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崔锦瑟走了进来。她看了杨无病一眼,大大方方坐到他的旁边对他父亲和伯父道:”女儿觉得杨郎的计划是对的,但女儿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小杨听了一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但他也没问。崔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来,道:”孩儿不妨说说。”
崔锦瑟道:”孩儿现在最担心的是田令孜在这件事情上给我们崔家找麻烦。大家知道田令孜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上一次因为救袁叔叔开罪了他,以他的为人肯定会就此机会找麻烦的。我听大哥说前两天他派兵去援助洛阳,结果中途人跑了干净。现在朝中除阿爹之外,已经没有更合适的统兵大将了,就担心他以圣上的旨意,强行要求父亲领兵前往救援。”
听到她这话大家都呆住了。这件事情田令孜未必做不出来,明知道事不可为,但为了打压崔家,也会以皇帝的名义让崔安潜去送命的,而且还死得无话可说。
就在几人坐在那里想着如何预防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声音:”老爷,老爷,朝迋派人来了。”
崔安潜忙走了出去,低声喝斥道:”慌什么?派谁来了?”那仆人道:”是李公公前来传旨。”就听一声茶杯落在地上,杨无病扭头一看,崔锦瑟坐那,脸色苍白,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杨无病忙握住她的手劝道:”别急,总会想出办法的。”
崔锦瑟半响才扭头看着他,双目含泪说道:”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为父分忧。”
小杨心里腹诽了一下:妈的,这是在逼我表态啊。幸亏她家没有弟弟,不然搞不好也是个扶弟魔。”于是强笑道:”容我好好想想。”
没多一会儿,崔安潜就拎着一道圣旨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原来田令孜已经被圣上任命为汝,洛,晋,绛,潼,华都统,将左右马军招讨使。上任后他立马任命张承范为左军马军将,崔安潜为右军马军将,命令明日去大营商讨救援洛阳的事,看看崔锦瑟说准了。
这些神策军到底是什么货色,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面对黄巢的百万大军去也只有送死。
就在几人坐在那里一筹莫展,默默无语的时候,杨无病这时候说话了:"其实我觉得这次派岳父前去,未必是一件坏事。"听了他这话,几个人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崔慎道:"贤婿,你这话什么意思,能详细的说说吗?"
杨无病组织了一下语言字斟句酌的说道:”如果是平时,这种好事肯定轮不到岳父的名下,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凶险万端,肯定没有谁愿意去送死。现在的情形长安肯定是守不住了,可是如果能打一场胜仗来延缓黄巢大军的进攻,为朝廷能从容入蜀争取时间,那么即使今后退出长安,伯父和岳父大人就会被圣上看重,在朝廷上也有一席之地,不再被田令孜那厮压制着。”
崔锦瑟听了撇撇嘴道:"杨郎,你这个判断大家都知道,但怎么才能打赢这一仗?”
杨无病笑了笑站了起来,拿起几个茶杯摆在茶几上说道:”大家请看一下从洛阳到长安,其中必须经过两个比较险要的地方,一个是虢州,一个是潼关。虢州到潼关这一带,两边山势险峻,中间却是一马平川,适合于骑兵作战。黄巢名义上拥众百万,但是他最精锐的部队不会超过五万。自攻克广州以来,他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已经成了骄兵,对我朝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很是轻视。我意是派一小部分精锐之师,前去洛阳和他决战,并假意败退,如果速度够快,就会拉长他的作战线路。为了抢功,他最精锐的部队一定会追在最前面。然后把这部精锐之师引到潼关前,决一死战,力争打残这一部,那么黄巢的攻势定会为之一滞。”
崔安潜听了此话不由两眼一亮,但想了一下又黯然道:”贤婿这个计策好是很好,但是你也知道我军战力很差,哪怕就是以众击寡,在这种开阔地带也不是他虎狼之师的对手啊!”
杨无病笑笑说道:”不知岳父如果就任右军马军将,你手上的战马能有多少?”崔安潜想了想:”估计有一万多匹吧。但田令孜那厮为了收回扣,只要是马就买。这些马老弱病残,什么样的有。如果给骑兵用来正面冲杀,别说人,就是马也是扛不住的。”
杨无病道:”没事,只要它是马,哪怕不够就是牛也行啊。”就在两兄弟莫名其妙的时候,崔锦瑟突然笑道:”杨郎,你果然计谋百出,难怪阿爹那么看重你。”
崔慎急道:”都啥时候了?你两就不要打哑谜了,快说出来,免得我们心焦。”
崔锦瑟笑着解释道:”杨郎的意思是我军如果能成功把他们引到潼关下面,那么从洛阳到潼关几百里跑下来,估计他们已经人劳马疲了。如果这时让开中间,用几干匹头上绑着利刃,尾上点燃火的牛马一冲,其骑兵阵脚定会大乱。然后用骑兵冲击,两侧伏兵掩杀。杨郎,是这意思吗?”小杨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两兄弟不由双眼一亮,大喜道:”果然好计,田单当年也用此计,替齐国收复七十余城,潼关地形,正适合此计。”
以两人多年带兵的经验和对朝廷尿性的了解,也想到了这个计谋里面的不足之处。一旦思路打开了,两兄弟就拿着地图在那讨论着,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看到两位大人在那里讨论得不可开交,小杨突然觉得很无趣,就向外面走去,崔锦瑟也跟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也不说话,走到了湖边的小亭子上。
这时候天色己晚。崔锦瑟就停下了脚步。低低地说道:”杨郎,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小杨听了这话回过身去,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啊?”
崔锦瑟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感觉到你看我阿爹我伯父和看我家仆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你还记得那一次吃饭的时候,丫环给你盛饭你说到谢谢两个字吗?”
杨无病听到心里一惊,想:”这丫头的眼光也太毒了吧。想来也是,我来自后世,在那个人人讲求平等的时空养成的习惯,来到这里还是改不了啊!”
于是解释道:”锦瑟,你也知道了我的家庭。我来自村野,贫民的疾苦,我深深的感受过。在我的眼里,不管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下面一个卑微的乞丐,他们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也许这话有点大逆不道,但我不会改变我的观点。”
崔锦瑟的眼里闪起了亮光:”我喜欢看书,阿爹做官的时候,每次省亲回来都要给我讲他遇到的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听到那些,我很是痛恨,但自己身为女儿身,是不可能改变这些状况的。有一次我三哥虐待一个婢女,打得很惨,仅仅是他想睡那女子,但女子不太情愿。我看了气不过就骂了他,他居然说我如不是出生于这个家庭,以我的性格早被打死了。为了报复我,他第二天就把那女子赏给了一个乞丐。”
说到这里,她上前拉着杨无病的手动情道:”所以那天看到你对丫环说谢谢时,我心里就想,我这一生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小杨听了心里很是尴尬,想到:这丫头如果出生在那个时空,绝逼是一个女权主义者,这样看来今后我得小心一点了。
想到这里他正想说什么,就敏锐地感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连忙松开了手,就听到崔世安的声音:”贤弟,小妹,阿爹和叔父让你们去客厅。”
两人来到客厅,见崔氏一门十几号人都坐在那里,在听崔慎说着什么。崔安潜看到他们来了,使了个颜色让他们找个位置坐下。
这时候崔慎继续说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世正,世定。你们两人负责护送所有的家眷先去成都府落脚,如有不便到涪州后去找郡守王建业大人,他会给提供方便的,知道吗?世友你负责在这里处理所有的家产和房屋,然后带剩下的第二拨家丁去成都和你三弟四弟会合。世安,你就跟着你叔父。”
大家都纷纷答应,只有老四崔世定不识趣地嘟嚷道:”在长安多好啊,怎么要去那个鬼不生蛋的西川呢。巢贼不过一个土匪,朝廷几十万大军,又有潼关天险,他怎么可能打得进京城来呢?”
崔慎听到这话,一扬手,一个茶杯飞了过去,大骂道:”畜生,你若想死就留在长安吧。”崔安潜连忙劝阻了自己的兄长,崔世定自讨没趣,就灰溜溜的抱着头走了。
一下子客厅里就剩下崔安潜父女和崔慎,崔世安以及小杨几个人。崔慎这时缓过神来,看了看杨无病道:”贤婿,如今我崔家人这几天就要前往西川了,锦瑟已是你杨家的人,你看怎么安排?”
崔世潜接过话道:”锦瑟的嫁妆,我过几天派人送过来,你先带她前往西川,稍后我也会前来汇合。”
崔锦瑟听了这话连忙说道:”阿爹,我走之后你和娘亲怎么办啊?不行,我要留到长安等你回来再去西川。”
崔安潜一口否决了她的要求,说道:”锦瑟,不要任性,你先和你夫婿前去梓潼见过阿公阿婆,你娘亲有你三哥四哥照应的。阿爹这里战事一完,就会赶来看你。”崔锦瑟含着眼泪:”阿爹,你和大哥此去凶险,女儿怎能放心。”
崔世安听了此话连忙安慰道:”小妹,你不要担心。我们同去的不是还有十几万大军么,你放心,我一定会顺利的把叔父送到你身边来的。”
看到这种情况,杨无病思索了一下说道:”岳父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手下还有十几个家丁,他们终南山比较熟悉,功夫也还说得去。我就先拨一部分,跟随三哥四哥一起护送家眷。大哥陪伯父就呆在长安,一旦圣上西撤,你们就一块前往。我陪伴岳父大人前去潼关。锦瑟,你就陪着岳母,带着剩余的家丁跟随王有信大哥一块撤退,怎么样啊?”
崔锦瑟撇撇嘴道:”不怎么样。我要跟父亲一块前去潼关,也许能帮助出一点主意。”
崔安潜听了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声道:”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都这个时候还要一意孤行,你要急死为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