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不大，在这江南天阔的大地上，沧海一粟，如其他诸国一般，举国上下是对圣人的希冀，每年朝圣庙会的路上冠盖如云，仕女王孙摩肩接踵。

无数江南才子修真侠士，秉承古往今来多豪杰，唯待圣人点玄机的渴望，探求真理，寻求长生，追求天道。

十月微冷，月色轻寒，秋风在一圈圈轻柔的涟漪中荡漾，晕开了齐河深处的层层雾霭，卷起淡淡湿润，轻轻拍打在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脸庞上。

少年一身儒生青衫立在船头，气质浩然，清秀的脸庞七分俊美三分冷傲，十五六岁的模样。皎洁的月光映在他额头，隐隐看到两侧，微微凸起的白色犄角，略显妖异，清澈的目光凝望渐明新月，眉宇微皱，神色中带着一丝忐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明，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少年从腰间取出一本破烂不堪的经书，深吸一口气，捧在手中大声念道。

少年念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又将腰间挂的水葫芦取下昂头灌了几口，意犹未尽的看着手里的破烂经书，又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的水葫芦，大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嘴。

“这本仙经虽然破旧，但是看内容却无比的深奥，想然那自称神算子的算命先生不会骗我，要不是此次爷爷让我带些盘缠和银两，去城里上义塾和去朝圣，我黎明还遇不到那神算子。”黎明庆幸的捧着手里的破烂经书，感慨道。

“还好我出价最高，在一群人中将仙经抢先买下，要不然这宝贝可就与我无缘了。可是我将上义塾的银两全用来买了仙经，那神算子还赠了个水葫芦，回家该怎么向爷爷解释呢？”

小船不大，黎明俯身盘坐在船头，船舱被一白色盖帘遮住，船尾是一划船老者，幽静的河中只闻黎明的喃喃自语声，和船桨拍打在水面的哗哗声。

“嗯……不管花了多少银两，只要我能成仙，爷爷肯定会很开心的。不过……只要完全领会仙经里的内容，真的会如神算子所言，成为那种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随心所欲纵横天地的仙人吗？”黎明咂咂嘴，痴迷的神色中带着坚定，脑海中又想起神算子描绘的无所不能的仙人形象。

“小兄弟，你刚才可是念的道德经？”划船老者面容慈祥，微笑的对黎明问道，老者做了一辈子的渡河翁，见多识广，也了解很多事情，阅历丰富，一下子就听出来黎明所念出自何处。

“嗯？老爷爷你知道这本仙经的来历嘛！”黎明正心潮澎湃的各种想象，突然在这安静的水面上，听到渡河翁沧桑的询问声，黎明像打了鸡血一般，“砰”的一声用手撑着甲板一跃而起，瘦弱的身体似乎蕴藏着巨大力量。

“道德经是大户世家才能学的经书，我这老头子，一辈子在这齐河渡人，虽然身份卑微，但是见闻还算广博，我看小兄弟是第一次出来走动吧？”渡河翁放缓手中动作，睿智的目光望着黎明问道。

“对，爷爷这次让我出来去城里，上义塾和朝圣，主要是让我见见世面，我刚进城就遇到了一个叫神算子的老人，出售世间绝有的仙经，他说只要修炼成功，必将成为可以在天上飞的仙人，我就用全部银两买下了，还赠送了一个水葫芦让我路上解渴，好人啊。”黎明点头感慨，神色向往，坚信手里捧着的破烂经书可以成仙。

“小兄弟，你说的那神算子，是不是擎着一面写有'神算子'的黄色旗子，腰间挂着一个水葫芦，手里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可爱小女孩？”渡河翁看黎明点点头，心里就有底了。

“哎……小兄弟上当了，前几天还听渡客说，自己被卖假经书的骗了，听说那神算子，专挑一个人出来走动的年轻人，说自己有一本绝无仅有的成仙经书，学会了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一本三两银子寻找有缘人，一忽悠一个准啊。我听城里的人说，那人一天能卖出几十本，都能赚上百两银子了，生意可真好。小兄弟想开点，毕竟刚出来历练，吃一堑长一智嘛。”渡河翁叹口气摇摇头，看着黎明的向往神色，不忍心语重心长的告诫黎明。

“经书是假的？！！”

黎明稚嫩的脸庞，气的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通红，大脑瞬间空白，一屁股坐在船头，手里用力攥着破烂经书，神色难以置信，看着手中皱巴巴的经书，从未有过的憋屈与愤怒，如同江河般在胸腔咆哮，感觉自己仿佛快要爆炸了一般，用力翻着破烂经书，不断喃喃自语。

“假的？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那神算子说此经绝无仅有只此一本，不……”

黎明脑袋一路上昏昏沉沉，表情僵硬，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呆呆的望着越来越近的河岸，似乎是忘记了回家的急迫，成仙的梦想破灭了，黎明心情自然无比失落。

渡河翁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看黎明如此状态也是不忍，将他送到岸边的渡口，也没有收取他的渡河钱，便划船离去。

竹架渡口一直向后，延伸出一条小路，连接着不远处的小村落，月明星稀淡烟微明，一阵阵晚饭的幽香蔓延开来，心烦意乱的黎明，无意识的下船踏上渡口，等他闻到饭香，思绪回到现实中时，他才反应过来还没给钱，转身看到渡河翁，已经在水面的雾霭中远去。

“奔波了一整天了，想想从早上出来后，还没有吃一顿饱饭，哎…这次就当教训了，明天再去找那骗子，恐怕他也不会轻易承认。渡河翁说的对，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只有我黎明坑别人的份，再不容许别人坑我！”

黎明收起道德经和水葫芦，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清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抿抿嘴，似乎是又学到了一招本领般，略有所思。

本就聪颖的黎明，悟性强学东西快，看书识字也是他爷爷黎天教的，身为孤儿的黎明由黎天亲手养大，家境清寒，全靠黎天的雕刻手艺维持生活，因为黎天双目失明，黎明在很小时候，就学会了自强自立，把持家务，悉心照顾自己的爷爷，黎明非常佩服爷爷，虽然失明却能教人识字。

“雕刻一个物件一文铜钱，一千文铜钱才能换一两银子，爷爷给的这三两银子，要花费爷爷雕刻三千物件，才能换三两银子，这恐怕是爷爷大半辈子积蓄了。”

黎明走过泥泞小路，一路上想象着爷爷会如何责罚，想想自己平日里，干的鸡飞狗跳的事儿也不少了，每次都是邻居怒气冲冲的找上门理论，代价自然是，任由邻居挑几件满意的雕刻物件才平息。

黎明在思索中，不知不觉已经路过静谧的街巷，回到了熟悉的院落里。

“明儿，今天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温和的声音响起，只见一慈祥的耄耋老人，坐在屋门外的木桌旁，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下，蕴含岁月的沧桑，双目中一片眼白，坐在屋门外的木桌旁，手里在雕刻一件似手柄的物件。

“爷爷！明儿对不起你啊！请爷爷责罚！今天……”

黎明看到黎天后收回思绪，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努力挤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诉起来。

在黎明讲到神算子时，黎天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手持刻刀的手一抖划破了手指，下意识的用右手食指，蘸着鲜血在物件上，写了两个血字——黎明。

黎明正讲在气头上，一幅怨恨的神色，手里不断比划着，模仿神算子如何骗人的情景，那神算子本人要是在场，看了也拍手叫绝。黎明此刻滔滔不绝，已然忘记自己爷爷双目失明，看不见的现状了，他被神算子气的七窍生烟，思绪万千，没有注意到黎天手上的不适。

“明儿，快起来吧。平时在村里骄横惯了，出去吃点苦头也好，钱乃身为之外，爷爷不会责罚你的，人有善恶之分，事有对错之别，以后谨记就行。这次爷爷让你出去读义塾，也是为了让你多学点知识，多见见世面，别整天在家摆弄石料学什么赌石，爷爷陪伴的时日也不多了，明儿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黎天扯下衣服上一块儿布条，将手指包扎好，暗淡无光的双目，对着黎明语重心长的叮嘱说。

“爷爷，你可不知道啊，我那些石料，可都是我从隔壁老王那里赢来的，要不是爷爷不让切，切开里边肯定是宝石啊！”黎明看爷爷似乎不怎么在意，但又听出后半句话，有点儿不对气氛，眼睛转了一圈，思索间赶紧起身拍拍身上尘土。

“爷爷身体硬朗，万寿无疆啊，我还想跟爷爷学雕刻呢，爷爷至少要用一百年，把这手艺全都传我吧，我慢慢学，保证全都领会贯通！”黎明眉开眼笑的座在木桌旁，胸有成竹的拍拍胸脯。

“哈哈，好了好了，油嘴滑舌的。平时都是明儿做饭，这次爷爷费了好大功夫，做了一顿大餐，肚子饿了吧，先来吃饭吧。”黎天慈爱的摸摸黎明后脑勺，空洞的眼神中，闪现一丝欣慰的神色。

“爷爷十年没做饭了呢，平日都是我做饭，怎么今天突然，想亲自下厨了？哇！好多好吃的，有烧鸡、炒鹅…”

黎明看了屋内丰盛的饭菜，顿时感觉饿的肚皮贴后背了，赶紧扶着爷爷黎天进屋，大快朵颐。

随后爷孙两人又开始吹嘘自己能耐，开心的笑声回荡在这狭小屋内，温馨的气氛蔓延在这平凡村落，温热了微冷秋风，越荡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