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态,只道是,生死无常。
李子憶看着一排排被鲜血染红的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一起喝酒,大闹,说着精忠报国,而就现在,包括她唯一的叔叔,也全部没了呼吸躺在这里。
李子憶揪着自己的胸口,急促的呼吸,不止的泪水,诠释着她如今的状态有多糟糕。
一旁的士兵看着,有些不忍,想过去搀扶。
李子憶艰难的站起来,推开的士兵的胳膊。
她咬着牙,红肿的眼睛已经无法再睁开看仔细地上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步步的走着,看着,直到,眼前一晃,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才新绣出来的荷包。
“叔叔,小叔叔,小,叔叔。”
李子憶一边慢慢往过挪着脚步,口中一边喊着。
终于,看清楚了躺在地上的人,脸上,胸口上,手臂上,无一不是伤痕,血似乎已经流干。
“扑通。”李子憶跪在地上,伸出手,颤抖的手,欲要摸上去,可是,被血染红的人,已经让她无法下手了。
李子憶痛哭的抬着头,眼泪还是不止的流下来。
她趴在已经死掉的叔叔身上,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只是周围哭的人太多了,已经掩盖了她一个人的声音。
“你答应过的,你说你不会有事,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我,想想奶奶,想想你即将过门的妻子,小叔叔,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躺在这里啊。”
说再多的,也是徒劳,人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就在不久之前,李子憶记得清清楚楚,小叔叔为她新寻了两本好书,还说要一起读,新学了一套拳法,还未来得及传授。
就在现在,记忆一瞬间涌了上来,鲜活的人好像还在他的面前。
儿时的记忆很多,也很美好,可是如今真的已经成为泡影了。
李子憶突然站起来,看着那些士兵们,哭喊着。
“你们明明知道,他们只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他门怎么能打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你们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上战场!你们训练有素,为什么就不知道保护他们?为什么?”
一旁的人,听到李子憶的话,也纷纷站起来开始指责,而一旁的士兵各个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皆低着头,听着众人是喊骂。
许是声音太过嘈杂,叶景邵扶着肩上的伤,走了过来,站在士兵的前面出头。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是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
叶景邵的话太大声,以至于再没人说话。
李子憶却走过来,指着一排排倒下的人说:“他们,他们只有一腔报销国家的热血,他们什么都不会,却依旧拿起锄头,和那些人拼死,你们既吃着朝廷的俸禄,为什么让他们冲上前去?”
听到李子憶的话,叶景邵觉得简直可笑至极及,便拉着李子憶的胳膊,不容反抗,将其拉到不远处的荒坡上。
一大群士兵,正在一个个的挖着坑,有受伤的,有哭的。
叶景邵指着说:“他们,他们是将士,他们是别人的儿子,是丈夫,是父亲,和外面的那些农兵一样,他们有家人,有爱人,他们死了,同样死了,埋他们的,是他们数年来,朝夕相处的兄弟,战友!
四年了,至死他们都未见家人最后一面,你觉得,他们就该死吗?就因为他们从军打仗,就该死吗?都是热血男儿,都是刚好的年华,谁都不该死,可是,只要有战乱,就要死人,他们,在沙场上,拼了命,要胜利,要结束战乱。”
叶景邵说着,嘴唇已经不由的颤抖了起来:“他们,他们战死他乡,到最后,回去的,只是寥寥无几的信物罢了,你觉得,他们就应该死嘛?你还觉得,是因为他们保护的不够周全,才导致那些农兵战死的吗?谁不是捡回来的一条命,那些农兵,还有他们,是英雄,是我大真的勇士,死,重于泰山。”
李子憶看着堆积如山的死人,稚嫩的脸庞,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怪谁呢?
叶景邵看着沉思不语的李子憶,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动火太大,叶景邵肩上的伤口又开始疼,因为中毒的缘故,他的伤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好,刚上绷带的伤口,又有血渗了出来。
和风赶紧上前扶着,说道:“王爷,这伤还未好,您还是多休息会吧。”
“我的话是不是太重了?”叶景邵仿佛在对自己说一样。
和风知道他的意思,便说:“王爷并没有让那些农兵参加战斗,这些事,您不用自责。”
“谁说本王自责了!”
看来他家王爷还有力气与他大声喊话,那肯定也没事,和风笑了笑,替叶景邵换了药,便安安静静的出去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叶景邵可能更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外面的风吹的更大了,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
李子憶看着小叔叔的尸身,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擦了擦泪。说道:“小叔叔,你终于,还是随了自己的愿啊,我带你回家,奶奶,还等着我们吃团圆饭呢,我带你回家,这就回去。”
说着,用她瘦小的身子,将李水生拖了起来,拖到了马背上,牵着马,离开了。
叶景邵偷偷站在一处,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影,这么落寞,此时的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疼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李子憶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走了多久,就感觉前方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她一直走着走着,直至鞋底都磨坏了一片,血印在地上,她还是没有反应。
可能心里的疼,已经超过了身体上的。
大概直至三更的时候,李子憶回到村里。
阿九婆此时独自站在村头,等着李子憶。
看到奶奶后,李子憶再也撑不住了,跑到奶奶跟前,红着眼睛,说道:“小叔叔,不在了。”
阿九婆点点头,闭着眼,泪水不止的流了出来,她紧紧的抱着李子憶,眼睛死死的看着马背上的人。
安顿完这一切,已经是三天后了。李子憶整个人瘦了一圈,也憔悴了许多,阿九婆的头发似乎已经再也找不到一根黑发了。
村里都知道她家的情况,以前还有个叔叔,如今,真的就剩下这孤儿寡母的了。
如今,终于太平了,可是再也没法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了。
屋里油灯下昏暗,李子憶穿着暗色的衣服,坐在灯下,手中刺绣的活,一刻也不敢怠慢。
因为他们家的情况也算特殊,李子憶忙完地里的活,跟着村里的人,帮城中的秀坊绣些东西,换些钱,补贴家用。
因为叔叔的缘故,所以叶景邵暗中打听了一下他家的情况,故而自作主张,交代了新上的官员,以后他家的地税,可以只交两成。
虽然是个殊荣,可是这样的殊荣,李子憶还是真的不太想要啊。
择日,李子憶下山,往城中送刺绣,又遇叶景邵。
李子憶远远的看着他,走过去说道:“那日之事,我多有冲动,公子说的对,是我看不清这事态。”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道歉,叶景邵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的人,正是及笄年华吧,一双手早就操劳的与她实际年龄不符。
这一切,可能是因为从小失去父母,干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缘故吧。
“姑娘,你实在不用向我道歉,我本没做什么让你可道歉的事情啊。”
叶景邵自幼长在军中,对这小女儿,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一时之间,两人的处境道有些尴尬了。
随后,叶景邵又赶紧说:“哦,你实在不必在意,你痛失亲人,原是我不分时机,在下,还得像姑娘请罪。”
李子憶也俯了俯身,算是回礼了。
叶景邵看着李子憶手中的东西,说道:“不知姑娘要去作何,为表致歉,我可一行护送姑娘。”
“不用了。我自行即可。”
李子憶心想,可不愿意让这个家伙来烦自己,今天只是为了上次的事情致歉罢了,有必要搞的好像多大事一样吗?
看着李子憶的眉眼,似乎心中在想些什么,叶景邵到是不以为然,嘴里小声嘟囔着:“若不是觉得对你有愧,我何苦需要这样,还真是不知好歹。”
随后又换上了一副不正经的笑脸说:“姑娘莫要推辞了,请。”
李子憶无奈勾勾嘴角,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有病,爱跟你便跟着吧。”当然,这话可没让叶景邵听见,不然又是一顿口舌之争,她现在心情不好,正伤心的阶段,也没工夫跟他绕口。
虽然两人的穿着,走在一起,外人看起来确实有些不搭的刺眼,可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起来,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谦恭,也是和谐的一对。
将刺绣送完,李子憶本想在城中转转,散散心,可是奈何叶景邵一直跟着,她便更没了心情。
李子憶转身,微笑道,正要开口,却被叶景邵抢先一步夺了说话的先机。
“姑娘,今晚城中有放荷灯,一来是为了祈祷太平,二来,则是,为了那些战死的战士们,祈愿,一起吧。有些事,总要释怀的。”
虽然觉得叶景邵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她确实也想,送她叔叔,最后一程,最起码,他也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想着,便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