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急速划过空气,赫现出几道透明的残影,年轻人的攻势越来越迅猛剧烈,刀刃夹杂着水雾席卷而来,带有着蓬勃的杀意。
他围绕着小伙子高速地闪动,长刀在他的身上一触即走,每一刀下去,小伙子的皮肤就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可却没有流出一丝鲜血,而是浓郁的黑色烟丝。
小伙子的身上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个残破不堪的烟囱,正腾腾地冒着黑烟,但肉体又在不停地自愈重组,他勉强保持着这个较平衡的临界点。
他其实也在尝试着进攻,可年轻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刀滑出的轨迹流畅得像细雨的丝线,毫无停滞与破绽,而且还相当有耐心,绝不贪图一刀取胜,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连年轻人的衣摆都碰不到。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消耗着,天色愈发昏暗,天空没有月亮,浓郁的乌云笼罩了一切。
顾方焱缩在小巷尽头的角落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报警,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情况,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眼前的这两个人简直像是野兽在厮杀,每一次的进攻都充满了杀意,尤其是那个小伙子,仿佛失去控制的雄狮,要把所看到的一切都撕碎掉。
老实说自己早就该溜了,可他的辅导资料还在这里,如果让那些学霸们知道自己心爱的笔记全部都打了水漂,就算他今天不被那两个人给弄死,早晚也会被学霸们给活剥了。
战斗还在继续,小伙子的手掌弯曲成爪抓向年轻人的头顶,他已经被逼得没有耐心了,凶性完全暴露了出来。
年轻人侧身躲过进攻,小伙子的手臂挥动幅度很大,给了他最佳的进攻机会,只见他迅速旋转刀柄,刀尖在雨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圆弧,猛地一个直刺将长刀捅进小伙子的胸口,锋利狭长的刀身整个儿送进了小伙子的心脏,将他牢牢钉死在了墙上。
世界突然陷入寂静,刚才还是刀剑嗡鸣身影闪动,一瞬间却又好像全部静止了。这完全是野兽间的攻防,每一击都能置敌人与死地,每一击都能在瞬息间结束战斗。
“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年轻人冷冷地注视了他,几缕黑发被雨水沾住脸颊,他的目光冷酷如北极冻土层的山峰。
小伙子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一击彻底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力量在流逝,生命也在流逝。但他居然在微笑,被长刀贯穿心脏的小伙子轻轻地笑了起来。漆黑狭长的裂缝朝他的面孔蔓延开来,他的脸像一面逐渐崩坏的墙壁,五官在缓慢地裂开,体内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撕裂着他的身躯,他的笑容那么狰狞可怖,却又透出刻骨的嘲讽。
年轻人紧握刀柄的手不敢有丝毫放松,“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笑。”小伙子的面孔变得异常骇人,他的右眼眶已经被黑缝撕裂,嘴角有一道狭长的裂纹长达耳垂,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破碎的小丑面具。
“我们鬼的生命,在你们驱魔人看来,是不是毫无意义?”他似乎放弃了反抗,抬头望天,透过小巷的水瓦屋檐,他只能看到沉沉的黑暗。
“毫无意义。”年轻人缓缓地说道,“既然是鬼,哪还有什么生命可言?”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小伙子的眼瞳中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下去,仿佛烛火在夜晚悄然熄灭。
但是下一刻他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嘶哑而恐怖,像是魔鬼在火焰中的肆意狂笑。
他的面孔彻底扭曲,无数尖锐的黑刺从身躯裂缝中涌出,像是雨后的春笋在急速地突破泥土的束缚,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幽蓝色,眼眶深处像是燃起两团疯狂摇曳的鬼火。
他终于“魔化”了。
等待了这么久,已经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不如将一切点燃,用无穷无尽的怒火烧灼这个无情的世界!
海啸一般磅礴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心脏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重生的血肉压迫着长刀,将其缓缓顶出体内。
年轻人不假思索地暴起,拔出长刀,斩雨成圆!那一刻长刀呈现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仿佛一道斩断虚空的闪电。
既然目标已经魔化,那就没必要丝毫留情了,他将开始驱魔。
魔化后的小伙子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类了,他的身躯狰狞而怪异,漆黑色的晶刺宛如逆生长的锋利骨骼突破体内,指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生长,刀刃般的黑刺就像是猛兽的利爪,黑色的血液遍布血管,膨胀得几乎要爆掉。
年轻人的长刀和小伙子突出的黑刺相切发出铮铮之声,狭长光滑的刀身上流转过一串火花。
长刀已经无法再伤到他了,砍向他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他的愈合速度。年轻人从腰间掏出一道灵符,古藤纸上用血液般猩红的液体潦乱地勾勒出一个神秘狰狞的图案,像是某种邪恶的诅咒。
驱魔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完全站在正义这一边,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时候,他们反而象征着绝对的暴力,那种冷酷与肃杀能让所有与他们对峙的鬼胆寒。
这个人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他严重的低估了驱魔人的实力,这个神秘古老的组织已经延续了上千年,千百年来他们从未停止过对迷失在人间的鬼的追杀,他们每个成员都是最锋利的刀锋,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几乎从未合作过。
小伙子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驱魔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他只清楚他们是处决世间一切恶的化身,而鬼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无法赦免的罪恶。
他从不觉得驱魔人是一群只会挥舞长刀乱砍的莽夫,他们的手段极尽凌厉血腥。他也从不觉得只要自己魔化就一定会战胜他们,魔化后的鬼就是完全堕落的鬼,在肆意发泄的时候生命也会随之消逝,这是一个必死的选择,可他根本没有选择。所以他忘记了一切,沉浸在无穷暴力带来的快感中。
年轻人将指间的灵符迅速丢出,原本轻薄的一张纸顷刻间变得锋利如同刀片,灵符划出一道橙色的轨迹,血色图腾明亮得像是在燃烧。
那一刻年轻人的指间浮现出一圈金黄色的细小符文,发出撞击青铜般的沉重鸣响,使得空气都为之一震。
灵符划过鬼的肩膀,下一刻,原本坚不可摧的血肉摧枯拉朽地被其斩断,他的右臂掉落在了地上,浓重的黑雾汹涌而出,仿佛足以凝固出黑色的血液。
斩鬼符,极具暴力风格的利器,即使是魔化后的鬼,在其锋芒之下也犹如蝼蚁。
鬼痛苦地嘶吼起来,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在拼命地挥舞,切割,他发疯般破坏着眼前看到的一切,石砖碎砾肆意飞溅,墙壁上到处都是狰狞的裂痕。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仅存的意识撕裂,他的脑海被燃烧的一片通明,他仿佛在不停地坠向深渊,只能不停地攻击,不停地挥舞,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痛苦吞噬。
他在狂笑,他在厮杀,宛如重归世界的魔鬼。
年轻人游刃有余地躲避着鬼的攻击,那是最原始最狂野的攻击方式,从头到脚都是破绽,他灵活地躲闪着,深色风衣在雨中狂舞,他敏捷而轻盈,像一个优雅的舞者。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下如果使用爆破符,估计两个人都得嗝屁,而且这一带还住着一些老人,说不定还会把事情闹大。所以他一边在躲避,一边一个劲儿地朝鬼的破绽处丢去一张又一张斩鬼符,很快鬼的躯体就已经支离破碎,重重倒在了地上。
魔化后获得的力量消失殆尽,魂魄如同海啸破堤般挣脱肉体逃逸而去,幽蓝色的灵魂仿佛拥有生命一样在雨中痛苦狰扎,又像是在狂欢纵舞。
他的意志已经彻底死去,木然地注视着地面,看着雨水在他眼前湍急流过。
他想说些什么,可他的面孔已经残破不堪,再也发不出声音了。那个驱魔人说,鬼的生命毫无意义,什么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就像阳光下的泡沫。
确实是这样,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享受着人世间的每一刻欢愉,肆意而狂妄,最后沦为幻影,消逝在阳光中。
鬼的一生本该就是这样,肆无忌惮,了无牵挂。
可他现在满脑子都回荡着一个女孩的身影,她那颀长的身姿,她那仿佛被阳光浸满的眼睛。她还给他打电话说要陪她去看电影,他从不喜欢看电影,但他喜欢陪着她,所以不管她去哪儿都无所谓。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如此的动人,仿佛天籁,他静静地聆听着,忘记了下雨,忘记了一切,却被一个臭小子给撞了,手机都给摔坏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好笑,可他已经没有一张可以微笑的脸了。
他马上就要死啦,什么都不会留下。
小伙子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消融,像是经过加速的生物腐化过程。
残破的躯体很快在雨中融尽,除了周围留下的狼藉与瓦砾,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静的,唯有雨声,带有无尽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