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海祭大典了。”
“我只在乎玉珠儿......”
深不见底的海沟中,除了被禁锢的生魂凄厉的哀嚎,就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
屠煞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中的那件麻布血衣。
龙的执念失去了寄宿的身体,却依旧喜欢化成人形。虽是金色的头发,锦袍金身,但却无法在海里映照出半点光亮。
“呵呵,你那妹妹早已和别人联手,明天就要过来对付你了。”屠煞的语气中透尽了风凉。
只剩一丝偏执的恶龙没有理智,根本招架不了这样的言语刺激。他听了屠煞的话,怒声嘶吼!
海中沉积的生魂怨诅受到这份邪恶执念的感召,也跟着一同凄厉嚎叫。
足以刺透任何事物的噪声将深暗的大海搅得激流汹涌,但这声音落在屠煞耳中,竟似绕梁不绝的绝妙佳音。
屠煞很喜欢欣赏别人的愤怒,他将半个身体躺卧在海沟中,非常享受。
“我需要一个身体,只凭我现在这样的状态尚不足以对付南斗星。”龙的执念向他提出条件。
屠煞冷笑一声,“你不是没有寄宿的身体,可惜啊,你还是败给人家了。”
“我还没有失败!”龙的执念发怒地言道:“是那个可恶的南斗星作祟,他居然在自己的第七颗星里藏着一个也被分离的灵魂。”
屠煞闻言,突然握紧自己手中的血衣,“你怎么知道,那个灵魂是被分离过的?”
“我和他皆是灵神状态,自然一眼就能看到,他的灵神有一道裂缝,就在左半边,那里似乎封印着什么东西......”龙的执念叙述得有理有据。
屠煞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莫非,那位大人一直要找的东西有下落了?”
龙的执念无意理会屠煞的想法,只偏执地向屠煞重复着自己的条件,“给我一个身体,让我去对付南斗星。他操控自己第七颗星里的残缺灵神,不但抢了我寄宿的凡人之躯,我妹妹也一定被他控制住了,我必须要让他付出该有代价......”
屠煞抬眼打量着他。
龙的执念急切地强调着,“这次我一定不会失手的!”
屠煞眯起眼睛,“不,你不需要。”
“没有身体我怎么抢回妹妹,怎么带她迎接永恒,”龙的执念不甘地在屠煞周身绕过,“若是无法到达永恒,我该怎样像那个凡人一样......为她起舞?!”
屠煞的眼睛在面具之下,他透过龙的执念,可以看到后面层层叠叠漂浮着的游魂。它们满是绝望,也都充斥着戾气。
屠煞捏紧了手中的麻布血衣,说了个提议,“你要是真的想要身体,我倒是还有一个,而且是天界的星官。”
“是南斗星吗,是南斗星吗?!”龙的执念显得非常激动。
“是南斗星的朋友,一个北天的星官。”
“不管是谁,我需要一个身体,我需要清除那些阻碍我获得永恒的人,我需要用那个身体,为妹妹起舞。”
屠煞嘲讽地笑笑,“行啦,我不管你干什么,你先有本事拿到那个身体再说。”
“那个身体在哪里?”
“虚无空间。”
“虚无空间与现实世界存在着强大的空间界限,”星垣望着勾陈一,“你应该是领教过的。”
勾陈一看看星垣,隐约觉得这个良善的南天星官变得有点坏,“咳咳,你的苏生之力不是已经把龙复生了嘛,他虽然灵神不全,但空间界限的压力还是勉强能抵御的。”
“对,所以我担心的不是他。”星垣对勾陈一道:“你的身体是凡人之躯,若要闯过空间界限,压力一定会将之撕成碎片的。”
勾陈一沉默了一阵,随即向星垣笑着咧开嘴巴,“怕什么,我们北天星官可是身怀绝技的。一个小小的空间界限奈何不了我。”
星垣不由分说,伸手摘下自己绾发的簪子,向其上赋予一重紫色的光芒,“你将此簪戴在发上,危难关头应该可有一保。”
勾陈一望着发簪,却不伸手去接,“我不要,我也是星官,干嘛要你们南天的施舍自己的力量。”
星垣摇摇头,“请你收着吧,这上面的能量是我的第七颗星,瑶光。它本来就是你赠与我的,如今借来保护于你,亦是物尽所用。”
勾陈一定定地望着那双明亮的紫眸——即使太阳不会照射人间的夜晚,星垣的眼睛也总能映出美丽的光华。
“你给我戴上。”北天的星官又突然耍起任性的脾气。
“啊?”星垣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给我戴上。”勾陈一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帮我梳头、绾发,再亲自给我戴上这支簪子。”
“啊?可是我从来没有给别人梳过头啊。而且......”星垣将四周环顾了一下,“而且,这里也没有能帮你梳头的工具啊。”
星垣一行现在借住在惠澜村叶七的家中——苏生之力将全部的村民复活,但同时也清除了他们关于遭受生魂怨诅的记忆。现在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海祭大典,唯独叶七家不见张罗,他家是一宅老屋,以前仅有叶七的奶奶一人居住,即使叶七回到村里,老屋也足够腾出一间客房。
村中民风还算淳朴,星垣将身形有异的龙和鲛女重新隐藏在轩宇法杖内,便带着勾陈一,恳请叶七和他的奶奶收留自己一晚。
叶七还是那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小伙子,只是他已不记得自己曾被面具怪人残害成生魂怨诅的傀儡。
星垣和勾陈一也只是随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年轻人,来到了这间客房。只待叶七留下一句“这座村子里有妖怪,晚上最好不要出屋”的警告,继而离开之后,两位星官才开始低声商讨明日海祭除妖的事。
“所以说勾陈一你就别再开玩笑了,只管拿好这支簪子。”星垣实在拿对面的北天星官毫无办法,“明日你与龙去虚无空间会有多少变数和凶险谁都不知,总是要多一些小心才好。”
“你既然知道我要去冒险,为何还不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勾陈一噘着嘴巴,“我不过就是想让你帮我梳个头、绾个发而已......”
星垣到底还是没同意,他将发簪放到北天星官的手心里,“要我帮你梳头也可,等你明日平平安安地从虚无空间回来再说。我明日还要准备在海祭大典上对付屠煞,咱们今晚的商讨就到这里吧。”
“哼,小气。”望着紫衣星官散开的银色长发,勾陈一的嘴巴噘得几乎都能挂上一只油瓶了。
客房内随即便熄了烛灯,一夜无话。
客房外,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正在喃喃自语,“怪不得我初见他们时,便觉得如此熟悉。原来他们就是曾把我和全村的父老都救回来的那两个神仙!”
翌日,惠澜村的村民们如往常一样,准备好牲祀礼祭准备向山海交界处汇合,好让在祭赛擂台上选出来的、即将面见海龙王的智者和勇士,带着他们的愿望,请海龙王赐福。
在此同时,叶七的家中,昨晚借宿的那两个外乡人早已不知所踪,而叶七,也是如此。
“今年的海祭大典没有笙歌礼乐、也没有什么智者和勇士了,屠煞。”
山海交界处,南斗星君手执法杖,紫衫白袍立于岸边,向着海中喊话。
“我记得,我应该让你转告了那个苟活着的乡绅,海祭大典还是该由他来主持。”一袭白袍的面具怪人屠煞,自海中现身。
他重新拿出那件血迹斑驳的麻布长衫,“智者和勇士也不过是用来欺骗凡人的谎言,南斗星君,你是知道的,那个乡绅若真是因为怕死不敢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讲,最重要的,是生魂祭品!”
星垣冷哼一声,“你们唯一的祭品,就只有在我法杖之下服罪忏悔的灵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屠煞狂笑着,右手随即甩出九尺冷蓝鞭!
星垣紧握法杖,准备迎战,却见那面具怪人将手中勾陈一的血衣向上一抛,鞭子只朝着那件血衣打去!
星垣措手不及,忙喊了一声,“玉珠儿!”
只见轩宇法杖中飞出两枚鱼骨钉,直袭屠煞的心口;屠煞左手一抓便将偷袭自己的暗器截住,右手挥鞭不停,可惜与那件向下飘落的血渍长衫偏了半寸。
一袭清影闪出,霎时抢得了那件长衫!
待屠煞看清时,勾陈一的衣服已回到了南斗星君的手中,而他旁边,倚傍着一位人身鱼尾、碧发粉眸的美丽姑娘。
“哼,鲛女。”屠煞对于玉珠儿的助阵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她会出现的如此突然,“枉你的哥哥宁肯受灵魂剥离之苦,也心心念念地要将你留在身边,而你呢,如今却联合一个天界的外人来对付他......可悲啊,可叹......”
“那不是我哥哥。”玉珠儿凛然道:“那是龙的执念。”
屠煞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好啊。好一个龙的执念......”
“屠煞!”南斗星君将北天星官的衣服收在身上,朝那妖邪厉声喝道:“真正的龙已经被我复生;而我的朋友,也不会是你要挟我们的筹码。我劝你此时放弃顽抗,尽早伏罪,不要一错再错。”
屠煞听着南斗星君的劝告,莫名觉得可笑,“南斗星君,我们可不是那位单纯的鲛女公主,你以为用两三句假大空话就能鼓动我们像她一样,背叛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你胡说,我没有背叛哥哥!”玉珠儿朝屠煞喊道。
“玉珠儿,不要受他的蛊惑而动摇自己的内心,”星垣低声安抚身边的姑娘,“你哥哥的执念还等着你去帮他化解。”
“嗯。”听了星垣的话,玉珠儿坚定地点点头。
对面的屠煞却又是蔑然一笑,“星垣大人,我们话都聊到此时了,难道你就没有察觉有哪里不对吗?”
星垣冷笑一声,“你莫不是将龙的执念也送去了虚无空间么?”
玉珠儿这才回过神,“星垣大人,哥哥的执念也在虚无空间,那他和勾陈大人岂不是更危险了?!”
屠煞道:“小姑娘,你可能还不知道,被分离的灵魂一旦和自己的执念在同一空间相遇,他们就注定会重新结合成一个整体。所以,你要是现在还想着解决掉自己哥哥的执念,那他的灵魂也很可能会消失的呢。”