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万籁俱寂,厚重的黑云遍布了整个天空,将十五的月光全部遮挡,像一只遮天的大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山脚下,微弱的红光传出去很远很远,就像大海上的灯塔,为水手坚定的指引着方向。
近看,那是一片红艳艳的花海,每一朵都娇艳欲滴,遗世独立,让人忍不住伸手采撷。细看,虽不见一片绿叶为其掌灯,却依旧美的摄魂夺魄。
等等,“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不相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彼岸花?
凉风习习枝头饶,寒意阵阵起心头。
却在此时,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捻住了花径,微微用力,伴着一声低不可闻的脆响,花朵应声而起,红光点点,映射出来人的面庞。
那是一张约莫四十上下的男人脸,脸色苍白,双眸深邃,眉宇间英气十足,若再年轻二十来岁,必将是位翩翩少年郎。中年头戴乌沙,脚登朝靴,一身大红色的袍子与花海映衬的相得益彰,腰间还挂着一个绣着彼岸花的金线锦囊。
只见来人左手拈花,右手随空一划,一支古朴的毛笔便出现在他手中。男子执笔在花蕊一点,笔尖顿时被涂为红色,凌空写到:
“生养之恩道比高,不思报恩反不孝,二老双双皆饿死,酒肉穿肠成毒药。寥寥草草三十载,百善孝先全忘了,奈何前世千年果,一世败尽魂终消。生也循环,死也循环!”
笔停,男子轻叱:“去”
话音刚落,男子腰间的锦囊凭空浮起,从中飘出一团幽蓝的鬼火,隐约间似乎有求饶声传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突然,火光攒动,转瞬便将中年男子吞没,其中还传来凄厉的咆哮声:“你欲将我永世湮灭,那我也要拉你陪葬,哈哈……”
然而,只是片刻,红光大盛,然后收敛,火光便不知去向。而男子手中的彼岸花也不见了踪影,被采撷的空当处,重新长出了一朵鲜红的彼岸花,红的欲要滴出血来……
“嘁,不自量力的家伙,崔判官也是你能伤的?”
男子并未言语,出声处来自男子身后。或许被彼岸花的瑰丽和男子别致的造型吸引,方才注意到男子来时并非一人,在他身后,还有一位一身白袍但有些痞气的英俊青年和一位长相清秀且非常文静的少年。
“小鬼,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吗?”白袍青年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低声道:“回无常大人,在此无一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奸大恶之徒,功德败尽,受十八层地狱极刑,体炼狱煎熬仍不知悔改者。彼岸之花,魂渡彼岸,入则消散于世间,永逝于轮回。此谓:最终审判!”
“哎呦,功课做的不错嘛!不愧是下一任判官的有力竞争者。”青年夸张道,猛的拍了下少年的肩膀,自来熟的道:“别张口闭口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叫我白哥就行。”
“这……”
青年佯怒,双手抱在胸口,振振有词的说道:“让你叫你就叫,到时候我再给你黑哥打声招呼,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少年良久未语,心想自己的老师乃是大名鼎鼎的崔判官,除了您这位人见人惧,鬼见鬼惮的白无常,还有谁敢欺负?闷葫芦会欺负人……鬼?
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只能怯怯的叫了声白哥,此事才算做了。
“对了小鬼,你生前叫什么?”白无常一副理所当然的问道。
少年无奈,应了句:“崔明”,便不再理会白袍青年的喋喋不休,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袍男子口中“崔判官”的一举一动,因为这才是他这次出来的目的。
“崔明?催命!好名字好名字,又是一个崔判官,哈哈……”白无常自说自话了一会,见没人理会,讪讪的撇了撇嘴,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间,崔判官已经挥笔多次,妙笔生花,一个个孤魂野鬼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最终审判。
忽然,从锦囊中飘出一个幽蓝中泛着点点金光的鬼火,鬼火刚一浮现,气温骤降,措不及防的“青少二鬼组”一阵激灵,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算好了些许。好在崔判官及时弹指掠出一道红光罩住了二鬼,否则可能还要抖上很久。
“还是这样喜欢捉弄别人!”崔判官首次开口,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但看起来竟和这团鬼火十分熟稔。
“与其无聊,不如找点事做”从鬼火中幽幽飘出一句话,懒洋洋的,似乎刚刚睡醒一般,但听声音应该是个青年男子。
崔判官想了想,点了点头,似乎认同鬼火的思维逻辑,道:“此地阴气极重,恐有不祥之物,既然你闲来无事,不妨帮我算算,是何等妖孽作祟?”
“崔判官,咱们来此不是进行最终审判的吗?”白无常心痒,忍不住插嘴道。
不待崔判官言语,鬼火中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小无常,怎地这般无知?奈何桥边,彼岸花比比皆是,岂用劳驾崔判官移驾这弹丸之地?”言语中夹枪带炮,有种捧杀崔判官的意思。
白无常还要言语,崔判官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喜,少年见状,连忙将白无常拉向一边,但少年的眼神,却不时飘向鬼火这边,眼神中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人费解。
崔判官不动声色,就这么安静的注视着这团鬼火,耐心等候。
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一分钟,鬼火便耐不住性子,说道:“得,明知道我话痨还这么逼我,算我拗不过你!”
崔判官嘴角微动,似乎浅浅的笑了一下,若被二鬼看到,肯定惊讶到无可复加,必将成为地府近百年最大的谈资。
一道声音从鬼火中传出,似乎大道之音,空谷回响:“道可道,道宗无极,天乾地坤,阴阳五行,皆尊我道,生死往复,因果肃清。”接下来就是一段玄奥莫测、听之忘之的一段术语,只见鬼火随声抖动,火焰翻腾,约莫盏茶的功夫才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崔判官才道:“怎么样?”
结果,竟换来罕见的沉默,若非火光依旧,崔判官怕是以为这位主又一次沉沉睡去。
又过了片刻,从鬼火中传出深呼一口气的声音,崔判官凝神望去,鬼火沉声道:“打道回府,别掺合!”
崔判官皱了皱眉,缓慢的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
鬼火见状,叹了口气,郑重说道:“别去,否则,你会灰飞烟灭!”字字沉重,掷地有声!
白无常听闻,对此嗤之以鼻,不屑道:“危言耸听,崔判官是谁?十大阎王之下不世强者,岂会被小小妖邪吓退?笑话。”
少年欲言又止,又似乎觉得白无常此言有理,目光殷切的看着崔判官,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显然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师父举世无敌。
“罢了罢了,我便与你同行,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鬼火又道。
崔判官云淡风轻,毫不在乎此行的后果,见鬼火如此说道,反问道:“你会怎样?”
“我?哈哈……”鬼火笑了一会,才道:“我能怎样?欺天之人遭天弃,封神咒都奈我不得,我何惧哉?”
看似豪迈,崔判官却听出了话语中的酸楚,点了点头,叫过来少年,对其耳语几句,将金色丝线锦囊交给少年,便命二鬼退回,与鬼火并肩向前方的山壑腹地而去。
留下青少二鬼,呆立原地,伴着最后这团鬼火出现前崔判官留在空中令二鬼百思不得其解的判词,渐渐的随风消逝。
“罪否,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